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第44章

◇ 第44章

到家的時候,卧室的燈是黑的,魏尋擡手把所有開關都打開了,反正陸隽霆不差這點電費。

他換下衣服,走進浴室,但腦子裏還是走馬燈一樣過着那晚發生的事。

藍念的消息播放之後,兩人都陷入寂靜的沉默。

魏尋先是心虛,生怕從陸隽霆手上的手機裏再火上澆油地放出藍念說他攢夠了錢就要踹掉陸隽霆的事,但又過了一會兒,沒有新的信息進來,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忽然意識到,陸隽霆要訂婚了。

他好長時間緩不過來,感受到陸隽霆一手掀了他的眼罩,重見光明之後他微眯了下眼睛,看見陸隽霆臉色鐵青,點了支煙坐在沙發尾端。

半天,魏尋才愣愣地開口問道,“你有未婚妻了?”

“沒有。”陸隽霆面無表情地說。

魏尋臉上忽然放松下來,被領帶拽着身體去不了哪,但還是弓起背向前探着,眼裏冒出點希望,聲音裏也帶着雀躍地問,“那是假的?”

陸隽霆轉頭看向魏尋微微翹起來等着答案的下巴,正因為不是假的,所以陸隽霆煩躁地蹙着眉。

怎麽這麽傻,說兩句就信了。

他吐了口煙,良久還是說,“不算,還沒正式訂婚。”

魏尋眨了眨眼,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之後,有點重地摔回了沙發上。他再天真也沒有以為陸隽霆會給他什麽名分之類的東西,所以他有未婚妻再正常不過了。道理是這樣,但是他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陸隽霆也沒義務提前告知魏尋這些,如今事情變得麻煩,他也大可以一走了之。

但不知道為什麽,魏尋失魂落魄的樣子就仿佛拖住了陸隽霆的腳。

他用一種介于不耐煩和誘哄之間的語氣說,“我和她沒感情,你不用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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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尋褐色的瞳仁轉了一下,定在陸隽霆臉上。

陸隽霆接着說,“對你也沒有影響。”

半晌沒有動靜,陸隽霆碾滅煙瞥向魏尋,四目相對,魏尋眼裏不知是氣的還是痛的,面頰眼眶全都紅通通的一片,但神色明顯已經恢複了狀況內。

陸隽霆繃着唇角,幾欲張口,話還沒有聲音,魏尋先嚷了一句,“你怎麽能這樣啊。”聽了這句,陸隽霆不說話了,看見魏尋一股腦地發洩,“我們才多長時間啊。”

“你有沒有契約精神啊。”

“我……”都說花錢肉疼,魏尋覺得可能是自己的生財路青雲梯眼瞅着就要斷了,他才會胸口像針紮一樣。

越難受他就越要說,最後他橫了陸隽霆一眼,別過臉去,腦子一熱撂了句可能是他這輩子說過最有膽氣的話。

他說,“你要是訂婚了,我們就拉倒吧。”

“我不想做小三,你未婚妻是無辜的。”

說完,他還深明大義地狠狠踹了陸隽霆大腿一腳,“你倒是把我解開啊。”

陸隽霆咬了咬後槽牙,一種陌生的血流上湧的感覺激得他翻身躍起,攥住了魏尋不堪一擊的脖頸兒。

他的呼吸重且沉,看着魏尋的眼底,目光銳利,像要把他穿透了似的。

魏尋真是死性不改,現在都敢威脅他了。幹預影響擾亂鉗制,這些陸隽霆最痛恨的事情,能在一個人身上集齊,也是罕見。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要繼續縱容下去的理由是什麽。

魏尋這會兒也有點慫了,沒了剛才的豪橫,但也不想示弱,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也直直地望着陸隽霆的眼睛。

半晌,陸隽霆的聲音落地,布滿幽深的警告,他說,“魏尋,你該懂點分寸。”

“有些話能說,有些話。”陸隽霆頓了一下,接着說,“你最好爛在肚子裏。”

下一秒,魏尋覺得手腕上勒緊的感覺忽然消失了,但卻感覺到一瞬脊背發涼。

魏尋坐起身,拿沙發上的毯子蓋住了下半身,看見他的領帶已經皺巴得不成樣子,被凄凄切切地舍棄在魏尋腳踝一邊。

但陸隽霆身上一絲不亂,不知定了什麽主意,已然恢複了決絕的冷靜,他說,“你不該解釋一下,你和這個omega怎麽在背後算計我的嗎?”

