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 毒計(三) ◇
45 毒計(三) ◇
◎如今姜二娘子有衛铮将軍護着,可不是旁人能動的了。◎
翌日傍晚便傳來消息, 蘇建吊死在了監獄之中。
姜子彥道:“他手中死死握着一支珠釵,今日一早,廷尉府已通知蘇夫人來認屍了。”
沉魚拿着剪子的手微微一頓, 竟将燈芯剪斷了,房裏瞬間便暗了下去。
姜子彥走到她身側,将燭火重新燃起來, 道:“沉魚, 你沒事吧?”
沉魚搖搖頭,道:“沒事, 我只是在想,蘇建也許愧對天地,對他夫人倒是情深意重。”
姜子彥道:“我聽獄卒說, 蘇建懷裏揣着一個盒子, 裏面放的是一個人耳。”
沉魚道:“那是面做的, 勞煩長兄派人處置了吧, 免得落人話柄。”
姜子彥道:“你放心,我已命人收拾幹淨了,絕不會有不相幹的人知道。”
沉魚回過頭來, 認認真真的行了禮,道:“多謝長兄。”
“你我兄妹之間,不必提這些。”姜子彥扶了她起身。
沉魚卻道:“長兄為官一向方正清廉,此次卻為了我屢屢犯戒,我心裏不是不知道。我無以為報, 只能拜謝而已。”
姜子彥神色一凜,道:“沉魚, 衛伉大将軍無故蒙冤, 我等受他照拂, 才能享這太平,又怎能不為他伸冤?舅母和恒之表兄與我們素來親厚,我又怎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去而袖手旁觀?沉魚,我不只是為你,更是為了世間公道啊!”
沉魚眼眶通紅,她含着淚,猛地撲到姜子彥懷中,道:“長兄,謝謝你……”
姜子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轉眼就到了五月初九,這是傅慎之迎娶陳沅的日子。
一大早,陳嬷嬷便将沉魚喚了起來,道:“娘子快起身用些膳食,今日入宮去,禮節不知如何繁瑣,只怕娘子顧不上用膳,要餓肚子呢。”
沉魚爬起身來,道:“嬷嬷怕什麽,今日是傅慎之娶親,又不是我娶親,無論什麽禮節,總也餓不到我的。”
陳嬷嬷不管這些,只徑自拉了她起身,又道:“那李娘子已收拾齊備了,娘子今日是要帶她入宮嗎?”
沉魚點點頭,道:“讓她和鳶尾穿一樣的衣裳,不必怎樣特別,才顯得自然。”
陳嬷嬷道:“老奴省得的。”
鳶尾笑着将沉魚的首飾取出來,道:“娘子戴哪個?”
沉魚的目光落在那套琉璃頭面上,道:“就戴這套。”
陳嬷嬷道:“這套招搖,娘子本就天生麗質,只怕會搶了陳娘子的風頭。”
沉魚笑笑,道:“如此豈不是正好。”
鳶尾和桔梗忙不疊的幫沉魚梳洗收拾,道:“就是要讓陳娘子知道,我們娘子可不是她能比的。”
陳嬷嬷無奈的搖搖頭,道:“年輕人就是氣盛。”
沉魚三人相視一笑,陳嬷嬷嘆了口氣,也就由着她們去了。
*
等到梳洗完畢,沉魚便囑咐陳嬷嬷道:“煩請嬷嬷把李娘子帶過來吧,我有話問她。”
“諾。”陳嬷嬷答應着,轉身走了出去。
鳶尾和桔梗将那琉璃頭面為沉魚戴上,又選了一身孔雀藍的衣裳侍奉沉魚穿上,不覺贊嘆道:“如此一來,只怕神仙下凡塵都壓不過娘子半分了。”
沉魚笑笑,正說着,便見一個女娘袅袅走了進來,她生得楚楚動人,一雙小鹿似的眼睛讓人望而生憐。
鳶尾和桔梗看了她一眼,便齊齊退了下去。
沉魚這才看向她,道:“你可知一入宮門,就再無回頭的餘地了。”
那女娘的聲音很輕,道:“娘子放心,我想的很清楚。”
沉魚點點頭,道:“你既想清楚了,我便不再多問了,且去準備着吧,我們即刻便入宮去。”
那女娘跪下身來,道:“多謝娘子成全!”
沉魚扶了她起身,道:“你不必謝我,我并非幫你,而是借你的手來做些事情罷了。”
“娘子給了我報仇的機會,便是我的恩人。”那女娘說着,擡頭看向沉魚,道:“我願一生忠于娘子!”
