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父親的舊友 “那老太太,您有沒有聽說……

第42章 父親的舊友 “那老太太,您有沒有聽說……

“那老太太, 您有沒有聽說過這個喬建宗有老婆孩子啊?”

“哦,他是有老婆,他老婆也是他在外面認識的, 沒帶回來過, 但是他有個老婆跟孩子的事, 我們是知道的,我弟媳說起來過。”

“那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

“兒子呀。”

“年齡大概多少歲?”

随着他的問題, 喬歲安眼中的恐懼越來越甚, 他屏住呼吸恍惚地看着面前老太太。

老太太回憶了下, 說:“具體的我不記得了,不過那孩子跟我家孫女差不多年紀,現在應該也是二十五六歲。”

二十五六歲, 喬振義的年紀。

喬歲安唇瓣動了動, 扭頭茫然地看向沈賀招。

這只是意外,只是巧合是吧?只是碰巧有一個跟喬國彥長得很像的男人,碰巧他的家世跟喬國彥一樣, 碰巧......碰巧他死了。

沈賀招明知道他的痛楚, 卻還是狠下心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當年, 喬勝利結婚, 喬建宗回來了麽?”

“回來了呀, 肯定回來了,建宗就跟國彥坐一桌呢!”

從老太太家門出來的時候,喬歲安都還在恍惚當中。

越來越多的破綻,或者說證據浮現在喬歲安大腦, 如果,如果現在的“喬國彥”是另一個人,那麽一切, 他疑惑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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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賀,招——”他的嗓音在發抖。

沈賀招也在思考當中,但還是及時發現了他的異樣。

“喬歲安,你怎麽了?”

“你身上怎麽這麽冷?”沈賀招的手掌貼在他的額頭,飛快地摟緊了他的身體。

“沈賀招,這是不可能的對吧?”喬歲安渾身發冷,就好似求救般拉着沈賀招的衣服:

“不可能有這麽離譜的事的對吧?”

沈賀招無法回答他,只能抱着他,讓他冷靜下來。

沈賀招的沉默代表着一種回答,喬歲安只是想要追求否認,而不是無聲的認同。這份預料之中的認同讓喬歲安的身體連同心髒,都一同沉入無底的深淵。

不會的,不可能有這樣的事的——

——

喬歲安足足到了晚上,才平靜下來。

沈賀招沒有回去,而是就近找了個旅館,喬歲安在車上時還算冷靜,到了封閉的房間裏之後就開始崩潰,他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現在眼淚幹涸,他抱着膝蓋窩在床上,內心一片麻木。

但是喪失情緒後的大腦更加的冷靜,讓他能夠清晰地連串出來種種可疑,在今天聽到其他人對于喬國彥的印象後,他總覺得過去的喬國彥跟他知道的喬國彥判若二人——

可如果,就是兩個人呢?

“吃點東西吧。”

沈賀招從外面買了兩個燒餅回來,喬歲安沒有胃口,但還是勉強啃了兩口。

“沈賀招,你早就猜到了對麽?”

如果不是有猜疑,不需要調查這麽多。

“我,我是想過這個可能,因為根據鄭老的說法,回鄉之後的喬國彥就沒再聯系過他,簡直就像想要完全跟從前割裂一樣,那時候,我就有了這個猜測。”

喬歲安沒有說話,也沒有指責他為什麽之前不告訴自己,他又咬了兩口餅,就着邊上的礦泉水咽下肚子。

重新開口時他嗓音喑啞:

“當我想到那個可能的時候,我的第一感受是害怕,我害怕這會是真的。我以為自己恨喬國彥,但是原來,我也沒有想讓他死。”

“比起父親死了,我更寧願他對我不好。而且如果他早就去世了,那我的母親算什麽?”

以為情緒全都耗光,但一想到這個可能,喬歲安心底又燃起強烈的,遠比從前恨不得喬國彥去死時候還要強烈的恨。

如果那個“喬國彥”真的那麽愛我母親,那他們的悲劇算什麽?

他們憑什麽要悲劇!

他們明明可以——

沈賀招眼疾手快地握住喬歲安憤怒地發抖的拳頭:

“喬歲安,喬歲安,冷靜一點,你必須冷靜。”

“就是為了你母親,我們必須查清楚這件事。”

“你說得對,我們必須産清楚這件事。”

“如果——如果是真的。”青年的語氣陡然陰沉:“我們必須讓他,血債血償。”

必須讓他,血債血償!

