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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再後來的事,杗記不太清了。她那時已是半暈厥的狀态。
她的未來該怎麽辦?不管她是誰的戶下,那杗就得尊白母一聲娘。除非白母死了,不然她可受不了。
“小生,你把我休了吧。”
可仔細想來,應該只有白大毛才能休她才對。這該要杗怎麽辦,她沒有未來了是嗎。
在那昏暗狹小的房間裏,杗正坐在唯有的窗戶前。那窗戶就是牢房的欄杆,與窗紙一同隔開了杗與外面的世界。
杗從未去嘗試搓開窗紙,因為她見過外邊,已沒了那期望。
微弱的光透過窗紙撒進來,朦胧得照在杗蒼白的面容。她注視着手中的銅鏡,望着反射中站在門處的身影。
“杗,我送你回東仙園可好。”
“你可真會送我回去?你母親可願?你覺得我還像東仙嗎?”公孫杗不想回頭看他,她想要的自由他給不了,只會像栓住自己的狗一樣,栓着她。
被囚在人間的東仙,還能是仙嗎?
“杗,你要的休書我給不了。你是與我拜堂的,是我的妻子,大可不必在意戶籍這東西。”白小生是喜歡杗的,他自然不想杗離開。
只要她不離,囚住她又何妨。
“那你可在意別人怎麽說我?”她就是素面朝天,那也比那些滿口婦德的醜惡嘴臉好看。
“我的窗頭路過一群浪痞,他們對着裏面喊:那個女的啊,嫁一個,玩一個,不知檢點。”她輕飄飄的念着話,每個字都如金石般铿锵刺耳:“我倒是想知道,我何時,嫁一個,玩一個,不知檢點了?”
白小生未說什麽,默默退了出去,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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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她該去思考,她被關多久了?
窗檐的木頭有她用指甲刻來記錄時間的印子,可終究過了太久,她的指甲早已磨平,時間就永遠斷在了二十九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大概是,二月三十日。
今日,潤二月。這兩個二月,她真的,快過不下去了。
院兒那邊常常有念學聲,往來都是讀《詩經》《尚書》《漢樂府》什麽的。
今天,他們卻讀了《論語》,以及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他這是什麽意思?他能是什麽意思?!孔子這句話的意思公孫杗學過,她知道,可白小生呢?!這斷章取義的話,當真能單拿出來解?
噔噔噔——
她的窗被人敲響了。
“弟妹在嗎?”
那個聲音是,白大毛。
還沒等杗做出回應,她就見窗角的紙被割開的一條縫,随後塞入一張紙。
借着暗淡的日光,杗将紙打開,看到上邊明晃晃的三個大字:放妻書。
“我字特醜,應該能認出來吧?”白大毛尴尬的撓了撓頭:“要是不行,我再寫一遍。”
她真的拿到了,不是休書,是放妻書……她終于……
“謝謝……”
在那幽閉的房間裏,困着一個女子。白大毛看不見那女子的模樣,只是隐約聽見裏邊略帶哭泣的聲音,一遍一遍的說着,謝謝。
真不知道他這弟弟到底是怎麽養媳婦的,能養成這樣。
當初見這姑娘的時候,整條大街就她最亮眼,現在好了,被藏在小盒子裏不見天日,以淚洗面,哪兒還能恢複當初的靈氣啊。
也是在那天的夕陽,杗對白小生說:“你牽着我吧,我想出去逛逛。”
許久不見光,她的臉色明顯比以前白了許多,甚至接近于慘白。原本因為練舞而有勁的臂膀,現在一摸,就只有冰涼的皮包骨,像是一折就會斷掉似的。
路過河堤處,恍惚間,杗好像見着了他們在這互換花球的模樣。那時候,他明明連她的手都不敢碰。
現在這力道,怕是跟他娘學的。
今年的花朝祭已經過了,落陽近山嶺,她也該落幕了。
“白小生,我喜歡你,你還喜歡我嗎?”杗看着天邊,黑夜逐漸壓下來,一點點吞并了光輝。
“喜歡。”
兩人并排站在堤上,相近沉默的許久,直到天暗淡,餘晖都快不見後,杗才開口說:“我不喜歡你的喜歡的方式,你能明白嗎?”
