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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分強烈的感情,是可以引起共鳴的。
而小李玉怎樣都想不到,在他十九年的人生之中,最強的一次共鳴感,居然是來自幾年後的自己。
壁燈昏黃光線黯淡,但是小李玉仍舊能夠從那雙每日都能從鏡子裏見到的眼中讀取到雜糅着憤恨、怒火以及自責、懊悔的複雜情緒。那些外露的情緒猶如一張密密編織的網,将他牢牢地束縛起來,無法掙脫,甚至無法呼吸。
“別跟個傻逼似的了,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李玉聲音艱澀,他的眼睑抖動了一下,低垂着遮住瞳底潑墨般的悔恨,“好好睜大眼睛看清楚,誰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在這場分割時空的對話裏,李玉頭一次把自己深藏在心底從不示人的痛苦展現出來,那種帶着無比沉重壓力的情緒發洩出來的一瞬間,幾乎要壓彎他向來傲挺的脊背。
小李玉身體僵硬地伫立在原地,他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都變得粘稠下來,每一次湧動都像是需要極大的力量,才能保證他的心肺不至于缺氧到暈眩的地步。
兩人間隔着整整五年的時光,也間隔着幾乎一整個世界來對望。
“你比我要幸運,一切都還來得及。”李玉扯了下嘴角,卻完全沒有要笑的意思,聲音沙啞情緒低落,“至少,我走過的彎路,希望你能別再走一遍了吧。”
說完,他閉了閉眼,努力斂起那份濃烈到悲哀的情緒,沉聲給了小李玉一句“早點休息”,轉身離開。
客廳裏的昏黃燈光下流淌出一片靜谧。
直到樓上傳來十分輕微的關門聲,小李玉才腳下踉跄地後撤兩步,恍若失魂一般,跌坐進柔軟的沙發裏,呆望着展示櫃裏的那張兩人合影,久久沒有動。
自從酒會那晚之後,簡隋英就發現,家裏那個小一號的李玉,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無論是整個人的情緒狀态還是對他的日常态度,都讓簡隋英感覺十分異樣。
他接連觀察了有個兩三天,終于證實了這并非自己的錯覺。
“他到底怎麽回事兒啊?”
簡隋英靠着餐廳的弧形拱門,一邊伸頭往客廳裏張望,一邊問着收拾桌上碗筷的李玉。
他仔細盤算了一下,除了酒會那天遇到了簡隋林和肖玥之外,實在是沒有其他異常的地方。但是以當時的情況,無論是簡隋林還是肖玥,都沒有跟小李玉産生過多交際,又怎麽會給他影響成現在這樣?
“什麽怎麽了?”李玉頭也不擡,一副全然無知的模樣。
“就你,那個你。”簡隋英回過頭,瞥他一眼,又轉回去,“你沒感覺他最近不對勁兒嗎?尤其是看我的那個眼神……嘶。”
簡隋英吸了口氣,說不上煩躁,但總也不那麽舒坦。
任誰天天被人以那種探究、打量又假裝若無其事的窺探目光瞟着,都不可能舒服了。
“哎,我說,你以前也這樣嗎?我怎麽沒印象啊?”
李玉把餐具端去廚房,分門別類放進洗碗機,洗幹淨了手上的油漬才好脾氣的問,“哪樣啊?”