沉魚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等此事了了,但願你能心願得償,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
姜子默在門外催促道:“沉魚,咱們該走了。”
沉魚最後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來,款款朝着門外走去。
那女娘跟在沉魚身後,眼底一寸寸的冷了下來,宛若修羅。
*
宮中正是熱鬧的時候,派去迎親的隊伍還沒回來,一衆世家公子、貴女便聚在回廊中三三兩兩的說着話。
今日日頭很足,熱烈的陽光照在女娘們頭上的釵環上,越發襯得整個宮廷都富麗堂皇。
今日雖是陳沅出嫁,周姒卻得了十足的關注。如今她雖未嫁入丞相府,卻已是丞相府認下的兒媳婦,因此,她甫一入宮便被陳婕妤招攬去了身邊說話。
她本就生得美,今日又着了一身寶藍色杭綢裙子,襯得她皮膚越發白皙。
陳婕妤正是春風得意,賜了許多首飾給她,道:“等慎之的事情了了,我便去同哥哥提提,挑個日子将你和阿澍的婚事辦了。”
周姒抿唇一笑,并不言語,只是不動聲色的瞥了傅言之一眼。他正坐在不遠處,與傅行之等人說着話,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周姒收回了目光,道:“我與陳公子年歲尚輕,不急的。”
陳婕妤只當是她女兒家嬌羞,也就沒有再提。
栗美人剛受過罰,今日便只和傅維昭一道湊在旁邊坐着,神色恹恹。倒是王美人有些興致,不時和陳婕妤你一言我一語的搭着話。
周姒好奇道:“栗娘娘這是怎麽了?平日裏她是最愛熱鬧的。”
陳婕妤看了栗美人一眼,嘆氣道:“還不是為着和親的事。如今陛下只有維昭一個女兒,匈奴既指明了要公主,自然是要落到她頭上了。”
周姒點點頭,道:“倒是可惜了維昭公主,要嫁到那樣荒涼的地方去。”
王美人淺笑着道:“之前還聽說陛下有意讓姜二娘子嫁過去呢,只可惜……”
傅維昭道:“王娘娘,這樣的話還是不要說了吧?”
王美人臉上有些讪讪,道:“殿下說的是,如今姜二娘子有衛铮将軍護着,可不是旁人能動的了。”
周姒面上有些青白,不覺開口道:“衛铮?”
王美人道:“周娘子不常入宮,怕是不知道呢。姜二娘子可是在大殿之上選了衛铮将軍呢。”
陳婕妤道:“不過是孩子氣的話,也值得妹妹一提的。沉魚的婚事向來是太後娘娘做主的,太後娘娘一日不發話,便做不得數。”
王美人笑着道:“姐姐說的是。再有,若是那匈奴單于看上了誰,只要那人雲英未嫁,可不都得嫁過去?”
栗美人擡起頭來,道:“姐姐這話可當真?”
“自然當真。”王美人說着,意味深長的看向栗美人。
傅維昭道:“母妃不必聽這些閑話,一切都有父皇做主。”
她站起身來,正要離開,便見衆人都噤了聲,齊齊朝着宮門的方向看去。
傅維昭正疑惑着,便見沉魚一行人走了進來,沉魚雖走在傅婠身後,卻難掩國色,明媚的讓人移不開眼。尤其是她頭上的琉璃,在孔雀石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空靈,宛若竹林晚風,吹拂在人們心上。
衆人眼中皆有驚豔之色,饒是陳婕妤也不得不承認,若論起美貌,長安城中只怕沒人能及得上沉魚分毫,自己的兒媳婦與她相比,根本沒有贏面。
周姒見傅言之自從沉魚出現,目光便凝在她身上未曾離開過,心中只覺一陣陣的抽痛,她緩緩垂下眼眸,端起茶盞來吃着,掩飾着自己的心緒。
傅維昭笑着迎上去,道:“沉魚!”
傅婠等人走了過來,沉魚走到傅維昭身邊,親親熱熱的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沉魚剛剛坐定,便見傅靈也走了過來,她今日穿得格外亮眼,玫瑰色織錦的衣裳,配着八寶攢珠飛燕釵,顯得貴氣逼人而不失俏皮。
她斜斜倚靠在廊柱旁,笑着道:“沉魚表妹這頭面真是好看,若是不知情的,只怕會以為今日是表妹成親呢。”
陳婕妤聽着,臉色便沉了幾分,雖未開口,可臉上的笑意卻盡數斂去了。
沉魚笑笑,道:“表姐錯了,這裝扮原不在首飾、衣服,而是在心裏的。新人自有一副精氣神在,眼角眉梢皆是嫁與良人的喜悅,其中風采又豈是幾件首飾壓得住的?”