“你想逃離我,是嗎?”白小生
“剛開始,我只想逃離你的母親。”現在,她想逃離所有有關白小生的一切。
杗将放妻書從腰間拿出,親手遞在白小生面前: “你說我是東仙,你會放了我,讓我回去的,是嘛?”
神仙不該來到凡間,她更不該認識白小生。
“我若是不放開呢。”說罷,他的手勁像是更大了些。
這兩顆心因為杗的退出越來越遠,只有靠白小生拼命的抓住,才能與杗有所聯系。
杗:“家主說,女子容易沉迷情愛,難以脫身。現在看來,我們倆是反的。”
公孫杗真的脫身了?沒有,她還在情愛裏。或許到了未來,白小生遇了新人,公孫杗都不一定能走出來。
可至少,她想離開了。
“杗。”
白小生将公孫杗拉在跟前,見着她已是無情的面龐,或許自己也該是心死了。他拉過杗的雙手,細膩地揉着她幹瘦的指節。
他們是以結婚為開始的戀愛。他本以為他們能白頭偕老,厮守終生。
都是那些幺蛾子,他們的關系與感情徹底被攪亂了。白小生怪不得誰,他是那麽喜歡公孫杗,想一直與她在一起。
可既然杗要離開,那他就放手。
女子更容易陷入情愛,無法脫身,但他們是相反的。就算陷入情愛的是白小生,公孫杗也無法脫身。
他想讓杗,只存在于他的心中。
**
“他把你推下了河,你不也熬着他短命嘛。”忘憂閑雅的飄在空中,望着田野間公孫與無岸的戰況。
不分伯仲。無岸的黑戈好幾次鈎上她的脖頸,都被她躲開了來。看來無岸還是放水了的,忘憂只是笑看。
只可憐那肉身,本已斷骨,現在這麽強挪,怕不是要把腳磨平。
“你就放任她走那步子?”今曦冷靜觀戰,并未去攪合什麽。那公孫姑娘每次落腳的地方都很奇怪,腳的幅度像是舞步,又像是,在畫什麽東西。
“比起她在走什麽,我倒是更好奇,是誰教她的。”忘憂
無岸躍身追逐公孫,在她往後傾身的瞬間,高舉起黑戈。這一揮,怕不是要把她腦袋削下來。
公孫最後一腳挨地,霎時,腳下血光四起,将無岸捆鎖在空中,待血陣升起,無岸連同今曦一起被擊出陣外。
無岸立戈于地,剎住腳還不忘拿戈柄攬住今曦。
“謝……謝謝。”那血氣太沖人,今曦沒穩住身,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上。
“……”無岸看着今曦那狀态,收黑戈于側,且冷不丁來了句:“你好弱。”
“我就一花神,不敢與冥府鬼差比對。”就是今曦有神力,現在的她,不也與普通人無大區別。
血陣升空後,四方也逐漸顯現出紅柱來,像是構成一面面的鏡子,将這整個村落與外界分隔。
“怎麽回事。”今曦尋向金夕家的方向,卻只見得鏡子映照鏡子的重重幻影。
“就是個以鏡子做媒介的陣法,大體來看,是用來困靈的。”
經無岸一點撥,今曦就明白了,原來是金夕家沒有鏡子,所以這陣法不能以他家做錨點構建。呵……真是又好笑又心疼。
今曦被那陣心血氣推避,就連那黑無常也退了出來,可那個藍白衣裳的白無常是怎麽回事。
她漂浮在渾光裏,不受任何污穢影響。那朱鼎陣,對她來說就是個擺設。
“朱鼎陣,仙家法陣。”忘憂掩扇歪頭,笑道:“但看這陣的畫法,不像是用來煉化怨靈。”
倒像是,彙聚靈氣的。
附近的各類靈氣逐漸被卷入陣中,囫囵吞棗般湧進公孫的身體。四周的生靈,全都因為靈體脫離而枯敗。
遠聽着村落裏驚恐聲此起彼伏,忘憂擡起手中團扇,“說說看,哪兒學的?”
她輕點扇面,挂扇的穗子也跟着跳躍一翻,公孫就被重重壓下身。
還沒等公孫在起陣抵押忘憂的威壓,一把黑戈的橫刃就架上了她的脖頸。
無岸:“再動一下,你和那個公孫豆娘就都別想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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