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風流客你對多少人說過這樣的話
第103章 風流客你對多少人說過這樣的話。……
明濯收不回手,指腹與傷口緊密相貼,只要他稍動一下,就能讓洛胥再痛一分。喜婆還在花轎外侈侈不休地講着吉祥話,環境吵鬧,兩個人卻在這狹窄的轎內形成對峙,他們隐藏的目光交錯,讓原本就看不清的情緒變得更加模糊。
“像你這樣喜歡被教訓的狗,”明濯言辭惡劣,“我還是頭一回見。”
“一碼歸一碼,”洛胥說,“這帕子是你送的,現在被我弄髒了,總不能就這樣還給你。”
“一塊手帕,”明濯說,“拿回來也是扔掉。”
“既然手帕不重要,”洛胥隔着剩餘的那點距離問他,“那剛才的‘記賬’是為了什麽?”
明濯不在意他似的,緩緩前傾:“我想為了什麽都可以。”
“你對多少人說過這樣的話,”洛胥手上力道加重,把明濯握得更緊了,“每個被你當作‘狗’的人,你都管這麽嚴?”
他的反應引起了明濯的興趣,明濯觀察着他的表情,很殘忍地說:“記不清了,你可能是唯一一個,也可能是第一萬個。”
手指忽然被握痛了,指腹蹭到一點黏稠,那個傷口又在出血。
“第一萬個,”洛胥沒感覺一般,聲音還有幾分懶,“定過契約,親過幾次,還是第一萬個。原來你的狗這麽多?”
明濯道:“做君主的不都是這樣?”
他的語氣太玩味,暴露了目的,好像試探洛胥是件好玩的事情。
花轎還在走,轎簾搖動間,有幾枚紙錢飄了進來。明濯被吸引了視線,把注意力轉向紙錢,說:“顏色變了——”
洛胥倏忽拽過他,鼻尖微錯,親到了他。明濯背部立刻頂到壁面,半個身子都被壓住了。很快,他就知道這不是親,而是咬。
明濯不該轉開目光的,他太小瞧洛胥的占有欲了。他們在陣裏親過許多次,但是每一次都只是親而已,以至于明濯都要忘記了,洛胥是怎麽變成混賬的。
他或許叫了洛胥的名字,可是誰也聽不出來,因為舌尖麻得厲害,根本組不出完整的詞字。他再也分不了心,所有反應都是給洛胥一個人的。
洛胥揉過明濯的眼角,也掐過明濯的腰,然而這一次,他除了握着明濯的那只手,什麽也沒有碰。他只是咬他、親他,讓明濯吞咽不及,在花轎的颠簸裏如似溺水,每個呼吸都亂得像是在讨饒。
他親他不為借靈。
花轎突然“咣當”落了地,連帶着轎內也震了一下。喜婆喜滋滋地說:“到了,可算是趕上時辰了!如意郎,江郎君,快下來拜堂吧!”
說罷,簾子就被挑了起來,她一邊用帕子掩住半張臉,一邊往裏瞧。外頭燈火明亮,把轎內也照得清楚,喜婆正待細看,裏面紅影一晃,是穿着喜服的“江郎君”下了轎。
喜婆說:“哎喲,江郎君,喜服怎麽被揉成了這個樣子?一會兒拜堂可不好看。”
洛胥的外袍在攔林長鳴時丢了,如今前襟淩亂,配上他那張臉,不像是要去拜堂的,倒像是剛宿醉鬼混回來的。他側回身,一手架着轎門,朝裏道:“好不好看‘如意郎’說得算,是吧?”
“如意郎”像是剛睡醒,大臂間的臂钏金環都錯了位,半張臉隐在他的陰影裏,還在用拇指擦着被咬痛的唇角。兩個人又對視,明濯嘗到一點血腥味,那是他指尖沾到的洛胥的血。
喜婆放下手帕,笑得兩只眼睛都不見了:“是是是,只要咱們如意郎覺得好看就行。裏頭的準備妥當了,賓客也已經入座,現在就等你們二位了,快走吧!”
明濯擠出兩個字:“你行。”
正事要緊,他拾起那幾枚紙錢,也下了轎子。紙錢的顏色都變了,它們原本由紅白黃三色組成,現在只剩下單一的白色。
“這就是林長鳴想要的成親場地,”洛胥把髒帕子折了幾折,纏回手上,“一半是喜堂,一半是靈堂,也算是奇景了。”
轎前的院子不是別的地方,正是曾經林長鳴與江臨齋住過的。那院門大開,裏頭已經站滿了賓客,都是他們在勘罪裏見過的熟悉面孔。院中的無憂樹挂滿火魚燈籠,再往前就是拜堂的正廳,而側面則是停棺的靈堂。
明濯目光掃過靈堂裏的棺材:“他倒貼心,該請的人一個沒少。”
正說着,正廳裏就跨出個人來。那人身量不高,還是個少年人的模樣,他見到洛胥很是高興,親親熱熱地喊:“師父!”
這一聲如同落石,激起一片叫聲。原來正廳內等候的賓客不是別人,正是江臨齋死在小城裏的徒弟們。
“癡心變妄想,”洛胥從明濯手上拿走紙錢,“這紙錢不是變色了,而是掉色了。”
似是印證他的話,周圍的樂聲荒腔走板,滿院的人都在笑。大夥兒笑得沒了眼睛,又笑森*晚*整*理得沒了腦袋,最後變成一群薄薄的紙片,還在彎腰捂嘴,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林長鳴身體被占,心神又混亂,想要再維持一個世界不出錯,就須得耗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可是他開啓此陣的靈能原本就是從明晗那裏得到的,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于是陣中的人一個個都現出了原型。
“快拜呀,”喜婆搖擺着半身,和大夥兒一起催促他們,“先拜天地,再拜高堂——”
衆人圍上來,推着他們二人往喜堂走。
明濯手裏不知道被誰塞了個牽巾,中間打着他沒見過的同心結,另一頭在洛胥那裏。他肩頭發間落了東西,擡頭一看,竟是如雪般飄落的無憂花。
衆人說:“夫妻對拜——”
明濯和洛胥碰到了頭,在紙片人的簇擁下擠向所謂的新房。廳內的花燭輕輕爆了一下,明濯忽然停下腳步,說:“不對。”
洛胥的猜測沒有錯,可是那都是建立在林長鳴自認為江臨齋也喜歡自己的基礎上,然而他們剛剛都忽略了一個事實,那便是林長鳴知道自己上當了。
他知道這些年自己以為的那些回應,其實都是明晗刻意引導的結果。換言之,當林長鳴發現自己受騙的那一天起,他就明白,江臨齋從來沒有對自己動過心。既然沒有動過心,那成親算什麽?那洞房算什麽?癡心可以變妄想,但是癡心不會變龌龊。君子交君子,如意郎是個風流客,但他不是個下流人。
明濯攥住牽巾,猛然回頭,聲音很冷:“狗明晗,又是一個計中計。”
院裏乍然起了風,把紙錢和花瓣吹得亂舞。火魚燈籠一個接一個熄滅,終于,這裏什麽也沒有了,就像林長鳴從夢裏醒來的那一刻。
一切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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