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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在爬上房檐，摘下符咒後，今曦将公孫杗引到了自己身上，再把符貼身前，以防公孫杗逃跑。

其實，今曦大可撕碎那符，再把院也燒了，讓公孫杗消散個幹淨。可她只是個花神。這種事，還是得交給地府的處理。

今曦帶上寫滿血跡的銅鏡，跟從黑蝶的指引，一腳踏入虛無，來到了地府，行過那滿是孤魂的蒿裏，再走往鬼門關。

看門的牛頭馬面攔住她：“碧落的神仙，來黃泉有何貴幹？”

地府的人喜歡自稱黃泉，把天庭稱為碧落。

“有個東西，得讓府上官人解決一下。”今曦高舉起那銅鏡，給那兩比門高的大塊頭看。

不過是兩守門的，怎麽能看懂這上邊畫的怪符……誰讓今曦自己都看不懂。

她也只是覺得這陣法眼熟，卻又不太認識。

“進吧。”

鬼門關一過，就得前往酆都，在此之前，她們還有一長截的黃泉路要走。

所謂黃泉路，其實就是一大片的石蒜花道。

而石蒜，還有個很文藝的名，叫金燈。說得就是，它四湧的團花如引路燈一般，能指引死者前往還生。石蒜沖人的氣息能規避生者，也會讓死者在抵達十殿審判前，喚起此人對于生前的記憶，利于審判。

只是這花道過于漂亮，死者的魂體大可飄忽過去，可對今曦這種愛花的來說，并不友好。她這邁一步，半步都在躊躇，思量腳往哪兒放。

【豆娘她也來過這嗎？】公孫杗問。

“嗯，石蒜說，她在這兒為你駐足過。”只是今曦，并沒有去說那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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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娘，你可別再往前了。”這是無岸最後的警告。

“你們打算殺了她？”豆娘一步一步往後退，無限靠近于後方的忘川。

這要是掉下去，就真的灰飛煙滅，不得超生了。

“她本來就是死的，你又何必在意那殺不殺的道。”要不是為了業績，無岸早用戈刃把她腦袋割下來呢，還費這事：“你若要為她說理，倒不如先去了酆都，再跟閻王們說去，與我犟有何用。”

“杗姑娘她待我很好，那些好，就不能抵一點點罪？”這黃泉道上的石蒜多，豆娘能想起來的記憶也多：“一點點也好啊，至少是，別讓她無來世。”—————————————————————————

看來當時她倆産生了些矛盾啊。

這個黑無常，該是對凡間沒有完全斷情，否則她該下了那決斷，把豆娘湮滅于此。

【謝謝，我看到了。】托今曦的能力，杗附身在她身上，也看到了那一幕。再後邊的事，這些花還未來得及與今曦述說。

今曦問她：“杗姑娘，我很奇怪，你為什麽能控制豆娘的身體？”

公孫杗：【有什麽問題嗎？】

今曦理了理那忽然多出來的思緒，搖搖頭：“你是怨靈，沒有七魄，按理來說，你只能附入別人的夢境，而不能操控主人家，就像你現在不能操控我一樣。可，你為什麽能控制豆娘的身體？”

杗：【我……不知道。】

“那，是什麽怨支撐你到現在的？”今曦的困惑很多：“白小生嗎？若真是他，那麽在他死後，你也該消散了才對。”

【因為她不止有怨，還有念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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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真待你好，就不該與你相見，不該成你的執念。”無岸說：“你若不見她，此時，你就該是翻了奈何，萬不在這兒與我鬧。”

豆娘：“無岸！”

诶——

傳聞說，人在死後，被黑白無常纏住了，若是喚出他們的名字，就有望被放一馬。

因為豆娘那一聲呼喚，無岸身體忽然僵住，手中的黑戈遲遲未能揮出去。

這個女孩，為什麽知道她的名字。

是忘憂那個家夥說的！

風煽動着豆娘的額發，待她擡頭，目中的堅定，不是以往軟弱的她該有的：“求你，讓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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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出現在今曦面前的，是一位她從未見過的無常。

【恕十殿多事，耽擱着我了。】影無常擡起手，觸及今曦身前的符咒：【遲到了兩個甲子的接待，望你接受。】

話落，今曦還未來得及躲閃，公孫杗就已被拉出，身前的符咒也瞬間化為灰燼。

雖然是晚了那麽久，她終于還是來了這。

恕十殿多事？不應該是恕自己？她這說話方式，真不怕被調職？今曦真是看不懂地府的管理制度。

今曦：“過一會兒，你怕是又要被十殿多事了。”

影：【為什麽？】

見今曦看向後方，影也跟她着看向了鬼門關外的蒿裏。那邊滞留的靈好多啊，男女老少都有，一看就是非自然死亡的。一次性來那麽多，地府都還沒來得及安排人手接應。

按理來說，各鬼差看到這情景都該忙乎瘋了，可這影無常卻對着公孫杗一陣誇耀：【真厲害，不愧是小親愛的。】

今曦：“你要不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影無常，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

