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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第五十章
在溯寧不見波瀾的目光下, 檀沁默然一瞬,才輕聲答道:“我曾意外得見一卷先王後的畫像。”
姜雲來和她,生得實在很像。
檀沁遇見他時, 恰好得到來自邺都的消息,東陽君找回了當年先王後所出,流落鄉野多年的國君公子。
她從游俠口中得知了姜雲來的身世, 他幼時所居,竟然正好和這位國君公子同在一處。
這世上,當真有如此巧合的事麽?
或許換了旁人,不會因此多心, 但檀沁向來心思缜密,所以她打算賭一賭。
她不必多做什麽, 只要将姜雲來送到東陽君面前, 自然就會得到答案。
這麽做, 并不會令她損失什麽,但若是猜測為真, 或許就是她在邺都最好的晉身之階。
檀沁的父親只知她前來邺都是為求醫,但她此行所求,又何曾只是求醫。
尋常檀氏旁支族女,又如何能對相隔數十萬裏外,北燕都城中的消息了如指掌。
她從來都不甘心只留在清溪之地。
溯寧似乎笑了一聲,檀沁聽不出她語氣中的情緒。
此行前來邺都,許多事都不曾在她計劃之中,如同邺都城外奚臨以箭相指, 而其中最大的變數, 莫過于溯寧。
姜雲來沒注意到這番對話,面對無數世族投注而來的目光, 他下意識想後退,但身周之人紛紛後退,讓他想找個人擋住自己的打算也落了空。
這到底算是什麽?姜雲來有些傻眼,他原本是來湊個熱鬧,沒想到自己會成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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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檀沁投去求助的視線,但還沒得到回應,已經有玄甲騎衛士上前,一左一右将他帶上了祭臺。
“我才是國君公子!”趙璟口中還在叫嚣,狀若瘋狂,卻被玄甲騎壓制,任他如何掙紮都難以掙脫桎梏。
不等姜雲來開口說些什麽,應矣之一個眼神投來,他便不受控制地擡起了右手。
對于祭禮中的變故,這位學宮祭酒神色未見變化。
他執短匕在姜雲來掌心劃出傷口,鮮血滴落的剎那,地面靈光閃動,白狼虛影自祭臺圖騰上脫身而出,仰頭發出一聲咆哮。
封離成緩緩笑了起來,他終于意識到,東陽君為什麽要選擇應矣之為主祭。
也只有應矣之這位都天學宮的祭酒,不會為其他勢力左右,出手幹涉這場祭禮的真假。
姜雲來怔怔望着祭臺上方出現的白狼虛影,許久不能回神。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姜雲來所以為的生母的确有個兒子,但她的兒子,在出生不久後便夭折了。她悲恸之際,在山中遇上重傷逃亡中的燕王後,将同樣才出生的姜雲來托付給她。
她從此将姜雲來當做了自己的兒子,同鄉村人也未曾有任何起疑,能證明姜雲來身份的,只有他随身佩戴的狼牙。
但那串狼牙,在後來她病重時,被姜雲來拿去藥鋪換了兩劑湯藥。
而趙* 璟的父親,曾在藥鋪學徒。
父母相繼亡故後,趙璟在家中發現了這串狼牙。他原本并未當回事,還想着能不能換幾枚大錢,但還未付諸行動,便有位遠房叔父找上門,帶着他前往邺都。
趙璟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成為了公子璟。
但一切只是意外麽?
“不可能!”趙璟歇斯底裏地吼道,到了現在,他還是不肯相信自己原來并非北燕封離氏的血脈。
他怎麽可能是個藥鋪學徒的兒子?!