簡隋英懷疑李玉跟他在這兒揣着明白裝糊塗,“他哪樣你不知道啊?就、就……”
他張嘴“就”了半天,也沒能說清楚到底是就哪樣。
李玉看着簡隋英糾結萬分的一張臉,沒忍住笑出了聲。
“放心吧,簡哥,他沒事兒。”
有些東西需要時間去慢慢消化,而小李玉現在缺的就是這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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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期将至,公司年度計劃的最後兩個項目也收了尾,簡隋英一下子就從腳不沾地的狀态裏徹底解放了出來。
忙碌了一整年的時間,終于能夠歇下來喘口氣。
簡隋英計劃着好好休息幾天,趕在年節前,帶着兩個李玉出去度個假,放松一下。
北京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簡隋英記得上次是誰跟他說過,這季節就得去南半球的海島,沙灘、暖陽、冰啤還有泳裝美女。最後一個對于他這種自打出生就是彎的來說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其他幾項在這種凜冽寒冬裏,聽上去還是很具有吸引力的。
然而當他把這個想法說給李玉聽的時候,卻只得到一個無奈的嘆息。
簡隋英忘了一個最主要的問題——那就是小李玉壓根沒有“身份”。
可不麽,一個來自“過去”的人,又哪兒來的身份信息辦理出國護照。
簡隋英啞然,最後只得把計劃全盤推翻,一拍大腿,仨人拎上年貨和禮物,直奔着秦皇島,看他爺爺去了。
這自己開車就遠比買車票、機票出門要方便得多,簡隋英來之前沒跟他爺爺說,想着年根兒底下了,他也忙得有好幾個月沒來看過老爺子,這回給他帶了倆孫媳婦兒來,權當是意外驚喜。
結果誰成想,等他到了家才發現,老爺子跟李玉他爺爺做着伴兒,倆人一起去海南了。
簡隋英傻了眼,李玉也完全沒想到,他一個電話打過去問他爺爺什麽時候走的、他怎麽不知道的時候,李老爺子還不客氣地給他罵了一頓,說他,“你都多久沒回過家了,能知道什麽?”
李玉哭笑不得地連連認錯,保證倆老爺子回北京的時候,他跟簡隋英一起去接,這才算是安撫了過去。
小李玉在一旁始終沉默不言,雖然面上毫無波瀾,但心底已是驚濤駭浪。
他突然之間明白了李玉之前的那種底氣從何而來,他本以為,簡家随便簡隋英也就罷了,他們李家最多也就是到了李玄那一層。卻從來沒想到,在他和簡隋英的這件事上,就連他爺爺也都是知情并且看上去十分贊同的。
小李玉神色複雜地看了李玉一眼,卻只在他那裏得到一個淡然地回望。
簡隋英沒看到兩人交鋒對視的一眼,把給他爺爺帶的東西放下,也不打算在家住。之前他記得他哥們兒在這邊弄了個不錯的溫泉度假酒店,離他爺爺這兒也不算太遠,三十多公裏的距離,開車不過個把小時的事兒。
他們怎麽說也大老遠的來了,見不着老爺子,泡泡溫泉也不算虧。
李玉開着車,簡隋英弄了個導航,仨人也沒停腳,直接又奔着溫泉度假酒店去了。
說來也是他們趕得巧,年前的這個時間點,大部分公司企業都還沒放假,度假酒店人不多,他們去了正好撿個清淨。
兩間套房在他們到之前就預留好了,這一路奔波也跑了有大半天,簡隋英面露倦色,李玉随便遞給小李玉一張房卡,跟他說了一句先回房歇會兒,就跟簡隋英肩并着肩走了。
小李玉頭上扣着一頂鴨舌帽,圓弧帽檐堪堪擋住他臉上複雜且微妙的表情。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不遠處傳來簡隋英揚高的聲音,才後知後覺地趕上去。
三個人混混沌沌的睡了一大覺,醒來的時候天都擦黑了。晚餐以海鮮為主,吃得三個人格外滿足。
酒足飯飽,簡隋英回去換了身衣服要去泡溫泉。
他們單獨的套間裏是自帶小溫泉池的,但是簡隋英嫌不夠暢快,也不等還在收拾行李的李玉,裹着浴袍晃去了大溫泉室。
他簡單沖了個澡,浴袍系得十分松散,進了溫泉室才發現,溫吞缭繞的熱氣間,小李玉正背對着他坐在足浴池邊上。寬大水面搖晃着袅袅霧氣,小李玉背對着門口低着頭,望着氤氲的水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幾十平的大溫泉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簡隋英撩起額前潮濕的頭發,把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團了團,啪的一聲扔進水裏。
小李玉被濺起來的熱水吓了一跳,倉皇回頭,正巧撞上簡隋英惡作劇得逞的笑臉。
“琢磨什麽呢你。”
簡隋英走到小李玉身邊,不客氣地跟他擠在一個足浴池裏。四只腳在仿古的活水池子裏晃了晃,撩動起一片水花。
“你!”
