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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太陽落下的餘晖微醺了大半天際後,燒雲就能和星星,歸雁,以及人間燈火處在同一天地作伴了。

有人起身趕往夜市,就有人要奔回家中。步行也好,騎馬坐車也好,那都是前往目的地的一種方式。

一輛馬車停在了前往東仙園的階梯前,可本該下車的人卻沒有動靜。因為,這馬車內,除了現任公孫家主公孫囪外,還多了個……鬼。

【哎呀~許久不見。】

公孫囪感到背脊發涼,未來得及反應,喉嚨就被誰從身後遏制住。可她的後邊,不應該是車廂壁嘛?怎會有人。

那人将手探出公孫囪的心口,伸向她手中緊拽着的銅鏡,【如果我沒記錯,你叫,公孫囪?怎麽能與我搶業績呢。】

車夫把馬車趕到正門停下,卻怎都不見家主出來,只聽嘭咚一聲響,焦急忙慌的問:“家主,你怎麽了?”

“沒事,摔了個跤罷了。”

馬廂內,原本的上下位已經逆轉。

女子躺倒在地,漫卷的發絲與繁重的白披麻衣一起鋪灑開來,一時間既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身上之人将她扼在地上?還是這些繁雜的布褶将她拖下地來。

【親愛的,何必如此動怒?你都炸鱗了。】她捂上公孫囪的臉,順撫着那若隐若現的鱗片,【換型可是很疼的。】

對此,公孫囪卻未做半分表态,她手心的符印逐漸擴入白衣無常的靈體。

【你姐姐可與你說過,這些個抑制精鬼的符咒,對我等鬼差沒用。】或許她該正式介紹一下自己。

影無常,閻王殿鬼差,雖也在無常的範疇,但她本人,可不隸屬于黑白任何一方。

“我自是知道。”公孫囪不過也是窮途末路,孤注一擲。她凝望着這位老熟人,已是不求如何挽留懷中那靈魂,只願:“但求你,別那麽快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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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東仙園前的牌坊時,天已入夜十分,光影朦胧,照不見這三間牌坊上贊美的刻字。

往裏逐步,來到閣樓落窗幽處,槐花已過花期。公孫囪把銅鏡挂于槐樹下,單指畫符,定陣,再點上鏡面,将裏邊的人魂拉出,擁入懷。

恰逢其時,槐花,墜滿枝頭。

“姑娘安好?”

公孫杗迷離着眼醒來,先是望向家主,再看去樹上的繁花。

“……安好。”她并無力起身,離不開家主的懷,反而是依附其中,不知在深究什麽。

“可是憶起什麽呢?”

人魂的記憶往往會停留在人生最歡喜的時候,但她也不伐會想起些別的事。

“我像是想起個人,卻記不起模樣來。”

杗逐漸握緊撫慰她的臂膀,想掙脫那黑如墨的回憶。而将她攏入懷的人,對她縱容得過分,即便身上的精氣源源不斷的湧出去。

【你再這麽養下去,可是會魂飛魄散哦。】影忽然顯現眼前,與公孫囪面面相觑,嘴角勾起不羁的笑意。

【這家夥……】就是被警告,公孫囪也依舊未限制自己的精氣,由着它鋪滿院中。

“家主。”公孫杗逐漸恢複了神智,卻摸得家主身着華裳,疑惑道:“家主近日可忙?怎麽如此貴重打扮。”

長衫這一衣裳形制本就無視了顏色的俏麗,誰穿都能是個裝正。但家主她好像還是嫌這菡萏色好看吸眼,又再外邊披了一件綠螺織金的氅,把內裏那不和年紀的嬌嫩壓了下去,變得深沉內斂。

“我今日進關商議舞道之事去了,剛回,還未換衣。”公孫囪不僅給了删減的詳盡解釋,眼還盯梢着杗身後的影。

【順便去書院當了個小賊。】影被盯得無趣,飄上槐樹翹腿坐起:【可惜啊,沒偷到要緊的。】

還未等影多說什麽,公孫囪就已快撐不住身子,依附着槐樹癱軟下來。

“家主,你怎麽了?”

【該怎麽辦呢?】

一個杗,一個影,兩魂像是同時湊入了公孫囪的視線,模糊掉她僅有的意識。

【她那小情人可是拿着她的骨灰。真等他照着古書秘術把這姑娘的魂喚回去,你就是拿着她這昔日的物件固魂——】

“家主……”

【——又怎能留得住?】

“家主!”

公孫囪晃過神,眼中滞留的,是杗。

“沒事,就是今日事務繁忙,有些乏累。”她搖搖頭,清醒了些腦子,問:“對了,那件婚服,你可穿得?”

