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打草

打草

盛霓恍然大悟。

難怪覺着白夜有幾分眼熟。

盛霓繃住表情悄悄打量景遲,可是再看時,就如從前見到白夜一樣,那種熟悉感轉瞬即逝,仿佛只是錯覺。

相貌自是毫無相似之處,就連唯一相像的眼睛也因着眼神的不同而更顯迥異。

太子的眼神有着皇族特有的淡漠,即便偶爾含着笑意,那淩駕于萬萬人之上的孤寒也揮之不去。

白夜則不同,或許不近人情,但他的眸子清亮明淨,沒有威壓,只有隐隐約約又令人讀不懂的諱莫如深。

終究是不同的。

內侍奉上煮好的茶湯,盛霓收回視線,輕輕搖了搖頭,發覺自己險些忘記了原本的來意。雖然太子看上去康健如常,但總歸還是該問候一二。

“太子哥哥身子可大安了?”

景遲坐在榻幾對面,低頭抿了一口茶,老練地說着冠冕堂皇的回答。

宮裏這些并無實際意義卻又包裝得體面的場面話,盛霓習以為常,也覺理所當然。

“臣妹就要南下遠行,一去數月,新年也不能入宮與諸位兄弟姊妹團聚,這才鬥膽禀明陛下、娘娘,來瞧瞧太子哥哥。”

“嘉琬,你長大了,這般出頭的事以後不要再做。”景遲的态度幾不可察地冷下去。

盛霓一怔,随即明白了景遲之意。

這東宮,可像常有人來探病的樣子?旁人都不來,偏她來,可見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旁人眼中的太子她也不是沒聽聞過。

有人說,太子十歲那年,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一個乳母;十三歲那年,在床上弄死了一個侍婢,傳說那侍婢死的時候眼睛還圓睜着。

這些盛霓沒信過。

盛霓甜甜一笑,軟聲道:“太子哥哥的提點臣妹會記在心裏。自姐姐去後,就沒有人這樣耐心教導臣妹了。”

“你姐姐究竟是怎麽去的?”

景遲問得突兀,仿佛只是順帶提起,但他的眼神藏着淩厲,像一只蟄伏已久的狼,終于在獵物最措手不及的時候,發動了攻擊。

盛霓有些意外。姐姐是怎麽去的,太子怎會不知?

也對,畢竟姐姐去後不久太子也遇上了大禍,那段日子對他來說也是同樣的黑暗,對異姓姐妹的死因記不清也很正常。

盛霓垂下眼,輕聲道:“姐姐陪謹王姐夫南下督軍的回程路上,遇到了猛獸襲擊,姐姐素有心疾,驚懼之下心疾發作,從搖晃的吊橋上摔下去,被急流……被急流……”

陽光為她的羽睫鍍上一層白金色的光,她沒再說下去。

急流岔路多,謹王人手不足,又有軍命在身,尋找三日無果後,只得率小隊先行快馬回京,留下一半人馬繼續尋找嘉儀公主,但最終也沒能找到。

這也是盛霓尤其看重衛隊統領人選的原由。護衛做得周全些,危險和意外便能少幾分,除此之外,她不知這份深深的遺憾和恐懼還能如何安放。

盛霓已經為姐姐的死流過太多眼淚,此時說起這些,不知是因為窗外投進來的陽光太暖,還是煮雪香的幽冷使人心靜,盛霓格外平靜。

延帝嫌嘉儀公主死得不體面,也嫌麻煩,不肯千裏迢迢再派人去尋她的屍身,若非太子一力主張搜尋到底,只怕如今只能給嘉儀公主築一座衣冠冢。後來太子被延帝所惱,這件忤逆聖意之事大約也沒起好作用。

可現在,太子似乎已經不記得這樁插曲。

“嘉儀公主,當真死于心疾?”景遲問。

這個問題,似乎意有所指。

景遲将盛霓細微的狐疑收入眼底,沒有給她更多思考的時間,佯作随意地問:“嘉儀公主應當留下了不少遺物與你紀念吧?”

