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命
命。
裴清讓垂眸,林姰蹲下身子,瞳孔很亮,難得流露幾分孩子氣。
“波波!”
聽到召喚,原本任由林姰揉揉腦袋的狗狗,義無反顧跑向聲音來處。
狗狗被弟弟抱起來:“姐姐,媽媽給我買的小狗,是不是很可愛?”
林姰呼吸一頓,再次确認:“媽媽買的?”
弟弟點頭:“媽媽說她和爸爸上班忙,讓我和小狗玩,姐姐你要是很喜歡的話,你可以帶它去你家,但是還得還給我。”
林姰揉了揉弟弟的腦袋,輕輕彎起嘴角:“姐姐不喜歡,你和小狗玩吧。”
高三的時候,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只白色的小狗。
最常見的中華田園犬,也就是小土狗,她走一步,它跟一步。
她停下,它就怯生生盯着她看,那雙眼睛好像在說:可不可以帶我回家。
林姰蹲下身來:“對不起啊小狗,我的爸爸媽媽不喜歡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她狠狠心從它身邊走過去,它真的就不再跟着她。
當她回頭,它還停留在原地看着她。
亮着昏暗燈光的巷子裏,一人一狗遙遙相對。
憑空生出的勇氣,讓林姰大步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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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起那只小狗:“沒關系,我會對你好,我會喜歡你的。”
爸爸有潔癖,對于她把流浪狗帶回家這件事大發雷霆。
媽媽說我照顧你已經忙不過來了,再來一只狗還讓不讓我活。
她緊緊抱着小狗,說我會帶它打疫苗給它洗幹淨,可不可以把它留下。
灰頭土臉的小狗洗幹淨之後,是毛茸茸的小可愛,她給小狗拍了照片,當做手機壁紙。
她給它起了名字安了小窩,告訴它以後你也是有家的小狗了。
某天放學回家,林姰在樓下的垃圾桶旁邊看見她給小狗做的窩。
意識到什麽,她飛快跑回家,爸爸正把小狗的東西裝進垃圾袋。
她還沒有說話,爸爸已經開口:“你聞聞家裏是什麽味道?沙發都被它弄髒了!”
林姰眼睛通紅:“我的小狗呢?”
“送走了,”爸爸警告她,“除非你以後不住這個家裏,否則別想養狗!”
她哭着寫了尋狗啓示,附上狗狗的照片,學着人家寫上:找到必重謝。
整整一個星期,放學的時候祝餘都在陪着她貼尋狗啓示……
……
媽媽端着自己烤的狗糧,把碟子遞給弟弟,笑着說:“你該給波波喂晚飯了。”
弟弟便把倒進狗狗的專用小盆裏,蹲在旁邊看狗狗吃飯。
對上媽媽的目光,林姰無悲無喜,笑着說了句:“原來你和爸爸也可以養狗。”
崔美珍也是在這個瞬間,驀地想起家裏曾經出現過一只流浪狗,那段時間她的女兒每天放學都是跑着回來的,每天回來手裏都拿着不吃早飯給狗狗買的禮物:球、毛絨玩具、又或者是小毯子……那段時間,她看到了林姰最多的笑臉。
“那個時候我太忙了,你又在高三,這樣吧,明天下班媽媽帶你去狗舍看看,還有一只是波波的妹妹……”
林姰垂着視線,鼻頭莫名一酸。
是啊,那個時候她讀高三,爸爸是甩手掌櫃,崔女士一個人喪偶式育兒。
她每天需要給她做飯、檢查作業,提拔關鍵期還要忙單位那一堆忙不完的事情。
哪還有時間再多養一只小狗呢?
不管她是不是更愛弟弟,此時此刻她眼裏的抱歉是真的。
她寧可她一點都不在意自己,這樣她才能狠下心,不再一次一次被傷害。
她不想再聽下去,打斷媽媽的愧疚:“我現在已經不想要了。”
爸爸從書房出來。
林局長連年高升,從結婚時承包所有家務,到現在,已經十指不沾陽春水,招呼他們都坐下,根本不顧自己的妻子還在廚房忙活,就已經動了筷子。
他問:“小裴喝酒嗎?”
