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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銜辭在洛家一待便是一個春天。

倒不是銜家不要他了，只是銜辭的精神狀态不穩定。一旦見着銜家人來，他就又會縮在角落裏不出來，而且伴有自殘行為。

“這咋辦，總不能一直放我家養着吧？你趕緊給我牽回去！”洛夫人又找來銜夫人，當面與她對質。

“哎呀，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又不是沒給你寄養費。”銜夫人擺了擺手，說：“你要是在意你女兒的清白，大不了讓銜辭把她娶了嘛～反正他倆玩得挺好，小時候還有娃娃親。”

“你可別來晦氣我。那娃娃親早不作數了，況且，就你那兒子，病殃殃的，還是個瘋子！誰瞧得上啊。你不過是想拿我閨女當你兒子出去亂搞搞出個孩子的遮羞布而已！”洛夫人

“那又怎樣！男人一妻多妾很正常不是！你女兒要是嫁過來還可以直接當正妻，有什麽不好的！”

雖然洛夫人和銜夫人打小便認識，但她們兩個看對方一點不順眼，更何況是兒女婚姻這麽大的事。

“咱家好稀罕你那正妻之位呀！甩街上狗都不要！我女兒看上誰都看不起你家那地方官。”

“再怎麽地方官都是城裏的地方官，下派京官，跟你這種鄉下挖煤的可是雲泥之別！”

“你好高尚哦？黑豬上炕裝大王，待煮！”

“你說誰呢！”

“老王八上樹沒點逼數！”

“你！！！”

洛夫人和銜夫人吵得很兇。

洛弦和銜辭這邊，他倆在房間裏安靜得出奇。因為有小寶寶睡着了，做什麽都要悄咪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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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孩子，是你和誰的啊？”

他們兩個一起窩在小嬰兒的床邊，洛弦拽着銜辭的手，問起她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我……”

可是銜辭只說了個‘我’字，完全不想提另一個人。

“和誰的？”

“……”銜辭搖了搖頭。

“好吧，等你哪天想說了，一定要告訴我啊，我可好奇了。”她可好奇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入得了銜辭的眼。那應該是一個怎麽樣的女孩呢？

“不……我……”銜辭想說，他沒有喜歡的女子。他是被囚禁，淩辱，才誕下這個孩子的。可每每想到那個孩子是他的就有些反胃： 【像個怪物一樣。】

“不哭不哭，”洛弦伸手擦去銜辭眼角泛起的淚花，說，“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不願說就不說嘛，我爹在娶我娘之前也有幾段情事啊。可他最後還是娶了我娘不是？”

可這不是一個概念呀。

銜辭經歷過的事，可比所謂的情事複雜多了。

可能是因為銜夫人真的想給銜辭找個遮羞布吧，她真來了趟洛家，見了見洛弦：“我看你挺關心他的，要不要嫁他來當銜府的少夫人呀？”

對此，洛弦的回答是：“我不想嫁人。”

銜夫人追問着說： “可你長大了終歸是要嫁的。嫁給我們府挺好，我看你對我們銜辭也有意思，不如——”

“他是我的病患，”洛弦拒絕得直接了當，“我對他的好來源于同情。或許以後我真的會因為日久生情喜歡上他，但那是以後的事。”

“我并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使之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遮掩住傷口不治療，傷口會潰爛的。”可能是出于洛家對洛弦的保護教育，銜夫人真心覺得，洛弦這些話太深閨了，不像是商人的孩子該說的話。

“我在等他願意将傷口露給我看，讓我幫他治愈。而不是再給他遮一塊布，裝作他沒受傷。”

可又想想，洛弦為洛家的獨女，即使未拿過賬本，也該有些城府才對。她偏心銜辭，定是覺得能拿到什麽好處的吧。

“嗯……呵，你還真是和你娘年輕時一模一樣。不過那婆娘也的确是找了個不錯的男人。”說着這些話時，銜夫人眼中蕩起慕色：“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麽的專心致志。”

