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潦倒客一路風塵潦倒、郁結于心

第31章 潦倒客一路風塵潦倒、郁結于心。……

這下大夥兒皆愣住了,怎麽聊來聊去,反而聊得更迷糊了,還是江濯說:“這事怪了,莫非這兩個‘陶公’不是同一個?安兄弟,你接着講吧。”

安奴也覺得奇怪,便接着道:“好!話說回陶聖望,我們在彌城重逢,見他修為大漲,都十分驚奇,便趁着吃酒的時候,問他原因。他為人豪爽,也不掖着藏着,告訴了我們一段奇緣。

“據他所說,當初他離開二州,坐船去東照山,誰知路上遭了賊,盤纏被偷了個精光,連飯都吃不起。他那時本就因彌城一事郁郁寡歡,見盤纏沒了,一時間心灰意冷,只覺得人生無趣,連帶着游歷的心也淡了,幹脆卸了刀,不做通神者,去做乞丐了。”

江濯說:“你這位陶兄不拘形跡,很得我胃口。後來呢?”

安奴道:“後來他穿着破衣爛衫,在祈願河附近乞讨流浪,雖然受盡冷眼,但也逍遙自在。有一天,他見河邊聚了好些車馬,人山人海的,便向旁邊的人打聽發生了什麽事。這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一年一度的鎮兇日。”

所謂的鎮兇日,就是各家名門協力鎮壓祈願河怨氣的日子。以前每到這個日子,祈願河附近的城鎮便會人滿為患,久而久之,這一天還真變成了個節日,大夥兒會簪花沐浴,互灑豆子,一起“驅惡神”。

安奴繼續說:“他從前只聽過鎮兇日,還沒見過,一時起了好奇,便跟着人群前去圍觀。到了跟前,看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好些名門弟子把守在岸邊。又聽一陣驚呼,再看天邊,原來是李象令和一位清麗出塵、美若天仙的女子聯袂而來。”

天南星立刻點頭道:“是我師父!”

安奴說:“是,正是貴派的時意君。”

江濯笑倒:“說李象令便是李象令,說我師父卻是‘清麗出塵、美若天仙’,這位陶兄好不公平。”

他猜陶聖望的原話多半是“李象令和時意君”,而“清麗出塵”、“美若天仙”這兩句,恐怕是安奴自己加的。

安奴讓他一笑,像被戳破了似的,話都說不利落:“嗯……反、反正陶兄是這麽說的。”

江濯見白骨局促,也不捉弄,略收笑意:“好,好,謝謝他誇我師父。”

旁邊的洛胥忽然沉過身,壓着江濯半肩:“我拿箱子。”

他很熱,江濯即使隔着布料,也能隐隐感受到他的體溫,但他神情平靜,仿佛沒察覺到自己壓住了江濯。平時單手随意拖拽木箱的人,今日不知怎的,把手臂橫在江濯身前,半天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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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濯問:“怎麽了?”

洛胥眼眸微垂,似有幾分勉強:“箱子進了水,變沉了。”

江濯說:“那我幫你?”

洛胥手掌稍挪,把箱繩分給他一些。江濯牽了繩子,用力一拽,這木箱居然一動不動!

好沉!

少爺臉色微變:“你,你就背着這個到處跑?!”

洛胥說:“裏面是我的全部家當,自然要背着。”

江濯心道:什麽家當這麽沉,都快比得上一座山了!

正想着,洛胥道:“你也拿不動?”

江濯說:“什麽也,我……”

洛胥突然使力,因他靠得近,肩臂肌肉每一分變化都能通過布料傳給江濯。那長指緊挨着江濯的腕骨,攥着箱繩,繞了兩圈,有幾個瞬間,他仿佛會順勢而上,把江濯也攥住似的。

木箱挪到身邊,洛胥說:“多謝,你我合力,箱子也變輕了。”

天南星等不及,先問安奴:“你說我師父和李象令聯袂而來,後面又發生了什麽?”

安奴被這一打岔,也忘了剛剛的局促,接着說:“哦!時意君和李象令攜手,加固了祈願河上的鎮兇咒。陶兄見狀,大受震動,因他在二州見慣了爾虞我詐、假仁假義,不想天底下還有宗門會為百姓做事,便對雷骨、婆娑門好感倍生,決意趁着鎮兇日,前去拜會兩位掌門。”

天南星道:“這怕是很難見到,有我們在家,我師父下山都很匆忙……你不知道,我大師姐那會兒成日嚷着要下山,四哥又整天在山裏逗猴子,沒一個省心的。”

安奴說:“這倒是,陶兄前去拜會的時候,時意君已經走了,他便去向雷骨門投遞名帖,可誰料,雷骨門的看門弟子見陶兄衣衫褴褛,以為他是上門打秋風的,對他說了些不大中聽的話。陶兄心道‘我雖然是個小門派出身,卻也不能叫人這樣看不起’,就與那弟子争論起來,争到最後,居然動起了手!”

江濯道:“雷骨門召雷令雷,門下弟子的性子都如烈火轟雷,急得很。不過他們做事都有分寸,想必不會太為難這位陶兄。”

安奴連連點頭:“正是,他們剛一動手,就有人攔下,那弟子挨了罵,向陶兄道了歉。陶兄雖有氣,卻也不願意跟他們交惡,當下茶水也沒喝,直接走了。唉,事情到這裏,還不算太糟,可壞就壞在,幾日後,陶兄在城中閑逛,被幾個自稱是雷骨門的弟子攔下,給打了個半死!

“陶兄受了這等奇恥大辱,連骨頭也斷了幾根,被他們丢入臭水溝,比在彌城那晚還要可憐。當時正值開春,天還下着雨,他橫在臭水溝裏,連泡了數日,只覺得萬念俱灰,不如死了算了。就在這時,忽聽路上有馬車經過,陶兄便喊‘路過的兄弟,可有酒喝’,他本抱着随意一試的态度,誰知那輛馬車真的停下了。

“一個白衣公子下了車,到臭水溝邊,把自己的酒壺給了陶兄。陶兄見他氣度不凡,像個名門弟子,忽然生出股怒意,沖他喊着‘滾,我不喝你的酒’。那人也不生氣,還替陶兄撐傘。陶兄後來跟我們說,他不論是做通神者,還是做乞丐,總是在受人欺辱,偏那一天,遇着這個人,看他的目光像在看花草,很憐憫,并不輕賤。他心裏五味雜陳,竟在雨裏哭了起來。

“這人等他哭完,把酒給他,只對他說‘死比活着難’,又說‘我家裏人死光了,可你看我,還活着’。陶兄聽了,忍不住又大哭一場。到這時,他才告訴我們,原來彌城初見那個晚上,他撒了慌,他并不是一個人,那天跟他一起的,還有他的家族親眷。因為門派鬥法,人全死了,他出去游歷,其實是為了找機會報仇,可他實在弱小,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何提報仇呢?想他一路風塵潦倒、郁結于心,到這一刻,才敢痛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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