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生日,不給我過生日?
生日,不給我過生日?
怨恨從小管她吃住、給她提供優渥生活、讓她走在哪都因為是局長千金不被欺負的爸爸嗎?
怨恨被婆家逼到四十歲去試管、身體正在垮掉卻不被體諒、仍在單位是專家的媽媽嗎?
怨恨從小就喜歡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後、捧着存錢罐給她的弟弟嗎?
天底下不被重視的女兒那麽多,多她一個怎麽了。
消息欄提醒郵箱裏有郵件進來,裴清讓的體檢報告、征信報告,都按照她說的,已經發到她的郵箱。
她同樣需要對他坦誠,如果自己真的有什麽問題那最好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不要耽誤他找新的結婚搭子。
林姰附上自己的那份,點開郵件回複:“我的體檢報告有些問題,明天手術後病理,出結果跟你說。”
-
一夜無眠。
閉上眼睛,是迫不及待推開門猝不及防看見的黑白遺照,是外婆給她冷凍好卻沒等到她來吃的無花果,是十七歲第一次出國時,一個人走在機場頻頻回頭頻頻期待,空無一人的身後。
她乏善可陳的二十七年裏,沒有談過戀愛,沒有喜歡過人,沒有賺很多錢肆意揮霍,也沒有買回外婆的老房子,在院子裏重新栽一棵無花果樹。
窗外天光大亮。
她對自己說,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害怕。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洗了澡吹幹頭發、換洗衣物,又給陽臺上的花草綠植澆水,做好住院前的準備。
最後,出門之前,她來到廚房準備給自己煮一鍋西紅柿雞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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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姰取出西紅柿切塊。
從小到大都是外婆給她做飯,唯一一次吃到她下的面條,水還沒開就下鍋,面條煮成漿糊,鍋底還是糊掉的。
可外婆吃得好開心,吃得幹幹淨淨,說第一次吃阿姰做的飯。
也是最後一次。
視線變得模糊,指尖的痛覺尖銳不講道理,血和西紅柿汁水流到一起。
她放下菜刀去找創可貼,又不小心碰翻了打好的蛋液,腳趾碰到矮凳,疼得鑽心。
門鈴在這個時候響起。
“林小姐,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個房子不能再租給你了,你這周能搬走嗎?”
“合同不是規定到12月的嗎?”
“剩下的房租我們會退給你的,違約金也會支付。”
“可是……”
“我女兒要結婚了,我們老兩口沒地方住總不能去租房吧?就這周,抓緊搬哈!”
林姰拿紙巾包裹流血的手指,打開行李包,從衣服到拖鞋,再到喝水的杯子、洗漱用的牙具護膚品,連同發洩的眼淚,全部裝進去。
成年人的崩潰并不是在一瞬間,是在崩潰之前,已經累積無數瞬間。
當門鈴再次響起,林姰終于爆發:“我知道我會搬走的不要再催我了說不定我都活不到……”
卻在開門的一瞬間,目光定住,故作兇狠的眼睛裏,眼淚奪眶而出。
她面無表情的時候看起來臉很臭很不好惹,此時眼睛通紅,也不在意裴清讓是不是看到自己瀕臨崩潰的樣子,很沒好氣地給自己擦了一把眼淚,厭惡自己如此麻煩如此脆弱。
“你怎麽來了?”尾音仍在發顫。
是不是要來跟她說,既然你生病,那這個婚不結了,合作到此為止。
好啊,那就結束吧。
裴清讓垂眸,看到還沒拉上拉鏈的背包,裏面是水杯護膚品衣物,被主人亂糟糟氣鼓鼓地塞在裏面,意識到她已經一個人準備好了所有。
林姰做好心理準備,像個發脾氣的小學生,眼睛盯着裴清讓的嘴唇,她要搶先在他之前說結束,她才不要當被放棄的那一個。
她看見他薄而清晰的唇動了動,說出口的卻是:“來當司機。”
林姰不可置信:“什麽?”
“難道要讓你一個人去動手術?”
一個人去動手術是很大的事情嗎?
強忍的情緒在這一刻瘋狂尋找出口,忍着眼淚的眼睛發熱也酸澀。
今天的裴清讓怎麽這麽溫柔啊,溫柔到她不知所措。
她好努力才扯出一個不好看的笑:“就只是個微創,我一個人就可以。”
裴清讓點頭:“我知道,你最勇敢了。”
眼淚又快要出來了,林姰低着頭,不想被看見:“那你還來。”
那道平日裏冰冷的視線放得輕而又輕,難得帶了哄人意味:“是我不想你一個人。”
有人陪的時候,恐懼也可以一分為二嗎?
消毒水的味道好像沒有那麽刺鼻,那些痛苦的呻吟也可以屏蔽,就連走進醫生辦公室的時候手心也不再有冷汗。
“你自己一個人來的嗎?”
裴清讓将她拉到身後:“我是家屬,您和我說。”
他明明長了一張很不乖的臉,怎麽這個瞬間,會讓她覺得安心。
腦海驀地冒出從未有過的念頭:跟他結婚應該挺好的。
-
“裴清讓。”
“嗯?”
手術前,林姰換上了病號服,臉龐白淨,頭發綁起來露出額頭。
害怕也不會讓該有的痛苦減輕半分,她語氣輕快地開玩笑:“我外婆就是癌症,這個好像會遺傳,幸虧我們還沒有領證,不然你真是虧大發了。”
裴清讓冷着一張臉,表情嚴肅得要命——像那些陪孩子來手術的父母。
修長手指曲起,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
怎麽可能不害怕呢?她只是需要用說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林姰臉色蒼白,偏要笑着說一句:“一會兒我進去,你就去忙正事好了。”
她很怕給人添麻煩,如果別人對她好,總要想着怎麽還回來,欠人人情最傷腦筋。
“現在就是正事。”
林姰抿唇,她不想欠人情,欠下人情就要留有餘地被束縛,所以她喜歡自己的人際關系幹幹淨淨。
裴清讓似乎看透她的想法,又似乎是怕她自作多情:“再找一個人假結婚也很麻煩。”
手術馬上開始,林姰就要進去。
回頭的那一刻,像是十七歲出國時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
她頻頻轉身,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認,沒有人來送她,也不會有人來送她。
人潮洶湧之中,好像有人喊她名字,像她絕望至極、難過至極産生的幻覺。
只是這次回頭,裴清讓站在那裏:“我在外面等你。”
她扯出一個笑來,無聲用嘴型說:“謝謝你。”
謝謝你陪我來。
讓我這次身後不再空無一人。
手術無影燈開到最大,意識變得混沌不清。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耳邊竟然是他說——我是家屬,您和我說。
再之後,墜入無邊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姰迷迷糊糊自己漂浮在雲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找不到落腳點。
那個地方很黑,她什麽都看不到,所以她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好像下一步就要踩空。
當堅硬的盔甲褪去,她的身上很疼,心髒很慌,無助想哭的沖動那麽真實。
手下意識向前摸索,像溺水的人迫切地想要抓住浮木……
直到溫暖的掌心握住她的手。
是溫暖的、安心的、讓人想要靠近的。
她看不見他,卻下意識地想要依賴,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消失。
當所有盔甲都消失,她不報希望地小聲問他:“你不要松手,可以嗎?”
眼前一片漆黑,四下寂靜,他的掌心是唯一溫暖的光源。
回應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因為語調放輕,有種讓人想要抓住不放的溫柔——
“嗯,不松手,我會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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