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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氣氛詭異的凝滞了一瞬。
簡隋英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李玉這是在試。
他跟小李玉之間必然存在着某種聯系,這種聯系不是用科學和倫理可以解釋清楚的。依李玉的猜測,要麽他們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不同時間線的同一個人,要麽小李玉就是屬于不同于他們所在世界的另一個維度的人。
測試方法簡單粗暴,卻也十分有效。
李玉複雜地看了一眼小李玉,彎腰把淌到地上的血和消毒傷口的藥棉清理幹淨。
客廳裏三個人心思各異,都沒有說話。
今天一天他們經歷的已經夠多了,實在沒有再多的精力去深思細想。
晚上小李玉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本該身心疲憊,卻怎麽樣也睡不着。這件事對于他來說,所帶來的沖擊要遠遠大于李玉。
他們兩個人是同一個人,也就代表着無論他現在怎麽否認,将來的自己都一定會愛上簡隋英,甚至于為了他和全家出櫃。
這對于19歲的小李玉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他睜着眼看着頭頂陌生的天花板,躺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都毫無睡意。手臂上的傷一直隐隐作痛,像是在反複提醒他,即便是再荒謬,這也是他所要面對的現實。
眼見着越躺越清醒,小李玉心裏很是煩躁,他一個翻身坐了起來,輕手輕腳推開門,借着窗外朦胧月光下了樓。
寂靜的夜裏,屋內只有幾盞閃爍的電源燈,将陳設家具映出一個虛影輪廓。小李玉隐約在屋裏嗅到一股香煙的味道,他踩着屋裏潑墨似的大片陰影去了客廳,影影綽綽間,他看見陽臺落地窗沒關,一個颀長挺拔的背影籠罩在煙草霧氣中。
是簡隋英。
北京的冬天是真的冷,無風無雪的夜裏,空氣都夾雜着冷清的冰淩味兒。簡隋英随身的居家服外就披着一件薄羽絨服,皓月星空下,他大口的吞雲吐霧,濃烈的煙草氣息缭繞飄散,濃密夜色下,簡隋英看上去要比白天單薄得多。
清亮的月色透過落地玻璃窗鋪陳進來,撥開雲層,奶白色的光束将簡隋英側臉打上一層柔和的虛影。
小李玉不知道為什麽,一時間竟有些呆住了。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簡隋英抽完了手上的煙,明滅煙頭閃了幾下就被按熄在煙灰缸了。簡隋英似乎是被凍得有點冷,呼出一片帶着哈氣的過肺濃煙之後,搓了下手臂,轉身進屋。
于是,兩個人的視線在游走于雲端的月色下相撞到了一起。
簡隋英一愣,随即又笑開。他關上落地窗,把身上披着的羽絨服随手搭在了沙發上。
“怎麽了,睡不着?”
“……嗯。”小李玉莫名感覺喉嚨有些發緊,悶聲問,“那個……‘我’呢?”
“他睡了。”
李玉昨天晚上連夜趕飛機,幾乎一宿都沒睡。淩晨才到北京,一回家就是這麽雞飛狗跳的一出鬧劇,體力再好也經不起這麽折騰,李玉差不多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反倒是簡隋英,昨天一覺睡得實,中午吃完飯又眯了那麽一會兒,現在腦子裏都是事兒,躺了半天也沒有睡意,幹脆起來抽了顆煙。
卻沒想到這屋裏還有另一個夜不能寐的人。
“傷怎麽樣了?”簡隋英聲音很輕,但是在這樣靜谧的環境裏,仍舊顯得十分響亮。
小李玉手臂顫動了一下,“……疼。”
這話一出口,小李玉自己都愣住了。他這話說的太像是在撒嬌,略微拖長的尾音裏有一股說不清的柔軟,與他白天的剛硬倔強截然不同。
然而一心都在傷情上的簡隋英卻沒有察覺到,他皺了皺眉,打開了一盞小壁燈。
暖黃色的光線瞬間在昏暗客廳鋪開,小李玉畏光似的縮了一下。
“給我看看。”簡隋英拎着醫藥箱走過來,随着他一起靠近的還有混着寒氣的煙草味。
小李玉聽話的伸出手臂,借着柔光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着這個男人。
兩人之間明明間隔着五年的時光差,但是小李玉卻絲毫沒有在他身上看到歲月侵蝕所留下的痕跡。暖調的光線将簡隋英硬朗的下颌線也包裹得柔軟下來,往日裏被發膠抓過的精致短發現在零碎地垂在他的前額上,柔軟的發絲随着他低頭的動作而垂落下來,反而讓簡隋英顯得比他印象中還要年輕了一些。
“腫起來了。”
簡隋英皺着眉,低頭認真地檢查着小李玉手臂上的刀傷。
這一刀雖然不用縫針,但李玉下手就是為了留疤,自然也不會很淺。傷口已經不再出血,卻明顯紅腫了一圈。簡隋英嘴裏含混罵了李玉一句,上好藥又小心地包紮起來。
“你這兩天注意點兒,別沾水,要是發炎就麻煩了。”
簡隋英說完話卻發現沒人應答,一擡頭就對上李玉直勾勾的眼神。
“發什麽呆呢。”
小李玉一愣,心虛地猛的收回手臂。偷窺被抓包的慌亂感讓他臉頰微熱,耳垂滴血似的紅了起來。還好屋裏光線黯淡,小李玉板着臉故作無恙地掩蓋了過去。
他這個反應落在簡隋英眼裏卻像是為了躲避他多餘的觸碰。
簡隋英嗤笑一聲,混不在意地白了他一眼。
“你躲什麽,我能吃了你?”