魏尋面對突然被轉換的氣勢,眼神亂了一瞬,沒有任何技巧地就被陸隽霆帶走了話題,只能慌不擇路地說,“我和她不熟。”

陸隽霆哼笑了一聲,說,“是嗎?”

如果魏尋老老實實地講明白他和這個omega的關系,也許陸隽霆會覺得沒什麽,但他眼下拙劣的演技,實在是此地無銀。

“藍念。”陸隽霆一貫記性好,他念了一聲剛才的名字。

魏尋這時才強烈地想起,他們之間力量的懸殊,可能陸隽霆不會拿他怎麽樣,可是萬一波及了藍念……

想到這裏他的态度就無縫銜接伸縮自如地軟了下來,說,“真不關她的事。”

陸隽霆已經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魏尋鯉魚打挺地趕緊死死地把剛才陸隽霆扔在扶手另一邊的衣服拽了過來,抱在懷裏,解釋說,“她确實是omega,但我們不可能,世界上剩她最後一個omega了也不可能,我們真的沒什麽,只是……只是之前我追你的時候……”

魏尋的臉又泛起可疑的紅色來,這段事情他從沒對陸隽霆說過,今天也是沒辦法了,才頂着羞恥拿出來救場,他說,“我追你,她幫我,我真的是不小心說漏嘴的……”

“沒有算計你。”魏尋最後的聲音已經不大了。

他看着陸隽霆沒有從他手裏搶走衣服,就以為和他們以前吵架的時候差不多,他服個軟,陸隽霆給他個臺階下,這事兒也就差不多過去了,不然還想怎麽樣,要訂婚的是陸隽霆,又不是魏尋做錯了事……

他又接着說,“你別訂婚好不好。”

看陸隽霆臉色沒什麽變化,就抿了抿唇,好大不情願地退了一步,“要不你再晚點訂,也行……”

陸隽霆沒有說話,依然是魏尋猜不透的神情,片刻後,他說,“衣服給我。”

那天過後,陸隽霆就沒再來過,他出國了,接下來連着聖誕和新年,聽說這段時間是陸隽霆定下的一年唯一的一次假期。

不管開了多少地熱和水暖,被窩裏面也還是有點涼嗖嗖的,魏尋還是窩在自己這一側,但是把陸隽霆的枕頭夾在了懷裏,打開手機,确認了自己的銀行卡沒有凍結,也沒什麽其他異常的,就覺得可能只是湊巧趕上了陸隽霆的假期而已。

他劃了劃日歷,忍不住心裏還是有點泛酸,他是12月27號的生日,再過幾天就到了,陸隽霆非要這個時候出去度假,不然帶上他多好啊。

但這次他是不可能再主動去認錯了,主要是他沒錯可認。

他翻來覆去地躺着,手機收件箱亮了又滅,把垃圾郵件的紅點一個個耐心地清掉,也沒等到他想看見的。

直到聖誕節的早上,魏尋沒有收到聖誕老人的禮物,但是,他收到了陸隽霆時隔一個多星期發來的消息。

“你安排下時間,給你定了明晚的機票。”

魏尋把手機舉高了,反複看了很多遍。

訂婚的事最近确實也沒聽見什麽更多确鑿的消息了,說不定陸隽霆真的推後了,魏尋覺得自己也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

更主要的是,他以為,這是陸隽霆破天荒得竟然為了他服了軟。

心裏輕飄飄美滋滋的,只以為要去歡天喜地過生日了。

過了海關,vip通道出口正對着到達大廳的7號門,哪怕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但一股屬于熱帶海島的既潮熱又濕潤的氣息還是撲面而來。

魏尋特意穿了一件有當地風格的花襯衫,裸露着領口不小一片皮膚,他拖着行李箱,見到在門邊等他的陸隽霆的時候,距離他生日還有一個半小時。

魏尋走過去,看見陸隽霆的這一瞬間,只顧着這裏是海風都夾雜一點缱绻的異國度假地,所以他就對着陸隽霆笑,不想想起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他問,“等很久了嗎?”

