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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第 5 章

來到這個教室的宋錦書似乎完全不困了,比起周圍奇怪的環境,她最先發現了母親的存在,燦爛笑道:“阿娘!”

随後才環顧四周,疑惑道:“這裏是哪啊?”

宋慧娘正不知該如何解釋,便聽宋錦書道:“我知道了!這裏是阿娘的秘密基地麽?”

宋慧娘開始慶幸小時候給她編了些超級英雄的內容作為睡前故事。

她忙點頭道:“對,這裏是阿娘的秘密基地,以後你有什麽話,都到秘密基地裏了再和阿娘說,懂了麽?”

宋錦書卻沒立刻應承,她低頭思考了下,半晌擡起頭來,雙眸帶着些疑惑和小心翼翼:“阿娘,咱們不能回家了麽?”

心頭莫名一顫,宋慧娘摸着宋錦書的頭,低聲道:“以後……就去新家了。”

“那個大房間是新家麽?”

“還不知道……明日之後,就知道了。”

或許是察覺到宋慧娘的茫然,宋錦書環顧四周道:“在這個秘密基地能做什麽呢?”

宋慧娘這才想起正事來,忙說:“錦書,本來,下個月你就要開蒙,已經是大孩子了,有些事,需要獨自去面對了,明日你會看見很多不認識的人,你千萬不要害怕,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除非他們提到了讓你認別人做阿娘……”

話音未落,宋錦書便道:“我才不會叫別人阿娘。”

幾分帶着任性語氣的話語叫宋慧娘又感動又好笑,她又繼續道:“但你光這麽說,別人可不服,你要從古人的經典中找些憑據來,不讓那群人小看了你。”

宋錦書用力點頭:“好。”

宋慧娘被背誦起何謹告訴她的經書:“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

宋錦書瞪大了眼睛:“什麽,阿娘,是要背書麽,一、一定要背書麽?”

宋慧娘:“……”

答應得那麽幹脆,敢情根本沒聽懂她在說什麽。

宋慧娘露出慈祥的笑容來:“來,阿娘給你解釋一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

如此,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宋錦書有沒有記下來,宋慧娘只覺一陣疲憊席卷而來,随後眼前一黑,睜開眼睛。

腦袋邊上,一個頭頂“5”忠誠度的宮女正一臉緊張地盯着她看。

宋慧娘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氣道:“……香、香玉,你、你沒睡啊!”

她花了三秒記起來,這是她昨天從衆多宮女中挑出來的忠誠度最高的那個。

香玉道:“娘娘,天已經快亮了,奴才猶豫着要不要把娘娘叫醒呢。”

此時房間裏一片昏暗,除了香玉手上一只暗淡的燭火,看不出任何天要亮的跡象。

她借着幽暗的燭光望向身邊,看見宋錦書揉着眼睛,也是悠悠轉醒,同時含糊道:“阿娘,我已經背好了,背好了……”

宋慧娘啞然,同時想,看來那間“教室”,果然不是個幻覺。

香玉大約覺得這只是尋常夢呓,并沒有什麽反應,宋慧娘連忙輕輕将宋錦書搖醒,低聲道:“乖乖,該醒了。”

醒過來,去面對全新的挑戰。

……

郭雲珠醒來便遣人去打聽,宋慧娘如今是什麽樣的狀況。

得知并沒有死,已經開始梳妝,不禁松了口氣。

但到聽說瓊華宮死了一個叫映雪的宮女,臉色便不覺微變,瞥了一眼坐在一邊正在喝茶的母親。

趙若栗道:“你瞅我做什麽,那母女倆真不吉利,剛來第一天宮裏就死人,該治她們一個罪。”

郭雲珠怒極反笑:“什麽罪?”

“便不是她們害的,也該落個治宮不嚴。”

“她們昨夜剛來,就治宮不嚴了?”

趙若栗豎起眉頭:“你是誰的女兒,到底向着誰?我難道還不是為了你麽?”

郭雲珠抿了抿嘴,轉頭望向銅鏡,宮女為她插上了最後一只金釵,她擺了擺手叫宮人們出去,随後對趙若栗道:“她只是個鄉野婦人,又能成什麽氣候,你何必将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呢?”

趙若栗冷笑道:“一個鄉野婦人比過了你去,你也不嫌丢人,那陛下為何和她有了孩子,偏生和你……”

趙若栗打住話頭,但眼神顯然恨極。

正是因為宋慧娘只是個鄉野婦人,她才更覺被羞辱。

郭雲珠能察覺到母親那隐秘的心思,她嘆了口氣:“陛下早就防着我們了,不然為何邊疆無戰事,卻非要将阿母派到邊疆去,才漏出病容來,那般強撐也不願透露,是已對我們毫無信任可言。”

趙若栗皺眉:“陛下心思太重。”

郭雲珠擡眼看她,趙若栗撇嘴道:“我們難道能有什麽壞心,只是希望給你的姐妹兄弟得些封賞罷了,咱們和那些李氏族人不同,難道還能奪了她的江山不成?當年那件事若不是有我們……”

