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消散日小紙人換了個姿勢撐臉
第8章 消散日小紙人換了個姿勢撐臉。……
江濯放下心來,暗道:我就知道,我雖然認不清路,但也沒有糊塗到連一百步也走不出!
他覺得好笑:“我第一次來這裏,認不清路是意料之中,你被封印在此,怎麽也認不清路?”
小紙人換了個姿勢撐臉,動作間說不出的疏懶,好像這問題很費腦筋似的。
江濯說:“現在我要重走一遍,你可不要阻撓我。”
他說完,轉身朝黑暗裏走去,這次心裏仍數着腳步,等他數到“七十”,路又被一堵牆給阻斷了。
江濯不信邪,先往左邊走,是一堵牆,他又往右邊走,還是一堵牆!這下他也郁悶起來,口中嘀咕:“真是奇怪,莫非我離開北鷺山,迷路的毛病還加重了?
正苦惱時,頭頂忽然簌簌掉下些灰塵石碴。江濯拿着引路燈,擡頭看去,見一只碩大的蛇頭正挂在上面。若是其他人,興許會被這情形吓退半步,可江濯并不害怕,只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在攔路!”
把他圍起來的“牆”不是別的,正是溟公。溟公也是從祭壇上掉下來的,不知道在這裏盤了多久,一點聲音也沒有。先前有書生妨礙,江濯沒能仔細看祂,現在離得近,才發現祂的可憐,原來祂的兩顆眼珠竟被人給挖走了!不僅如此,祂的雙目處,還各寫着一個“押”字。
凡是“押”、“令”、“遣”這樣的字,都是令咒中的一種,可以押人遣鬼,強迫被下咒的那一方為自己辦事。也不知什麽人這麽狠,為了使令咒奏效,連溟公的眼珠子也要挖走。
江濯說:“這兩個字寫得一塌糊塗,我給你擦了。”
他說罷,擡起手,替溟公把那兩個“押”字給抹了。可即使這樣,溟公也無法再恢複常态。江濯看祂渾身鱗片脫落斑駁,體內的靈能也隐隐外洩,怕是活不久了。
溟公倒很高興,垂首到江濯腳邊,嘔了起來。江濯擡起那只腳:“倒也不必如此謝我……”
聽見“撲通、撲通”兩聲,溟公嘔出幾具屍骸。這些屍骸在祂腹中待得久,都混着淤泥,腐爛粘黏成一團。江濯稍作辨認,看出幾只細瘦的手,該是那些被投河喂神的女孩兒。
江濯嘆氣:“看來你與三羊一樣,都不吃人,也不喜歡人祭。”
他從書生死前的只言片語裏猜測,壺鬼長老應是教了書生某種陰毒的功法,讓書生以為自己只要吃夠人,便能召出太清。随後書生又利用令咒,把溟公當作煉煮怨氣的爐鼎,不僅自己吃人,也逼着溟公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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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濯說:“你把她們交給我,是要我替你安葬她們嗎?”
溟公繞着江濯轉了幾圈,地上的屍骸泛起磷光。片刻後,屍骸間浮出一個兩個……無數個鬼魂,她們都是青白臉,身體像煙霧般飄渺。這些女孩子或坐或飄,都緊緊依偎着溟公,用空洞的眼神望着江濯。
江濯道:“我明白了,你是怕自己消散以後,她們變成孤魂野鬼,又被其他人捉去……”
他正說着,引路燈忽然拔高火焰,對着鬼魂們食指大動,伸出數條惡靈,撲搶上去!江濯也沒想到禍生肘腋,這燈居然會失控!
鬼魂們頓時發出尖叫,那叫聲有兇戾之意,刺痛江濯的雙耳。溟公猛一甩尾,将引路燈擊飛,并把鬼魂都繞護在自己的圈內,對着惡靈發出“絲絲絲”的威脅聲。
江濯心一沉:“混賬!”
誰料燈內的惡靈十分兇殘,竟敢罔顧江濯的命令,對着溟公一轟而上。
說時遲那時快,江濯擡腳點起旁邊的碎石塊,踢向引路燈。碎石塊“嘭”地擊中燈身,把它打落在地,一衆惡靈也跟着向後一仰。
江濯趁此機會,念出咒訣:“焚灰!”