小李玉正在想事兒,防不住簡隋英這麽不要臉。他有些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卻始終沒有站起來走人。
簡隋英斜靠着池子旁邊裝飾的巨石,腳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踩着小李玉。蒸騰的熱氣燒得小李玉臉頰紅熱,他瞪了簡隋英一眼,莫名有些心煩氣躁。
“哎,我說小李子,一直想問你來着。”簡隋英聲音慵懶,完全沒在意小李玉的眼刀,“你老實說,在你認識我之前,到底談沒談過對象?男的女的都算。”
即便是隔着迷蒙水霧,也遮不掉簡隋英眼底的戲谑。小李玉就知道從他嘴裏出不來什麽好話,實打實相處了這麽些天,他多少也摸透了簡隋英的無賴脾氣,回答得面無表情。
“你問我幹什麽?你不會去問他嗎?”
“誰說我沒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臉皮薄,說多了就臉紅,再問就要急眼。”簡隋英歪着頭,一雙眼笑得亮晶晶的,“哎,你跟哥說說,早戀過嗎?拉過女生的手嗎?跟別人親過嘴嗎?”
簡隋英一句接着一句,問得小李玉滿臉燒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被他氣的。
真的要說起來,小李玉在遇見簡隋英之前确實沒有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一般的女生他看不上,男的就更別提了。就只在心裏默默喜歡過一個簡隋林,結果還弄成了現在這樣。
簡隋英晚上吃飯的時候喝了點兒酒,這會兒狀态好的不得了。看着小李玉蒸紅的一張臉,惡趣味上來了忍不住來回擠兌他。
“我說不是吧,小李子,你這都快二十了,還跟個三好學生似的?”
小李玉讓簡隋英幾句話噎得氣結,手裏攥着毛巾沒說話。
他這一沉默反而讓簡隋英更有精神了。
“你說說你多賺啊,一上來就碰見我這麽個優質極品的,不嫌棄你什麽都不懂,還手把手都教你。”
簡隋英探着身子往小李玉跟前一湊,那一臉得意又張揚的小表情,看得小李玉又氣又想笑。他驀地想起來在畢業party上簡隋英耍流氓似的一記強吻,即便是已經隔了有快一個月的時間,但被簡隋英這麽一提,他的嘴唇就像是剛剛被親過似的,又熱又麻。
水池熱氣熏得小李玉渾身發燙,水下簡隋英的腳還時不時地碰到他。小李玉感覺自己有些大腦缺氧,他看着簡隋英嘚瑟的一張笑臉,一股說不清的激烈情緒拱着火冒了上來。
像是賭氣一般,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了簡隋英浴袍前襟。看着那雙剛剛還在不停開合嘲笑自己的嘴唇,小李玉聲音惡狠狠地吐出一句,“那你教我。”
說完,在簡隋英還沒反應過來時,小李玉傾身壓覆過去,用力吻上熱霧蒸騰中的那雙嘴唇。
簡隋英倏地睜大了雙眼,一句“我操”沒說出來,就被小李玉粗暴的動作磕破了嘴唇。
這一下讓兩個人都疼着了,稀薄的血腥味很快漫開在兩人唇齒間。小李玉是真的沒經驗,雖然以前也嘗試過,但是真正唇舌交織的親吻,只有簡隋英用強的那一次。
他這也算是強吻回去了吧——小李玉的心裏竟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一種微妙的平衡感。
簡隋英倒吸了一口氣,他擡手就想推開小李玉,但又覺得自己這個反應像是被吓到了,有點兒丢人。
還沒等他捋順自己腦子裏的想法,一聲巨響“砰——”地炸開在空蕩回聲的溫泉室裏。
簡隋英跟小李玉都被吓了一跳,兩個人倉促扭過頭,看見不知道什麽時候,李玉已經站在了幾步外。只見李玉那張俊秀帥氣的臉上陰沉得幾乎發黑,墨色瞳孔向外迸濺射出冷冽的鋒芒,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浴袍袖口外裸露出的小臂上青筋暴起。
在他的腳邊摔着一個木制托盤,原本在托盤上的精巧酒壺碎了一地。清酒的甘冽味道瞬間揮散在熱氣之中,濃烈的酒精味讓幾個人同時窒息了一瞬。
“你們,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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