“慎言!”郭雲珠連忙制止,她看了眼天色,不願在與母親糾纏,道,“……算了,咱們也可以出發了。”

趙若栗聞言突然笑起來了:“今日你真是雍容華貴,算了,雖是個不知打哪來的小崽子,如今也要認你做嫡母了,到時候你就把她接到身邊來養,把那村婦打發到行宮去,不消幾年,和親生的也沒什麽差別了。”

郭雲珠聽着只覺煩躁,但又不知能說什麽,因為母親說的于她來說确實是最好的選擇,只好又低聲說了句:“娘親,慎言。”

這麽說完,外頭宮人敲門出聲道:“娘娘,隔壁那位……要出發了。”

宮人說這話的時候小心翼翼,仿佛是擔心她下一刻就要發作,郭雲珠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何給了對方這樣的感覺。

但實際上郭雲珠又知道,或許在所有人眼中,她就該有這樣的表現——對隔壁那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嗜血啖肉,恨不得讓對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那麽她……恨麽?

郭雲珠心頭茫然一片。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整理儀容,走出明華殿,擡頭便看見不遠處一隊儀仗緩緩而來,中央的鸾轎上坐着一個小小的孩子,回想起來,她已經許久沒有看見這般大的小孩子了,在這深宮之後,也就只有正月初一十五那種日子,會有內眷進宮請安,但他們帶進來的,一般也是十幾歲已懂事了的孩子,大約是怕太小的孩子在宮中沖撞了誰。

十二歲到今日,郭雲珠看着一樣的風景,見着差不多的人,此時見到這個她理因厭惡的孩子,竟還感到有些新奇。

目光流轉,又落在後面小一點的鸾轎上,随即就是一愣。

宋慧娘坐在上方,穿着深紫色的綢衫,披着紅底織金的褂子,雲鬓如鴉羽,綴滿珠翠釵環,在晨曦之中閃耀華光,和昨夜簡直判若兩人,連被日光曬得有些黝黑的膚色,在錦衣華服映襯之下,都顯得英姿勃發起來。

果然人要衣裝,這人如此看來,便根本不像是個村婦了。

這個念頭剛生長出來,便被身邊趙若栗咬牙切齒的聲音打斷了:“真是烏鴉飛上枝頭了,穿得還人模人樣,哼,就是給她砌金身,看着也是個泥腿子。”

郭雲珠暗想,這話有失偏頗,根本看不出來她出身不高嘛。

趙若栗似是越想越氣:“那小崽子也就算了,這村婦是憑什麽,我去把她攔下來。”

這般說着,還真挽袖準備上前,郭雲珠連忙拉住她,有些動怒:“別鬧。”

聲音冷硬,與往常不同。

趙若栗聞言,停下動作。

她平日裏對女兒不假辭色,但卻知道,女兒若是動了真火,自己也是不好強硬的。

她垮着臉站在一邊,眼看着對方的儀駕走到近前,心中簡直難受得像是吃了蒼蠅。

就在此時,卻見轎上的宋慧娘低頭對擡轎人說了句什麽,鸾轎停在巷道上,落了下來。

小小的宋錦書下了鸾轎,三步一回頭走到了郭雲珠的面前,随後跪在地上,叩首道:“請皇……後娘娘先行。”

這麽說完,對方小心翼翼擡起頭來,圓而白皙的臉上帶着一些緊張和害怕,像是在查看她的反應,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如山中淺溪,清澈見底。

郭雲珠只覺心中一軟,忙矮身将她扶起,道:“何必行此大禮。”

“皇後娘娘是宮中地位最高的人,錦書行禮是應該的,而且……皇後娘娘,也是錦書的娘親麽?”

郭雲珠一愣,下意識擡頭望向也下了鸾轎,卻沒有走近,只是站在不遠處的宋慧娘。

這些話雖然直白,卻無論如何不會是只有五歲的宋錦書能說出來的。

但也不像何謹教的。

如此說來,是宋慧娘教的麽?

郭雲珠在心中嘆氣。

到底是如何恐懼,才會這麽快的,讓自己懷胎十月又獨自養育的孩子,去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做親娘呢?

昨日之前,對方生長于貧民之家,也從不知陛下的身份,在外人看來,能有今日對方是一步登天,但對方實際的心情,又會是如何呢?

郭雲珠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資格同情對方,但她此刻确實對宋慧娘産生了同情。

她想無論如何她不能真去搶奪了這可憐女人的女兒,于是退後了一步,面色冷淡道:“這事就再議吧,你讓孤先行,也算有心,孤也就不推讓了。”

這麽說完,也沒有在看宋錦書,轉身上了鸾轎。

宋錦書茫然無措,眨巴着眼睛轉頭望向宋慧娘。

宋慧娘低頭看着腳面,在心中暗想:可惡,這個郭皇後,比想象中更難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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