惡靈身上登時燃起業火,三五兩下就被燒成了灰燼。江濯走過去,把引路燈撿起來,上面還有業火的餘溫。小紙人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也“打量”着引路燈。江濯轉着燈身,靠指腹查感上面有沒有被人下符咒。
這燈曾經是赤金火魚的供燈,一共兩盞,除了這盞,還有一盞在被盜那日摔碎了。江濯原本以為它只是讓人摘了燈芯,現在看來,它還被做過其他手腳。可惜做手腳的人相當小心,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不能用了,”江濯把它封了道訣,丢進袖中,“一會兒摸黑走吧。”
他回到溟公身邊,從地上撿起一枚鱗片,說:“這枚鱗片我很喜歡,送我好嗎?”
溟公已露疲态,聽他如此說,稍點了點頭,算是應答。江濯握住鱗片,話鋒一轉:“我收了你的禮,就要為你做事,但你知道人死不能複生,就算艽母再臨也沒法救活她們,我只能把她們帶入山林,再為她們捏幾只泥人,讓她們轉做山靈。”
溟公沒有回應。
江濯說:“你放心,有我的符咒在,必不會讓別人把她們捉走。”
溟公這才又點了點頭。祂一條瞎蟒,氣息奄奄了,竟只操心別人的事,怎麽能讓江濯不心酸?只是可憐祂,被書生壞了名聲,消散以後恐怕連名字都要被忘記。
這裏地深隐蔽,是個消散的好地方。溟公的靈能外洩,四周已經彌漫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極易引來貪婪之徒。因為這味道對通神者來說,是最上乘的修為補藥,不然書生也不會用溟公做爐鼎。
江濯不再停留,将鬼魂們一兜,像雲似的裝入袖中。他與溟公告別,繼續往前走滿一百步,果真踩到個升天梯。升天梯底部印有符咒,踩之即亮,把江濯一路送到裂開的祭壇上。好在書生洞只有一個方向,江濯只要眼睛沒瞎,就不會走錯方向。但等他穿過迎親道,出了溟公廟,面對着漆黑的河底,就只能望天。
“我記得,”他邁出一步,“我是從這邊來的。”
他沒方向地一通轉,反倒把溟公廟也給轉丢了。小紙人姿勢換了好幾個,見江濯越走越偏,終于按捺不住,召出一條水帶,繞住江濯的腰。
江濯沒留神:“兄弟——”
這個“弟”還沒說完,他整個身體就被水帶繞了個七七八八,緊接着,一股猛力拉着他,直沖河面而去!這速度極快,眨眼間便沖破水面,把人抛到了半空。
興許是會有刺燙感的緣故,小紙人這次沒有接江濯。半空中風聲呼呼,江濯眼疾手快,連念兩道“令行”,才沒使自己掉回水中。他剛一落地,餘光便瞥見左右兩側“唰”地閃出兩把鋼刀!
“豈有此理,”江濯閃身一避,對小紙人說,“兄弟一場,你好歹把我送到個沒人的地方!”
小紙人二話不說,輕飄飄地鑽進了江濯的袖子裏。江濯正欲叫他,就先聽見了別人叫自己。
“江知隐,”來人聲音極寒,“你好大的膽子,竟還敢出現在我天命司的駐地!”
天上風急雨急,這是溟公消散引起的異象,只怕是這異象引起了附近天命司稷官的注意,他們居然趕在這個緊要關頭出現了。
江濯甩掉折扇上的水,流露出玩世不恭的态度:“這天底下我哪裏去不得?別說是你天命司的駐地,就是你天命司的祭壇,我江知隐也敢踩。”
來人怒道:“好,好啊!看來這二十年裏你面壁的苦頭還沒吃夠!”
江濯笑說:“我面壁算什麽苦頭?倒是你們,一個個谄上欺下、狗仗人勢,竟比二十年前還讨厭。趁着我此刻心情尚佳,還不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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