“我才是國君公子,我才是!”趙璟望向殿前封離成等人,手中傷口不斷有鮮血滴落,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華貴冕服都為鮮血浸濕。
“将他拖下去。”看着狀若瘋魔的趙璟,不等東陽君開口,封離成已經發話。
得了他這句話,祭臺上的護衛立刻動手,将趙璟強行拖下了祭臺。
在邺都衆多世族的注目下,祭臺上,只見姜雲來在茫然無措中為禮官披上了鶴氅,面向下方人群。
“我等拜見公子——”
祭臺下方,前來觀禮的世族都躬身拜了下去,沒有人在此時提出趙璟頂替封離氏王族血脈一事中的異常。
如果背後不是有人籌謀,趙璟這等出身又不曾修行過的庶民,如何能通過東陽君府上的血脈驗證?
将錯就錯,令趙璟頂替真正的國君公子出現在邺都的人所圖為何?
封離成看着應矣之親手以玉冠為姜雲來束發,面上仍舊噙着如常笑意,似也為眼前這一幕感到欣慰。
既然已找到了先王後真正的兒子,東陽君大可以在祭禮前揭破趙璟的身份,卻偏偏要等到今日。等到在祭禮上,籌謀之人以為大事将成之際,當着邺都大小世族的面,讓姜雲來明證身份。
不愧是東陽君——
封離成含笑想道,日光下,白狼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赤色底紋仿佛以鮮血染就。
溯寧撐着傘,自俯首行禮的世族中轉身,傘面上有白龍游曳。
兩日後,恢複了身份的姜雲來以封離晟之名入都天學宮修行,這是他還未出生前便已為燕王擇定的名字。
北燕歷代國君公子都會入都天學宮進學,他當然也不例外。
哪怕姜雲來體內命火都還未被點燃,都天學宮也不可能将他拒之門外。
不過這些事與溯寧倒也沒什麽關系,擢選試後,諸多前來都天學宮的仙門修士也逐一離去,明月樓中典籍也為她參閱過大半。
數枚玉簡漂浮在溯寧身周,靈光明滅,其中所錄多是陣法相關。
樓中寂靜,白發青年便是在此時緩步自書架後走出,看着空中展開的卷卷玉簡,含笑道:“原來道友對陣法之道,也感興趣。”
溯寧跪坐在地,聞言擡眸看了他一眼,神色中看不出有如何情緒。
“都天學宮祭酒應矣之,見過道友。”應矣之自報身份,擡手向溯寧一禮,明月樓略有些昏暗的光線下,他的神情顯出難言幽微。
見溯寧不語,應矣之也不覺有什麽,坦然自若地跪坐下.身,手中拿過一卷記錄陣法的玉簡,徐徐開口,竟是徑直要與溯寧論法。
身為都天學宮的祭酒,應矣之對道法的體悟在北燕之中當是少有人能及,出口自是言之有物。
他已經隐約觸到了構築這片天地的法則之理,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與多數人族修士專注于一道不同,應矣之涉獵頗廣,無論對陣法符文,還是蔔筮鑄器都有所了解,接連以不同道法向溯寧發問。
溯寧眼中終于多了些許興味,她微擡指尖,重重疊疊的繁複陣紋自地面亮起,在數息之間生出數種變化,正對應應矣之方才所問。
在陣紋顯露之時,應矣之瞳孔微微一縮,上半身下意識坐直了幾分,心中如何震驚大約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這似乎是神族傳下的陣法……
他将心神盡數沉入陣法,觀摩着其中變幻,試圖以靈力将之引動。
明月樓中間或響起問答之聲,不時有玉簡飛至空中,在閃爍靈光中徐徐展開。
在陣紋消湮後,又有數枚靈光構成的符文自空中浮起,依照既定的軌跡流轉,如同星辰,在明月樓第九重上交相輝映。
符文光輝終于引來此時也正在樓中的學宮客卿長老注意,她擡頭望去,眼見明滅不定的靈光,不由面露意外之色。
難道是誰正在這明月樓中論道?
兩名學宮客卿對視,如今在明月樓第九重上的,便是那位溯寧姑娘吧?
那此時與她論道的又是誰?
二人交換過眼神,難以抑制心中好奇,穿過置放玉簡的書架拾級而上,往明月樓第九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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