喬歲安眼底,只餘下一片冰冷。

第二天早上,他們開車回了上海。

現在證明一個人是不是一個人的最簡單方法就是驗DNA,還有指紋,但是如果現在的額“喬國彥”在很久以前就取代了喬國彥,那個時代沒有官方錄入指紋,估計很難查證。

再說驗DNA,哪怕檢測出來喬歲安跟“喬國彥”沒有親子關系,也有可能是喬歲安錯了,不一定是“喬國彥”錯了。

不過,驗DNA還是很有需要。

拿到喬國彥毛發非常簡單,沈賀招回來當天就讓人做準備,不多時,就拿到了喬國彥的頭發。

沈賀招将兩個人的頭發送到自己信任的機構,接下來的三天,是非常折磨人的三天,但時間依舊不會遵循人的意願變快或者變慢。

三天後,沈賀招拿到了報告,喬歲安站在他面前。

沈賀招嘴唇蠕動:

“檢驗結果不支持兩人為生物學父子關系。”

喬歲安眼角,滑下一滴眼淚。

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

“沈賀招,我一定要報仇。”

——

喬歲安做了個夢。

以為已經忘記的母親的容貌在夢中格外清晰,她脖子上戴着一個吊墜,化着那個時代最精致流行的妝容,笑眯眯地伸出手喊他。

“媽媽的小安安,到媽媽這來。”

喬歲安就邁起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向她,女人笑了起來,扭頭對着身旁面容模糊的男人說了句什麽,男人附和了兩句,兩人一塊笑了起來。

等喬歲安跑到兩人身邊時,男人和女人同時彎下腰來伸手抱他,喬歲安歡快地伸出手,可是他的手掌卻怎麽樣都碰不到男人跟女人,他們的身影在一片迷霧當中漸行漸遠,漸漸的看不到了。

“媽媽,爸爸,不要離開我——”

喬歲安驀然從夢中驚醒。

“你做噩夢了。”

一個寬厚有力的手臂,将他從床上抱了起來,一只手拿着塊毛巾為他擦拭臉上的濕汗。

喬歲安定定地看着沈賀招,嗓音喑啞地開口:

“你怎麽在我房間裏?”

他怎麽到現在還記得這個事?沈賀招無奈中有幾分欣慰,還記得計較瑣碎的事,說明他已經逐漸從悲痛中走出來了。

“我擔心你,所以提前回來了,在房門口叫了幾聲沒聽到回應,就進來了。”

“哦。”喬歲安慢吞吞地回,他似乎沒有指責的意思。

周二喬歲安在拿到親子鑒定後再次崩潰,明明早已知道結局,但在看到親自鑒定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數字,而是血淋淋的生命。

他至親之人的生命。

喬歲安實在無力上班,周三就請了假,沈賀招伸出手,抹去他眼底一滴凝結的眼淚。

“你要聽聽我的律師團隊對我的建議嗎?”

喬歲安這幾天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臉色很不好,但他臉上還是露出堅毅表情。

“你說吧。”

沈賀招就開始講述他和律師團隊的對話。

律師團隊的想法很簡直:

想要證明一個人是另一個人有兩種方法:一是證明他是另一個人;或者,證明他并非本人。

這個事情還是牽扯到年代久遠,關于喬建宗,沈賀招對他做了細致的調查,和喬國彥一樣,喬建宗的父母也早已去世,也就是說沒有直系父親證明他是喬建宗。

而兄弟姐妹的DNA相似程度無法确切證明一個人的身份,本來兩個人就是堂兄弟,和親姐妹相似度多少都很合理。

喬建宗老家早已推倒重建,家裏已經沒有他的私人物品,而他打工時期結交的多是三教九流,打工過的廠子也早就倒閉,根本找不到證明他身份的東西,種種事跡說明要證明“他是喬建宗”有難度。

那麽,現實就回到證明“他不是喬國彥”上面。

同喬建宗一個原因,喬國彥的直系血親也大多去世,而唯一的孩子喬歲安因為并不是有法律證明的妻子所出,完全可以推到別的原因上。

喬歲安沒想到兩人明明有那麽多親人在,卻沒有能百分之百指認喬建宗不是喬國彥的證據,他不甘心地道:

“難道就沒有辦法證明了嗎?”

“如果從人的角度不行,那就用物證,只要法律證明這樣東西就是喬國彥留下的,而現在的喬國彥跟這樣東西不匹配,就足以證明他不是喬國彥。”

喬歲安焦急地問:“是什麽?”

沈賀招卻沒有回答他,他語氣一緩,端起床頭櫃上一只熱騰騰的碗,道:

“想知道,那就吃一口。”

“......”