再回神，她撐着腦袋，靜靜的看着洛弦，以及不知何時來到洛弦身後的某人，起來興致：“所以你不打算嫁人了嗎？老了怎麽辦？待紅顏消散，可就沒男人要了。”

“那就不嫁呀，還能怎麽辦？”洛弦笑道：“大不了娶一個呗，我又不是沒那財力。我娘也會支持我的。”

“所以，你願意嫁嗎？”銜夫人喚了聲後面的人，“銜辭。”

洛弦根本沒發現銜辭早就站在了身後。

而銜辭，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因為這個問題真的很奇怪。為什麽要問他願不願意嫁？

為什麽要問一個男人願不願意嫁？

點頭，洛弦會覺得膈應吧，搖頭得話……銜辭沒有那個資格。他只有默默走開，離遠洛弦的目光。

他躲入一個黑漆漆的匣子裏，那麽特別的狹窄，寬度剛好能容納一個人。這才是适合他存在的地方。

“小兔子躲好了嗎？”洛弦敲了敲衣櫃的門，跟哄小孩似的喚道：“大灰狼要來抓小兔子了，小兔子可以開開門嗎？”

良久，衣櫃中都沒有任何響動，洛弦又喚着：“沒找到小兔子，大灰狼被餓死了。”

随後她又敲了敲衣櫃門：“小兔子可以出來了嗎？”

洛弦小心的拉開了門的一縫，讓光透露進去。

“小兔子餓了沒？。”

銜辭慢慢的将門推開了一點，一點，又一點，直到光能照亮他大半張臉：“嗯。”

洛弦笑着牽過銜辭的手，将他從櫃中邀出來，領到桌前。

“需要我喂嗎？”

“嗯嗚。”銜辭搖頭拒絕了，自己拿起了筷子，不緊不忙的吃着。

他在衣櫃裏從上午待到了晚上，已經兩頓沒吃了。可是他的教養并沒教他狼吞虎咽吃東西，吃得依舊是細嚼慢咽。

“對了，那些藥都已經吃完了，你的嗓子也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吧，可為什麽你還是不怎麽說話呢？就算說話也都只是氣音……”

難道真是心理因素？

“……洛弦。”

這算是……銜辭第一次叫她名字吧。雖然很小聲，字句也是模糊不清的，但至少不是氣音了。

“嗯，你叫我？”洛弦也笑着回應了他。

“洛弦。”

“嗯。”

那種喜悅是很難形容的。就像是……翅膀受傷的鳥兒在她的照料下終于會飛了一樣。洛弦覺得自己有了種成為醫者的成就感。

“洛弦，你真不打算嫁人嗎？”

忽然被銜辭這麽一問，洛弦也是懵了：“啊……這個嘛……的确沒那個打算……”

“為什麽呢？”

為什麽呢……洛弦不過是見過一個裹在草席裏的女孩，因而生懼罷了。

“因為生孩子很痛啊，而且，容易死……就算不死，那些什麽個妊娠紋啊，抑郁啊，儀态變形啊什麽的，我都接受不來。”一個女兒的身份就已經夠洛弦盡心盡責去扮演的了，她完全無法想象，自己還能有什麽心力去接受千瘡百孔的事世，成為一個母親。

“那娶……男的……”銜辭欲言又止。

這個話題不是他能問的。

“對呀，這樣的話我就是一家之主了，誰也擺布不了我。”洛弦叉起腰，說：“而且我娘一定會同意的，我娘同意那就沒我爹什麽事了。”

她爹是妻管嚴。

銜辭覺得洛弦的想法很奇特，又有些孩子氣。可是他自己都這個樣子，便也沒好意思說別人。

“那麽……祝你，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找到一個，不會用規矩束縛你，尊敬你，愛護你，喜歡你的人……”

那是給她的祝福，也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

“……謝謝……不過，” 在聽到他的祝願後，洛弦不知怎麽了，有些失望，回應着，“在那之前，我得把你治好，這樣的話，沒準我還能回百草閣呢。”

可惜，只是幌子。

今早來的消息，百草閣已經将她除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