陳婕妤聽着,只覺舒心,便道:“二娘子說的極是。”
沉魚道:“三殿下與陳娘子乃天作之合,想必将來的日子定會過得圓滿的。”
傅靈輕笑道:“表妹這張嘴真是厲害,說出的話來能甜到人心裏去,我是自嘆弗如了。”
沉魚看向她,道:“我的嘴最多不過會讨些彩頭,不算什麽,表姐的嘴卻能颠倒黑白,這才算厲害呢。”
傅靈被她戳中心事,面色驟冷,正要開口,卻見賀蘭止站在不遠處,他雲淡風輕的和旁人說着話,狀似渾不在意,只怕方才的話已被他聽去了。
她心底一沉,将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只笑着道:“今日怎麽不見衛铮?難不成是他出身不夠,這才沒來?”
王美人看好戲似的看着沉魚,沉魚卻神情自若,道:“表姐待會便知道了。”
正說着,便聽得外面傳來喧鬧之聲,傅維昭道:“定是迎親的人回來了,咱們去瞧瞧!”
衆人聽着,便都站起身來,款款朝着外面走去。
沉魚跟在王美人身後,道:“王娘娘稍等,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王美人回過頭來,道:“願聞其詳。”
她說着,便又坐了回來。
沉魚笑着道:“原也沒什麽大事,只有一件事,還請王娘娘幫忙周旋。”
王美人勾唇一笑,道:“哦?這世上還有二娘子辦不到的事嗎?”
沉魚道:“沉魚不是神仙,自然有力所不及之事。”
正說着,便見一個侍女走了過來,她款款朝着王美人行了禮,将茶盞放在王美人面前,道:“王娘娘請用茶。”
這侍女聲音婉轉旖旎,清麗脫俗,聽着不像尋常侍女,倒像是世家貴女,讓人聽着心都軟了三分。
沉魚身邊的侍女王美人大抵都是知道的,卻從未聽說有這樣一位,她不覺擡起頭來多看了那侍女一眼,道:“二娘子身邊的人就是好,這侍女水蔥似的,倒比宮中的宮女還好些。”
沉魚淺笑一聲,道:“她喚作妙齊,王娘娘既然喜歡,便讓她跟了娘娘回去罷。”
王美人笑着推辭道:“這怎麽使得呢?娘子好不容易才□□出這麽個人,我再不敢據為己有的。”
沉魚道:“也沒怎麽費心□□,只是前些日子偶然見到的,她獨自一人在長安城中尋親,我見她可憐得緊,便将她帶回來了。”
她說着,看了妙齊一眼,妙齊會意,道:“奴婢願侍奉娘娘。奴婢今年二十,是從臨淄來的,奴婢自小便沒有母親,是祖母一手将奴婢帶大的。”
王美人本是随便聽着,卻越聽越心驚,她看看沉魚,只見她正含笑望着自己,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王美人握着茶盞的手微微顫抖着,她強自壓着自己的情緒,逼着自己将茶盞放在桌上,才擡頭看向妙齊,道:“這女娘生得倒是很面善。你是幾月裏生的?”
“五月。”妙齊道:“生辰是五月十四,家在臨淄城章華門旁,父親姓李。”
她說着,迎上王美人的目光,淺淺一笑,道:“奴婢聽二娘子說起過,娘娘也是臨淄人。”
王美人的臉色猛地一僵,道:“是啊。你一個女娘家,怎麽會到長安來呢?”
妙齊勾唇一笑,道:“兒時我父親遭人陷害而死,如今祖母去世了,便囑咐我來長安尋我母親。”
只聽“啪!”的一聲,王美人手邊的茶盞摔在了地上。
王美人掩蓋着自己的失态,道:“見着了家鄉人心生歡喜,倒忘了手邊還有茶盞了。二娘子,真是對不住。”
沉魚笑笑,道:“娘娘別在意,不過是只茶盞而已。娘娘與妙齊既聊的這樣投機,倒不如帶了她回去,也好慰藉思鄉之情。”
王美人這次卻沒再推辭,只道:“那就多謝二娘子了。”
沉魚唇角噙着笑意,道:“娘娘收了我的人,是不是也該幫我一個忙?”
“二娘子請說吧。”王美人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
“我要娘娘從中斡旋,打消舅父送維昭去和親的心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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