喬歲安看了眼碗裏白白胖胖的湯圓,艱難地張開口。

沈賀招看他咽下去了幾粒,才接着道:

“你知道麽,幾乎所有人在創業初期都會申請過銀行貸款,這不只是因為經濟原因,也是國家鼓勵創業的證明,別說我爺爺就是我爸到我這輩都在,都和銀行保持着密切關系,而初期銀行貸款需要當事人簽字和畫押。”

喬歲安大概明白了他想說什麽:“不過,喬建宗現在創辦的公司都是在他盜用喬國彥身份後。”

那麽他留下的指紋,大概率也是他本人的。

“的确,現在的公司跟喬國彥毫無關系,但是,你爸在雲南的時候,就和他的同鄉鄭老合作辦過一個廠子,利用翡翠原石差價掙錢利潤是很大,但他們都覺得不是長久之計,中國人根深蒂固的觀念讓他們認為飯店服裝廠這種實體業才是正道,我認為,喬國彥很有可能在當時留下了指紋。”

喬歲安蒼白的臉定定地看着他:

“你不會因為只有‘可能’就告訴我的,你是不是已經驗證過了?”

沈賀招笑了笑:“是,我提前打電話向鄭老确認過了。”

鄭老只知道沈賀招在查喬國彥,還不知道他的兄弟換了個人。但是對有關喬國彥過去的事情都是知無不言,看來他也很想搞清楚曾經的好兄弟突然變了個人的原因。

“我得去一趟雲南,一來是為了當面向鄭老求證,二來這個事情是刑事案件,很多證據需要警方介入,必須有人報警。”

如海在商界再是勢力滔天,也完全沒辦法幹涉銀行文件,他要是有本事這麽做,第二天官方就找他喝茶去了。

喬歲安低聲道:“我也要去。”

“我知道。”沈賀招摸了摸他腦袋,道:

“我已經讓助理給我訂你跟我的票了。”

“好了,你現在要做的是把剩下幾粒湯圓也吃了。”

喬歲安看了眼碗裏還剩下的四粒湯圓,皺了皺眉,還是張開了嘴。

晚上,沈賀招稍微收拾了下行李,第二天一早,他們搭乘飛機到了昆明,他事先和鄭老打好了招呼,一到地方就和他見了面。

鄭老見到喬歲安,眼睛一亮,大步走上前。

“你就是國彥的兒子,長的真俊!”

眼前的人笑容滿面,語氣親切和藹,一看就是把他當故人之子看待,喬歲安還不太知道怎麽面對真正的父親過往好友,身體略略僵硬,任他抱了個滿懷。

沈賀招知道應該盡快解開二人之間誤會,而且很多事情還需要鄭老協助,他請鄭老坐下,道:

“鄭老,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可能會很匪夷所思,但我說的都是真的,希望你能認真地聽。”

鄭老看他表情凝重,露出正色。

接下來,沈賀招就将從他和鄭老第一次會面,到拜訪喬國彥老家,目前的推測種種事情都一一詳述給了鄭老。

這事情的确匪夷所思,更是令人震撼,鄭老聽完之後直接愣在當場,說不出話。

好半天之後,他才漸漸消化掉了這件事。

他回想着喬國彥回老家前後的變化,也開始認同兩人的猜測。

是了,他的好兄弟不是那種賺了錢就不認人的人,當初明明說好,等他娶了老婆有了孩子,要叫自己幹爹,怎麽可能突然翻臉無情?原來不是他變了,而是早就已經......

鄭老目光轉向喬歲安,眼中泛出淚光:

“好孩子,可憐孩子,你這麽多年受苦了!”

沈賀招雖然是喬歲安最親近的人,幫了他很多,但沈賀招對喬國彥這個人沒有感情,所以行為只是因為心疼喬歲安的遭遇。

這是第一次,喬歲安碰到了可以與他分享這份悲痛的人,自以為已經無比堅強的內心裂開一道縫,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哽咽。

“鄭伯伯......”

鄭老哪裏還能壓制住內心的傷痛,他上前一步将喬歲安用力摟進懷裏,痛哭出聲。

“我以為國彥是覺得倒賣翡翠這事不光彩,他想正經辦廠才不聯系我了,我哪裏想得到他會......”

“我早該想到的,你爸回到村子裏了還打電話跟我說他要結婚......我要是好好查一查就好了,一個人怎麽可能完完全全代替另一個人?我要是留個心眼查一查,這事情早就曝光了,國彥不用這麽多年含冤而死,你也不用受這麽多年的苦。”

“我的可憐孩子,這麽多年,這麽多年了啊,啊,我好恨啊!!!”