裴清讓淡聲說“不喝”,起身去幫崔美珍端菜。
又對她說:“不是喜歡番茄炒蛋嗎?你媽媽特意給你做的。”
林姰也沒有動筷子,看着爸爸的眼睛說:“我們是不是應該等媽媽一起。”
崔女士對此習以為常,以至于林姰覺得和爸爸坐在一起的自己,也是壓榨媽媽的幫兇。
外婆離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媽媽,所以才會用近乎懇求的語氣,拜托她對自己的女兒好一點。
裴清讓幫忙端來最後一道菜擺在桌子中間,崔女士才摘下圍裙,問道:“婚禮準備怎麽辦?”
林姰的語氣裏沒有半分要結婚的欣喜:“一切從簡。”
“什麽時候?”
“下個月。”
媽媽問一句,林姰答一句。
崔美珍女士感慨:“這也沒有嫁過女兒,應該做什麽呢?”
那麽強勢的人,此時語氣有些焦急,又有些讨好,鬓邊的白發看得林姰無端難過。
她寧可她還是那個控制欲極強的母親,她才能夠像小時候一樣不心軟地怨恨。
林姰看着碗裏的飯,沒有什麽胃口,只是低聲說:“什麽都不用。”
白米飯上被人添了一筷子西紅燒炒雞蛋。
她擡起頭對上媽媽的目光:“不是最喜歡吃這個嗎?”
林姰“嗯”了聲,默默吃掉沒有去皮的西紅柿。
身居高位的父親,笑容滿面的母親,天真可愛的孩子,這一幕多像央視的公益廣告,而坐在同一張飯桌上的她,只是鏡頭之外幸福的記錄者。
愛,但也沒那麽愛。
每次靠近,都讓她覺得難過。
吃過晚飯,林姰不想久留。
崔女士送她到樓下,當裴清讓發動車子,林姰低聲叫住了她:“媽。”
“怎麽了?”
林姰瞥見她鬓角比上次見面更多的白發,和她拎在手裏準備給她帶上的、自己做的青梅露,她喜歡口味酸甜的東西。
她深吸口氣,語氣沒有半分起伏道:“我已經結婚了,以後沒什麽事的話,我就不回來了。”
說完她拉開車門,後視鏡裏是媽媽臉上的錯愕、受傷、甚至近乎錯覺的不舍,如此清晰。
林姰撇開視線,不再多看一眼。
耳邊,有人放輕了聲音問:“不開心?”
已經到了對每個人都冷漠的年紀,見到人不開心只會視而不見,絕對不會主動關心浪費感情、成為別人宣洩負面情緒的垃圾桶。
在裴清讓主動問起的這一刻,林姰本想說“是”,最後還是無所謂道:“沒有。
在她沒有任何顧忌的年齡,也曾随意表達不開心、難過、委屈,可是情緒表達出來之後,就成為爸爸媽媽的麻煩。
不會被接住的情緒,不如就此自己消化掉。
車子一路往前,她的腦袋靠着車窗。
心無定所的感覺,像是在看不見燈塔的深海,上一路航行。
她還是沒有忍住、很小聲地叫他:“裴清讓。”
裴清讓“嗯”了聲。
“你是不是也養過一只流浪狗?”
“是。”
她用講別人的事的視角,不帶一點主觀感情地闡述:“其實高三的時候我也養過狗,爸爸媽媽趁着我上學偷偷送走了,後來被人在屠宰場找到了。”
“但是為什麽,他們現在可以給弟弟養狗呢?”
裴清讓垂眸,林姰嘴角有彎起的弧度,卻沒有半分笑意。
她的聲音很輕,風一吹就散了:“不過不重要,我也不想要了,我連我自己都養不好。”
本以為自己長大了,可以把小時候委屈巴巴的林姰重新養一遍。
沒想到,現在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還是會委屈得鼻子微微泛酸。
裴清讓沒有說話,側臉英俊沉默。
林姰歪着腦袋看他:“你這樣的天之驕子,應該不知道自己愛的人不愛自己,是什麽樣的體驗吧?”
頭腦頂尖、顏高腿長,即使是在芯片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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