“家主呢？”杗潛行在花海間，接受滿地金燈為她照明的記憶：“她可轉世了？”

【小親愛的，你都不關心一下我嗎？我也被她封了半條命诶，好不容易才養好的。】影捋着自己的鬓發在指尖打轉，臉上全是可憐神色。

“你不還是逃出來了？但然後呢，家主怎麽樣了？”

看着公孫杗那失魂的樣，影可有職業素養了，維持住自己的笑意：【原諒我給不了你答複，畢竟她不是我負責接待的靈魂。倘若她有轉世的話，那你大可問問你自己，可等着她了？】

“沒有。”這金燈花晃得公孫杗眼暈。她能想起來的，除了困在梁上百年的空窗，和與豆娘的相遇外，就再無其他人了。

影：【那，她就是沒轉世了——】

“那你怎會曉得公孫囪的經歷？”洛弦

廟外邊的雨還在下，一粒粒砸在青階，演奏着只有它們自己能懂的旋律。

“你為何會清楚，公孫杗被白小生打撈來火化，把骨灰裝在紅木盒子，喚魂，與自己配陰婚。”

洛弦的質疑聲，将她手中紅豆的聲音截斷。整個廟中，安靜得只能聽見屋外的落珠聲。

今曦這是說得太主觀，讓洛弦起疑心了？

洛弦步步緊逼： “你又怎如此确信，人死後輪回轉世，不記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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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人可能不知，轉世這東西是不受時間限制的。特別是，幫助豆娘逃離冥府的，可是個可以自由穿梭時間的鬼差。

“忘憂。”無岸站上奈何橋頭，四處尋不見那逃亡的人魂。她一把放下手中重得要死的黑戈，問那飄在橋頭的藍裙無常：“你可看見公孫豆娘？”

“哦～公孫豆娘。”就是她啊，剛忘憂才見過呢，但是：“沒看見诶，可能……她跌下忘川了？”

她向肘外點了點團扇，眼神不知道在往那兒看，反正就是沒看無岸，對其事顯得無畏。

“你找着這個穗子了？”無岸聽忘憂說過，忘憂原本那個紅色平安結穗子丢了，才換了個藍色的，帶到了如今。

“哦，是啊……”忘憂受意瞧了眼扇柄那處挂着的紅色穗子，随口就是一說：“找着了。”

說着說着，她就推過無岸的肩，趕着她走：“先不說這個，我剛才接了個大單。隔壁有個國被隕石砸了，閻王催我們去捆人呢。”

“可我沒收到消息啊？”無岸

“以後會有的，早做早輕松嘛……”忘憂離去時，還不忘回頭瞥兩眼還魂崖下，勾唇微笑：“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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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弦：“為什麽篤定，公孫囪是豆娘的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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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奈何橋下，在還魂崖的崖壁間，忘憂将食指放在嘴前，對豆娘噓聲：“小姑娘，恭喜你中了大獎。”

這位白無常一手抓着崖壁，一手拽住下墜的豆娘。為了圖方便，她沒能把團扇拿在手中，而是連着那藍色的穗子一起別在了腰間系帶處。那穗子漏下，搖晃着，搖進了豆娘的眼眸。

沒得豆娘疑惑出聲，忘憂就丢下了她，任她墜下無盡深淵。

忘憂：“為了維護公孫囪存在的平衡，你可得好好珍命哦。”

好了，兩個處在不同時間的魂體出現在同一時刻，這有夠違反時空悖論的，忘憂可得趕緊找地方躲躲。要是不小心與自己正面相見，把時空吸附了就不得了了。 —————————————————————————

面對洛弦的不解，今曦無法給出明确回答，導致她有些坐不住。她行來金夕将軍的神像前，将最後一縷紅線挂上去，給予警告：“差不多夠了。”

雨再不停，洛弦會一直難安的。

見今曦着反應，洛弦也大致得出結論，離了桌，軀身跪下：“民女，越界了。”

說罷，廟外大雨急停，風雨逐漸退了去。天光乍破雲團，穿透窗棂照入廟中，賜予雨後的新生。

“你該走了。”故事講完了，今曦該逐客了。

洛弦撐地起身，擡頭看向今曦的背影。廟壁灰冷，天又無暖光。她站在其中，如茕茕孑立。

“呵……”聽着那踏出房門的腳步聲，今曦深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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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杗，趁現在那些後土高官沒發現你，請下忘川吧。這是你最好的選擇。】影無常深鞠一躬，為公孫杗讓出一道下忘川之水的路。

下去後，世間将再無這一縷魂，生死簿上，也将再無公孫杗姓名。這算是她的報應，而且，是除了十八層地獄外最好的報應。

“我會對我所行之事負責。”公孫杗自知世間因為自己的過錯死了多少人，也願意自隕。只是，她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念，“在此之前，鬼差大人，還勞煩你……”

公孫杗抱着銅鏡，在忘川前轉過身來，如與豆娘沐着同樣的風：“告訴豆娘……告訴家主，我這一生，有她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