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雨夜

雨夜

大雨如注,傾盆而下,打落一地的樹葉。天色昏暗,雲層聚積在這片荒島上,帶來傾瀉的雨水。

中間雨勢有小的趨勢,大概下午4點左右,雲層恰好被風吹走,雨停了。

任願在帳篷裏吃了條能量棒和一片面包,但也遠遠稱不上飽腹,他穿上沖鋒衣,綁好攝像,噴上驅蚊蟲的藥水,趁雨停這段時間出去檢查了一下帳篷外的排水,将土質按實,撿去落在溝裏的落葉雜物,避免堵塞積水。

他看了看周圍,帶着兩個幹淨的塑料袋疊一起,去不遠處他剛剛看見的一棵板栗樹去撿被風雨砸落的板栗,順便摘一些野果。

任願不會走遠,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帶上了一把小刀,撿了根棍子,在沿途的泥土劃上記號。

不用浪費體力爬樹就可以獲得食物就已經夠幸運了。

任願擡頭看看雲層,覺得雨還會繼續下,怕标記被雨沖刷掉,且因為背包還在帳篷裏,更怕遇上蛇蟲來不及用藥,他不打算在外面久留,撿了自己一頓的量就回去了。

他鑽進帳篷坐下,打開袋子打算分類,他等了一會兒,也沒見節目組傳來任何通訊,心裏大概有了底。

他是知道袋子裏有些野果是有毒性的,但他還是故意撿了回來,想測試節目組對他們的關照會到哪個程度,會不會看他吃下果子,以達到節目效果。

結果顯而易見,節目組并不管他們,畢竟每個人有緊急求助按鈕,非必要情況,節目組可能還是會保證挑戰的沉浸性,不會擅自插話,擾亂成員行動。

任願将最外面裝有野果的袋子丢在一邊,用刀剝了顆板栗吃,他還是第一次吃生板栗,鮮香脆甜,口感不是熟板栗那樣的糯香口感,他等了大概半小時,身體沒有出現異樣,才開始吃第二個。

雨又開始下了,中控室的工作人員就看着任願坐在帳篷裏做“吃播”,因為是自己一個人,任願挺自在的,他做事一向專注度高,一旦投入就不會有雜念。

伴随着雨聲,他低垂着眼,劃開板栗毛刺外殼,再劃開硬殼,慢慢剝出一顆嫩生黃白的果實。

他果然不多話,就連味道也不對着鏡頭形容,或是趁着剝殼說一下今日的驚險與收獲,就只是安安靜靜吃着。

中控室裏的工作人員都有些無奈,不得已聯系了任願:“任老師,咱們可以适當積極一點,對鏡頭說一下感受,講一下板栗的味道如何。”

任願有些稱奇,因為按理來說,他在節目當中是沒存在感的,以前并不會要求他做一些多餘的事。

“好的。”他點頭,很配合地一一照做,然後就更像吃播了。

剪輯師切斷通話,有些吐槽:“他怎麽比我們看上去還像打工人?”

做事一板一眼,遇到要求只會說一句“好的”,然後照做。

“唉,”一個女生看着屏幕上任願手裏的板栗,“再看他說下去我都想下單了。”

板栗碳水含量較高,飽腹感強,加上之前吃的一些食物,任願大概吃了七八顆就停住了嘴。

就算最近他們五人的胃已經習慣了吃野果野菜,但任願還是控制着不多吃,避免意外。

任願有些想知道其他人的情況,但是主動聯系工作人員問會顯得刻意。

他将攝像放在帳篷最裏處,和背包一起正對着簾門,任願拉開拉鏈,從帳篷的一個縫隙往外看夜雨,聽風聲。

他有些像是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樣了,其實還挺想遇到他們的,畢竟團隊活動會更安全高效。”任願說着,面色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

但他其實他根本不想有人來打擾他。

任願完成了最後一幕表演,躺下,深呼吸一口氣,或許人類的基因就決定了雨天不外出的天性,狹小的空間也非常有安全感。

他聽着這啪嗒啪嗒的雨聲,又漸漸有了睡意,他爬進睡袋,拉上,迷迷糊糊想起很久之前蔣光昀說的那句話:

“我覺得活在大自然,比活在人類當中輕松。”

任願輕輕笑了笑,當時他還不理解,如今覺得人說得真好。

至少現在,他很放松。

蔣光昀現在應該遠遠領先吧,看星星知道天氣還是聽他講的。

任願背對着攝像,臉上閃過一絲懷念,又強壓下去那絲悸動。

*

雨已經斷斷續續地下了十多個小時,已經變成了蒙蒙細雨,像水霧一樣籠罩在林木間。

地面的泥土混成泥漿,一路濕滑,因為雨天,沒有陽光,在茂密的叢林裏,溫度也急劇下降。

蔣光昀一身的專業避雨用具,重裝行走。三次機會很珍貴,節目組發的雨具是全套裝備,不止有雨衣,還有專用雨靴,雨傘,防水褲。

除了大雨他會找地方打傘躲避之外,只要有雨勢減弱的趨勢,他就會朝着一個方向出發。他深知攝入熱量和體能的重要性,吃了一整包速食牛肉,路上也時而補充食物。

為了要錄清情況,小臂攝像被他綁在雨衣外面,一路上他小心再小心,雖然有幾次化險為夷,并沒有狼狽摔倒,但還是被劃破了雨衣。

幸好後來的雨下得并不大,雨水滲進得不多,他在裏面穿了沖鋒衣,勉強可以堅持。

可随着時間慢慢過去,雨衣左肩被劃破的部分還是滲進了雨,濕意越來越明顯,天慢慢黑了,涼意漸漸襲上身體。

手腕傳來震動,蔣光昀接通。

工作人員有些忐忑:“蔣老師,天已經黑了,您已經走了将近12個小時,我們建議您立馬搭建帳篷休息,不要再繼續了。”