喬歲安在父親曾經的摯友面前,泣不成聲。

一老一少互相安撫着彼此的傷痛,過了足足一個小時才冷靜下來。

沈賀招看二人都平靜下來,适時道:

“之前我向鄭老問銀行的事就是為了證明現在的喬國彥不是本人,不過銀行過往文件早已封塵,如無必要,是不會拿出來的,想要拿着就必須獲得當地警方的支持,而且警方能查的範圍更大,所以我們必須報警。”

“是是是,報警必須報警!不過——”

鄭老糾結地說:

“我聽說這個查老案有什麽追訴期?這事都過了二十多年了,會不會已經過了那個追訴期?”

“這個事情我已經向律師确認過了,一來惡意殺人案最高刑期為死刑或無期徒刑,這個是沒有追訴期這麽一說的,二來根據律師看法,當年‘喬建宗’死亡,警察也曾經調查過,雖然當時是以‘喬建宗’為死者身份立案的,但姑且算是立了案,這麽一來,這就是一件懸而未決的疑案,不管是是哪一樣,警方都不會置之不理。”

“喬建宗這麽多年能夠瞞天過海,不過是仗着沒人想到這個可能,只要有人懷疑他,一切就經不起推敲,我們一定能夠将他繩之以法。”

“對對,你說的對。”鄭老連聲道:

“不管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将他繩之以法!”

喬歲安跟沈賀招當天下午就去公安局報了案。警方聽到這麽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很震驚,也很重視,當年“喬建宗”落水的确立了案,警方很快調出了當時的記錄,當時的記錄是“喬建宗”喝醉酒,撞到了湖邊石頭然後滾了下去,溺水身亡。

屍體浮上水面時,“喬建宗”面部有損毀,是靠身上物品衣服辨認出他的身份,餘下的面部模樣跟“喬建宗”相識度很大,當時沒人懷疑他的身份,警方唯一懷疑的是這時可能是債主所為,但由于他的債主都有不在場證明,因此最終以意外身亡結案。

警方怎麽都沒有想到這個案件會牽扯到另一個人,根據報案人陳述事實,受害人是“喬國彥”可能性極大,警方當即成立專案小組,重啓當年“喬建宗落水案”,并申請提取銀行封存文件。

這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好的,沈賀招找了關系,時刻關注警方進程,但他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事情發展到這,喬歲安實在靜不下心工作,向林默請了假,林默從言語之間察覺出他發生了什麽,很貼心地給他放了假,還發信息給沈賀招,讓他好好照顧喬歲安。

沈喬二人在雲南帶了兩天,沈賀招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爸——”

“怎麽突然請假了,到雲南幹嘛去?”沈梁宇開門見山地說。

“發生了一點意想不到的事,正在處理。”

“什麽事啊?”沈梁宇陰陽怪氣地說:

“你手上戒指的事麽?”

沈賀招戴上戒指之後絲毫不避人,全公司都傳遍了,沈梁宇想找人,卻發現找不到。

“不是,不過,也的确相關。”

”爸。”沈賀招忽然語氣一沉,從心底升起幾分不好意思。

“其實我,真的很在乎你跟媽,還有哥哥和妹妹,我覺得有你們陪在我身邊真的太好了。”

沈梁宇沉默了一會,道:“胡說什麽呢,一家人不就是這樣的麽,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等事情辦完了,我跟你詳細地說。”

沈梁宇嘆了口氣,語氣更加溫和:

“你大了,有自己主意了,我不會強制你什麽都跟我說,出門在外保重自己,別感冒。還有你戒指的對象,你要真喜歡也沒啥,我調查了一下,他看着是個好孩子,在喬家這麽些年委屈了。”

沈賀招無聲地笑了笑。

家人就是會這樣,會為你妥協。

“放心吧,爸,我過年一定帶人回家。”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無語了,很快挂斷了。

沈賀招将手機收回口袋,回過頭,看到喬歲安正站在酒店門口望着自己,他這些日子消瘦了許多,眼裏滿是孤獨和依賴,渾身充斥着一種脆弱感。

沈賀招不知道“三年後”的自己為什麽會沒有察覺,但是他确信,現在的自己,會好好地保護,溫暖這個人,讓他破碎的內心一點點被愛,希望,溫暖重新填補。

他們不可能長久留在雲南,反正警方的進度有鄭老跟沈賀招同時關注。

喬國彥和鄭老一起貸款開的小飯店還在,如果是一家大酒樓,喬歲安跟沈賀招上午去了酒樓。

因為去的早,裏面還沒什麽客人,鄭老提前跟經理打了招呼,讓經理好好招待,随便吃了早飯,喬歲安慢騰騰地在酒樓裏外踱步,沈賀招想跟上去,喬歲安:

“我想一個人走走,你放心吧,我沒事的。”

沈賀招便點了點頭,沒有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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