盛霓點頭:“姐姐的遺物,自然仔細收着。”

盛霓曾聽聞,太子的生母高皇後,死後的遺物被延帝焚燒殆盡,只留下了鳳毛麟角。他會問出這個問題并不稀奇。

景遲似乎在等她詳細說下去。

盛霓卻已經說完了。

“啓禀太子殿下,”侍立一旁的晚晴解釋,“我家嘉琬公主不敢多看嘉儀大公主留下的舊物,奴婢們全都收了起來,怕又招惹嘉琬公主的眼淚。”

“原來如此。”景遲淡淡地道。

難怪這麽久小公主都沒有異動,看來果真不曾起疑。

“小時候父皇總是念叨,是孤克死了母後。時間久了,孤也總覺着,母後若泉下有知,定後悔生下孤這個兒子。”

景遲朝盛霓勾起唇角,幽邃的星眸中罕見地有了溫度,滿殿荒涼宛如枯木逢春。

“直到孤在母後為數不多的遺物裏發現了她親手做了一半的長命縷,明明用的是金線,卻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揉得十分柔軟,孤才知道,原來母後期待着孤的出世。”

景遲拿出循循善誘的耐心:“嘉琬,離開我們的人留下的愛物,說不定藏着她想對你說的話。”

想說的話……

仿佛被什麽擊中了心髒,盛霓眼睫輕顫。

整整一年她都沒有勇氣去看姐姐的遺物一眼,姐姐在天上看着,或許還以為自幼相依為命的妹妹并不想念她。

“多謝太子哥哥提點,臣妹受益匪淺。”盛霓說着,眼眶迅速紅了,“臣妹回府後會好生整理姐姐的遺物,或許,也能聽見姐姐留在世上的‘聲音’。”

盛霓嫣然一笑,晶亮的淚珠兒滾落臉頰,少女面上的細小絨毛在光亮裏分毫畢現,被沾濕過後變得像是露水洇濕美玉。

景遲擡手,替她拂去那道淚痕。

“南下路上帶一件你姐姐看重之物,便當她沿途陪你,就不怕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仿佛帶着蠱惑,語氣卻分明清白。

盛霓再次點頭,乖巧得便如真的一般。

景遲看在眼中,想笑。她慣會如此的,若不是身為“白夜”的時候見過小公主是如何警惕多疑,他只怕又會将她當做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當年看到她在榻前關切地問他能否還有再見之日,他竟像哄小孩子那樣果真回應了她。當時的他又怎能想到,這樣這個看似乖巧的小公主,有朝一日會成為他複仇路上的第一道阻礙。

景遲繼續道:“衛隊統領也至關重要,若沒有得用的,可求父皇指派一可信之人。”

想到陰魂不散的白夜,盛霓眼神暗了下去。太子當真料事如神,聖上已指派了人選,只可惜,那人非但不可信,還甚是可疑。

罷了,這些都是公主府內部之事,與旁人無關。

“是,臣妹記下了。”盛霓沒有多言。

如此沉得住氣,倒是出乎景遲的意料。

東宮不宜久留,盛霓心中還裝着調查白夜之事,又說了幾句多加保重的話,便即起身告辭。

為了入宮起得太早,又在宮中勞累半日,盛霓一起身便眼前一陣發黑,強撐着道了留步雲雲,扶住晚晴的手往外走。

太子又說了什麽,她已經聽不到了,只覺得胸口悶得厲害,透不過氣。這是大病之後的老症狀了,稍一勞累便會呼吸不暢,太醫診斷,此為去歲冬日寒氣入肺所致。

近日為了籌備南下多有費神,又從天而降一個來歷不明的白夜,着實耗費了一番心力。盛霓只覺頭重腳輕,內侍打起的珠簾在日光裏像飛螢一般亂顫,那碎玉般的聲響在耳邊撞成一片。

“小殿下,小殿下?”

晚晴伸手扶住盛霓的細腰,看她臉色發白,直覺不好,才要喊人來扶,盛霓已經倒了下去。

“小殿下!”晚晴吓得魂飛魄散。

距離最近的太子伸手一撈,将盛霓打橫抱起。

“你家主子這是怎麽了?”景遲低頭瞧了瞧小公主雙目緊閉的蒼白小臉,冷聲問晚晴。

晚晴一顫,半是憂心半是驚吓,帶着哭腔哆嗦道:“回、回太子殿下,我家公主身子骨不好,近日勞累,只怕是舊疾發作……”

“傳太醫!”景遲厲聲吩咐內侍。

領頭的內侍立即躬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請三思,如此大張旗鼓地傳太醫,恐會驚動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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