小李玉沒有說話,略顯倉皇地低着頭把挽起的袖口拽下來。
屋裏一時靜默,小李玉心下游移不定,感覺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太大了,猶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該開口解釋。他看着簡隋英把醫藥箱收好,剛想開口,就見簡隋英突然向着他湊了過來,狹長的眸子戲谑半眯,意味深長地說話時,暧昧的呼吸都撲灑在了他的耳邊。
“更何況,我就是想吃你也攔不住啊,我床上本來就有個‘你’。”
說完,簡隋英笑得一臉得意,甩了一句“記得關燈”,跟小李玉擦肩而過上樓睡覺去了。
小李玉幾乎是僵在了原地,他臉色漲紅,說不清是害羞還是氣憤,只感覺耳膜邊都是血流激湧的轟鳴聲。旖旎褪去理智重歸,所有的異樣情愫都化為了哭笑不得的憤慨。
——簡隋英你個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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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小李玉看簡隋英依舊沒有什麽好臉色,卻也不再像最初那般劍拔弩張,李玉根本不在意小李玉的內心複雜,日常相處時全然不帶收斂對簡隋英的關切與愛意。簡隋英則忙着公司年底的各項事務,根本沒空理會家裏內鬥。
三人之間的關系像是維系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下,看似安穩,卻時常摩擦得火花四濺。
期間李玄和白新羽都沒少往家裏跑,往往是李玄在時,四人氣氛嚴肅認真,交流着各種推測信息,場面宛若多方會談。而白新羽在時,家裏則是亂成一團,小李玉裏外都受擠兌,氣得他幾次甩手走人。
每當這種時候,簡隋英就會笑得格外開心。一邊吃着李玉給削皮切塊的蘋果,一邊搖頭晃腦,“小李子,你他娘的也有今天!”
随着小李玉手臂上的傷口完全愈合,結痂脫落,果不其然地留下了一道泛着粉紅的清晰疤痕。
每當小李玉看到李玉那條強勁臂膀上的褪色傷疤,他就感覺這個世界真的是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入冬數九,接連兩場大雪飄搖而下。北京城銀裝素裹換了模樣,就連往日裏看慣了景色也多了些許不同之處。
冷空氣兇猛撲襲來得野蠻又霸道,李玉早起的時候出門有些急,似乎是不小心吹了風,中午就咳嗽了起來。等到了半下午時,整個人都燒得有些發暈。
簡隋英注意到的時候,李玉都已經趴在辦公桌上犯迷糊了。
最近年底公司事多又忙,簡隋英只恨不能分身,當真是疏忽了李玉。
看着李玉那張白淨的小臉燒得通紅滾燙,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裏也帶着難得外露的病弱姿态,簡隋英心裏是又急切又自責。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李玉這一燒就燒了快三天。他不肯住院,嫌醫院味道不好聞,不如在家方便。于是簡隋英只能聯系人找了醫生,每天去家裏給李玉挂點滴。
白天,等李玉輸上液昏昏沉沉的睡下,簡隋英就去公司處理一些必要的工作。小李玉在家守着,倒也不用他太過擔心。只要公司事情一忙完,簡隋英立馬就掉頭往回跑。
雖然李玉一再表示自己已經好很多了,不用他這樣來回奔波,但是簡隋英卻不肯。
他家心肝寶貝小玉玉都生病發燒了,他哪兒還有心思安穩坐在辦公室裏聽下屬和客戶來回扯皮。
“趕緊的,把藥喝完。”
簡隋英端着一杯溫水,小心地遞到李玉嘴邊。
最近幾天他忙得暈頭轉向,今天還是梁秘書提醒了他,他才想起來晚上還有一個必須要參加的交流酒會。他們公司今年剛剛在海南開展了新的業務,這次交流酒會的主辦人就是他們公司一個姓齊的客戶,據簡隋英的消息,這姓齊的上頭有點兒關系,他們這還真的怠慢不得。
原本是李玉要陪他一起去的,現在這樣,簡隋英可舍不得讓他帶着病體去應付那幫老狐貍。
“今天晚上我讓司機送我去就行了,你老實在家給我待着。”
簡隋英把水杯放到一邊,拽了拽蓋在李玉身上的薄被。
李玉眉頭一皺,臉上全是不贊同。今天晚上這種場合,簡隋英肯定少不得要喝酒。身邊沒個自己人陪着,李玉又怎麽可能放心。
“沒得商量。”簡隋英斬釘截鐵,“你這樣再出門,一陣風就能給你刮回來了。”
“我沒那麽脆弱。”
“那也不行。”
簡隋英彎下腰在李玉腦門兒上用力親了一口,他本來想着叫白新羽陪他一起去的,但是下午那會兒他大姨那兒有點棘手的事,簡隋英就一揮手把白新羽給放走了。
“簡哥,我真的沒事,讓我陪你去吧。”李玉攥住簡隋英的手腕,他幹燥的掌心還帶着比往日要稍高一些的溫熱,熨帖在簡隋英的皮膚上,帶出一陣暖意。
“別讓我再跟你說第三遍啊。”
簡隋英想都沒想就把李玉的手個撸了下來,掏出手機準備給另一個助理打電話。然而他電話號碼都還沒來得及撥出去,就瞥見了李玉手臂上那道經年久遠的細長淺疤,突然簡隋英腦中靈光一動。
李玉看着他露出一個促狹且得意的表情,慢條斯理地将被角細細掖好。
然後,簡隋英站起身,歪着頭沖着門外揚高了聲音。
“小李子——!”簡隋英喊道,“滾過來換身衣服,晚上陪哥去個酒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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