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周今

周今

今今我來啦！

你昨天怎麽沒有回我信息呀？

不好意思啊，朱朱，我昨天太累了，忘記了。

思緒回到昨天。

周今的家庭不比朱願，周媽周爸是務農人員，生活辛苦了一點。

但若只是辛苦一點還好，辛苦的同時又很痛苦。

周爸是個賭鬼加煙蟲，每次賭博輸了，沒錢了，就要整各種幺蛾子，簡直就是個地痞流氓。而周媽是個在封建和重男輕女雙重加持下長大的女性。

每天務農辛辛苦苦，還要回來操持各種家務給燒好飯菜，時不時還會被嫌棄飯菜簡略。

看似是周爸離不開她，但實際她精神上也離不開周爸，盡管從嫁給他以來發生了無數次家暴，但都選擇妥協，美其名曰都是為了孩子。

可是從周今有意識起，她就勸導她媽媽離婚，周媽卻說不行，離了之後你會被人瞧不起的，你會被人欺負的。

周今反駁到不會的，大家可能會同情我憐憫我，但絕對不會瞧不起我。就算被瞧不起，我也不怕，因為我更怕你們吵和打架。

周媽又說哎，你這小孩你懂什麽啊，長大你就知道了，我都是為了你們好。

也是從那時起，周今成為了傾訴容器，只要跟周媽交流起來，等待她的将會是無窮無盡的重複訴說。

剛開始周今還是心疼周媽的，經常偷偷流淚，有時還會指責周爸，覺得他真不配做人丈夫和父親。

但每當這個時候，周媽跟什麽上身一樣，說你不能說他，他怎麽樣都是你父親，你不能說他。

但周今要是沉默的話，周媽又會責備周今，你為什麽不說話？我都是為了你，都是因為你我才這麽苦的。

每當這個時候，周今心中都很割裂，她心疼她的媽媽又厭惡她的媽媽。

其實昨天周今家裏有事也請假。

周今是走讀生，因為身體不好，住宿舍不方便，而選擇獨自一人住在外面。父母在鄉鎮，她成績優秀考上了市裏。

一聽回家，周今是高興的，由于時間問題，她的一個月才回家一次。

山寧市雨勢很大，她高高興興地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車。

但一到家，迎接她的卻是，綿綿不斷地争吵聲，周爸周媽又上演了重複的戲碼。

周今也又演上了角色，啊爸啊媽，你們別吵了，爸你出去，媽你少說幾句，街坊鄰居也都聽得到。

周爸周媽是個沒錢都要裝面子的人，一聽這話，聲量都小了下來了。

再加上周爸被周今推搡出了家門，這場争吵暫時性的停止了。

啊媽，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啊妹啊，現在茶葉值錢要多采點，你回來跟媽媽一起采。

……

周今安撫着周媽的手緩緩的放下。

情緒平靜道，我不要，我要上學。

上學也不差這幾天，不采茶葉，你哪來的錢上學啊？

我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嗎？你以為錢那麽好賺啊？才多大，說什麽就不聽了。

那為什麽爸每次賭博輸了，來找你要錢，無論你中間多麽不肯，最後都會妥協，都會給他，為什麽？

你爸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給他，就跟個狗一樣到處亂咬人，到最後也不會善罷甘休。

我容易嗎？他一分錢都沒有放在我這裏，卻整天跟放在我這幾萬一樣，來讨來拿。

給你的生活費都是我一分一分攢起來的，我才有錢給你，他卻整天說我不知道藏了多少錢喽。

那你為什麽就不能堅定一次？哪怕就一次？

為什麽他賭博要的一兩千？你無論怎樣，最後都會給他。

為什麽賭博一個晚上輸好幾千你會說這個很正常，可那是一個晚上好幾千啊！

為什麽我一個月1000來塊的生活費，你要我鼓起好多勇氣，要受你好多念叨。

要聽你說我多不容易呀，這都是為了你呀，你以為錢很好賺嗎？你知道我采一天茶葉才賺多少嗎？

但是你放心，不管多苦多累，媽媽都會給你生活費的。每次你都要像做法一樣，一套一套的。

要訴說你的不容易，又要說無論多不容易，你都不會苦到我。

你為什麽？

你為什麽當初要生我啊？

你為什麽沒錢？還要生三個孩子？

明明你也是女孩過來的，明明你小時候也承受過那些不公平待遇，可是你為什麽也要讓我再受一遍呢？

從小家裏的衛生，飯菜，閑暇小事幾乎都是我來做。我問你為什麽？為什麽都是我，為什麽哥哥不用？

你說因為他是男孩，我是女孩，我們生來就是要來做這個的，你看我都給你爸都做了多少年了。

憑什麽？

誰規定女孩生來就是要做這些事的，我憑什麽給他們服務，要做大家一起做，要麽大家都別做。

你說憑什麽？

就憑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你憑什麽不可以？

你已經過得很好了，你才幹這麽點。

你看隔壁家的那個女孩，人家成績那麽好，還整天幫父母洗衣做飯幹農活。

你做什麽了？

農活你也沒幹多少，菜也不會做，只會做飯洗洗碗。

你都已經很幸福了，你為什麽還能閑這麽多。

還是平時對你太好了，把你寵壞了。

周今不說話了，因為說了也沒用，只能發洩怒火而已。

她從書包拿出周媽愛吃的蜜棗。

轉身，離開了她的家鄉。

——

那下次你得記住啦，不然我會一直等着你消息的。

好，我盡量。

你是不是不開心啊今今，一股苦相，昨天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有，我只是太累了，沒睡好，你看黑眼圈又重了臉又腫了，所以才顯得苦相，說着扒拉着臉給朱願看。

朱願一下就被逗到了。

哈哈哈，今今你好搞笑啊！

如果有事情一定要跟我說，知道嗎？朱願打開雙臂，看我這裏有個大大的懷抱，她永遠為你敞開。

周今也笑了起來。

好，謝謝我們朱朱。

要上課了，好好聽，昨天你有背單詞嗎？

背了背了，我還自己默寫了，你看，今今，朱願一臉等着被誇獎的表情。

周今又被朱願的表情給感染到了。

真自覺，朱朱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人，生病了也沒忘記自己要做什麽。

朱願雖然一直等着被誇，但是真被誇了，又有點不好意思。

說還好啦，其實昨天就只默寫了這點，就沒幹其他事了。

那也很棒了，生病了本就應該好好休息的，但你還有堅持學習，已經很難得可貴了。

真的很棒。

哇，太感動了，謝謝今今，今天又被真誠誇獎了，朱願一臉被感動哭的表情。

好啦，別嘴貧了，這下真的快要上課了，快回位置上。

好好，我走了，拜拜今今，下課又來找你啦！

上課了。

朱願已經回到位置上了。

她知道周今肯定有瞞着她什麽事。

從朱願認識周今起，她就覺得她身上有一種氣質，有一股淡淡的憂傷。

好像想努力擺脫什麽，卻又無能為力，朱願很想幫她，但是周今從來不說。

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知道什麽事，幫助她擺脫這種憂傷。

那時的朱願對一切都滿懷希望。

不知道原生家庭的創傷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甚至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