魏尋沒見過這樣的陸隽霆,他鬓邊散落了些未曾打理的碎發,身上穿了件再簡單不過樣式的無袖t恤,露出他肌肉線條流暢蠱人的雙臂,比起平時拘束在身份和西裝裏的陸隽霆,此刻多了不少不羁和野性。

陸隽霆見魏尋過來了之後,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才轉身向外,說,“沒有。”

魏尋今天是精心打扮過的樣子,暗紅色相間的圖案,映在他比月光還要明亮的五官上,讓他看起來像一枝借着長在野外的蠻勁兒,盛放時卻比所有花房嬌養的朵兒更鮮豔的玫瑰。

回憶總在結束時開始顯現,陸隽霆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魏尋穿得亂七八糟的衣服,陪他吃過的某一頓啼笑皆非的飯。

陸隽霆腳步頓了一瞬,轉身接過了魏尋手裏的行李箱。

魏尋唇角又抿出一條波浪線來,跟在他身後。

很久沒見,好像挺多想說的,但好像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魏尋就輕聲問,“你吃晚飯了嗎?”

“你沒吃?”

“吃了,飛機上吃的。”

魏尋跟着他進了停車場,又繞過了幾排車,接着說,“Y航的小蛋糕牛逼,其他航空公司都做的什麽東西……”

魏尋本想再對各航空餐飲發表一些真知灼見的時候,忽然發現他們停在了那輛熟悉的法拉利面前。

陸隽霆放了魏尋的行李箱之後,把車鑰匙握在手裏,問他,“困嗎?”

“不困。”魏尋兩眼放光,他在飛機上睡得很好。

“給你開?”陸隽霆忽然問。

魏尋還記得他們之前的發生過的鬥嘴,就問,“我能開嗎?”

陸隽霆看了眼魏尋今天格外聽話的樣子,不是反問,倒像是真的征求意見地說,“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可以。”魏尋很篤定地說,說完又揚起一抹雀躍的期待的笑容。

陸隽霆把鑰匙擱在了魏尋手裏,說,“試試吧,不舒服随時告訴我。”

從機場到他們要去的渡口碼頭,一路都是城內快速路,兩側參天的棕榈樹在魏尋身旁飛馳而過。

魏尋早沒了什麽陰影,他先是把車窗都降了下來,看陸隽霆沒反對,就把天窗也拉開了。

這麽開了一個多小時,屁股底下的法拉利座椅也坐熱了,魏尋覺得他好像把人生前三十年的窩囊都一口氣吐得幹幹淨淨,一點不留了。

直到車子進了港口,等他們的船已經一切就緒,魏尋還手感很熱地不願意下車。

陸隽霆靠着車引擎蓋側面等他,問道,“還是很喜歡嗎?”

“我這輩子可能不會不喜歡了。”魏尋臉上還留着餍足的氣息,兩只手握在陸隽霆的小臂上,身子微微向前傾,貼着陸隽霆身側很近,然後心馳神往地說。

陸隽霆沒有上船的意思,他看着魏尋的樣子,又看了看腕表。

魏尋問,“我們不走嗎?”

“等一下。”陸隽霆說。

分針又走了幾下,陸隽霆不會有耐心數秒,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他抓着魏尋的手腕,把車鑰匙再次送到了他手裏。

他說,“車送你了。”

“生日快樂,魏尋。”

三十歲的魏尋,如願以償擁有了人生的dream car,不管用了什麽方式借了陸隽霆關系裏的好風,他篤定自己從此就算是直上青雲飛黃騰達了。

而送給他車的人,意料之中看足了他又哭又笑的滑稽反應,算是在始終掌控的節奏裏畫下了一個滿意的終止符。

好聚好散,也不算薄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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