蔣光昀知道今天要下雨,所以昨夜只睡了五個小時,趁着沒下雨就開始趕路。

麥克風收錄的喘息已經急促起來,口中吐出的熱氣與雨霧相撞,每一個器官都在叫嚣着說累。

他昨夜看出要下雨,所以立馬跟節目組換了任願的消息,他只是賭任願不會和節目組交換雨具,會選擇在附近紮帳篷避雨,位置不會移動,這對他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

不然到了明天,兩人同時行動,實在難以相遇。

可他都已經到了節目組提供的具體位置附近,卻一路上都沒看見任願留下的标記,心裏已經漸漸沒了希望。

可能是雨天沖散了石堆和樹枝,也有可能是任願不願意在樹上留下标記,更有可能人是交換了雨具,已經離他很遠了。

他太高估自己了……

他沉默一會兒:“好,我會找個地方休息的,謝謝。”

蔣光昀已經感覺到身體有些冷了,情況的确不太妙,他戴着頭燈,手拿登山杖,在一片暮暮夜色中艱難行走,想要尋找一個緩和的斜坡搭帳篷。

忽然,他腳下踩到一個東西,腳感不像是石頭。

蔣光昀低頭借着頭燈的光去看,見是一顆青色的毛刺果。

是板栗。

蔣光昀心想,運氣不算太差,附近居然有這麽好的食物。

板栗是雨水沖刷過來的,蔣光昀看了看周圍,沒找到板栗樹,根據地勢和泥土沖刷的痕跡猜測樹應該在西北方,但他已經無力再去尋找一棵不确定的板栗樹了,只能大概記了個方向,繼續尋找合适的地點。

帽檐下的臉已經累極,蔣光昀雙眼滿是血絲,神色疲倦不堪,雨天徒步必須要保持頭腦清醒,而神經長時間的高度緊張令他精神上一直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亢奮。

剛剛猛地洩下勁來,走了大概十分鐘才發覺身上加倍的疼和難受,肩背已經被背包重物磨出了印,加上身體溫度的流失,他現在其實非常不舒服。

因為要保持全身的供血,心髒跳動得有些快,手表上監測到他的心率有不正常的波動,傳到了節目組中控室屏幕。

工作人員驚慌站起,不明白為什麽蔣光昀的心率忽然急劇上升,表現異常,節目組連忙聯系蔣光昀,又call無人機和醫療隊待命。

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事……

遠處一截白光閃過,而後轟隆一聲,下起了雨。

這是雷雨天。

蔣光昀身處茂林高樹之下,剛要接通,又立馬斷掉了通話,摘掉了耳機。

剛剛消失的緊張感又湧了上來,他略微俯下身,忍住不适,緩緩往地勢較低處走去。

*

電閃雷鳴,飄風急雨。

任願渾身一顫,從睡夢中驚醒,他拉開睡袋,露出整個腦袋,帳外雨聲和雷聲愈加清晰。

他心底無來由地浮現一種恐慌。

雷雨交加,任願已經睡不着了,他躺在防潮墊上,真心實意地在擔心其他人的安危。

帳篷在夜雨大風中輕微搖晃,黑夜放大了恐懼和不安。

任願打開手電筒,帳篷在雨中發着大紅色的光,在叢林中十分明顯。

任願開了一會兒燈,那種心底隐秘的不安遲遲未消除,反而愈加強烈,他想了想,又關上了手電筒,怕引來一些動物來撞他的帳篷……

可沒多久,他又猶疑着打開了。

帳外風雨飄搖,他忽然聽見不同于雨聲的聲響,由遠及近。

“什麽東西!”任願關了手電筒,另一只手已經摸到了登山杖,“是什麽大型動物?”他緊張得自言自語。

那聲音越來越近,急亂無章,踩着泥水停在了帳篷前。

任願鑽出睡袋,心幾乎快要跳出來,手握緊了登山杖。

“任願,是我……”帳外的聲音帶着劇烈的喘息,

任願愣住,連忙丢開登山杖,拉開帳篷。

同時,電閃雷鳴,刺目的白光在天際閃現,仿若一截火龍照亮這高大的人影。

呼嘯的風雨打在任願臉上。

蔣光昀渾身濕透,帽檐下的俊臉泛着不正常的紅,他喘着粗氣,看着驚愕的任願,一直緊繃的精神終于松懈下來,滿是雨水的臉上露出一絲虛弱的笑。

“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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