公孫杗:“還沒試呢。”

樹上的影看不着杗被樹葉遮擋的面龐,只是隐隐見着她沐着月光,癡癡的說:“我在想,我擅自決定自己的婚姻,你會生氣嗎?”

公孫囪沉默許久後才出聲:“你勇于為自己追求幸福,這很好。只要你平安喜悅,我怎會生氣。”

“可我錯了!幸福,喜悅,這些跟我半點關系都沒有!”到現在,就連平安也與她無關了。

“那些人喜歡自站高位評頭論足,稱一句賢妻……我不需要那樣束縛人的誇贊!更不需要白小生辯解我的不是!”

公孫杗長期被囚于別人用只言碎語編織的紅绫中,圈住了她的手足。一旦公孫杗想要掙脫那“賢妻”的稱呼,圈住她的紅绫就向她發出警告,控制她,去做賢妻該做的事。

她也有想過去接受那些評價,畢竟她已經嫁人了,也的确在服侍白家的人,被稱呼成賢妻也是意料中的事。

她原本都已經接受了,可誰能想到……她,根本不在白小生的戶籍上。她根本不是白小生的妻子。

“我放下一切跟他走了,後來,我又放下一切,想回來東仙園。”公孫杗決意與白小生分離時,她自身就已經無視掉了纏着身的紅绫。

“可我卻被他囚進了書院的僻靜角落,像織女一樣,墜落下銀河,回不來了。”

他深情得荒謬,像牛郎一樣,囚禁了所有。

公孫杗的語氣逐漸平靜,思緒也像是陷入了某段記憶中去了,表情停滞,淚湧不止。

眨眼回神後,她或許也震驚,對自己不知哪兒來情愫感到莫名,她就一把把擦着淚:“诶?我怎麽……白小生,是誰?”

公孫囪拖着近乎被榨幹的身子,上前将杗抱入懷中,由着她抽泣:“姑娘,你累了。”

她累了,家主也累了。

樹上白影搖曳,時光順着枝幹攀上那個年長的國槐,憶往杗的幼時。

公孫杗自小是由家主帶大,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那時家主還不過豆蔻年華,就将頭發挽髻,接管了東仙園。

園中那些個大人不知是覺得杗好玩還是怎麽的,見着杗就都來逗她:你娘不要你了,家主嫌你麻煩,早晚會抛下你的。

那時公孫杗剛學步,就是聽懂他們在說什麽,也追不上那些人的步子反辨,就只能勉強在槐花樹下站住腳,大喊:“才不是!”

見杗居然因為氣呼說話了,他們更是笑得開心。只有家主來為她支撐身子,溫柔為她擦掉臉上泥漬:“對,他們若再問,你就這麽回,家主是要你的,家主永遠護着你。”

是時,落花缤紛。幼童與少女的諾言,有這縷槐花見證。

可那個一直護着她的家主,是個笨蛋。她時常因為太笨而舞練受傷,來這槐花樹下坐着歇息,熬過疼痛。

杗稍大些後,有段時間很喜歡玩蹴鞠。有一次,她故意将球滾過去,撿起,遞給公孫囪:“家主,舞練太苦了,來陪我玩球吧。”

但公孫囪似乎并不想與她玩,将球推回,搖頭婉拒:“這苦可以逃,能逃,再苦也不算苦了。”

“可以逃?家主是指歇息的現在嗎?”杗:“那以後,我練舞累了,也能逃嗎?”

她在争取公孫囪的同意。

公孫囪撈起杗拖沓在地上的披帛,為她挽到身後,紮結固定:“當然可以。”

“家主不會覺得,我嬌氣嗎?”

公孫杗可是這一脈的公孫家獨女,備受寵愛。吃穿用度相較于普通人家,自然是好的。

“你說累了,定是真的累了,我怎會覺得你嬌氣呢。”家主從不會怪罪她,“只要你,別因為累,而害怕練舞,好嘛?”

不要因為規避搶匪,不敢戴珠玉。

不要因為顧慮猜忌,而去畏懼交際。

不要因為感情受挫,就為此封心。你值得更好的。

“好!”那時,杗開心的應下了。

公孫杗不是貴小姐,她能舞藝大成,不是自小當嬌花當出來的。公孫囪護她長大,入她歡懷,看她收斂童真,長大,嫁人了。

至如今,公孫囪記憶中那個如有羽翅的幼童,在短暫的離別後獲得了成長,卻也再無法長大。她自己也早已而立,盤發自居,卻還願護得這位邀她起舞的姑娘,将她帶回這東仙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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