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 第76章

◇ 第76章

說要來的臺風,一天了還沒有到,但烏雲密布,總讓人覺得暴風雨就在下一秒。院子裏那棵孤零零的楊樹落葉鋪了一地,借着月光,勉強能看見枝杈上已經光禿禿的。

在魏尋家這座已經黑漆漆的矮矮的二層小樓前面,停了一輛賓利添越,熄了火,停在這裏有一陣子了。

魏尋靠在後排的椅背上,眼神迷離,微微閉上眼睛的時候,睫毛會輕輕掃到陸隽霆,唇角已滿是水光。

陸隽霆吻得慢又有耐心,他稍微拉開一點距離,給魏尋一點喘氣的時間。

但魏尋只是迷茫地停頓了一下,又環上了陸隽霆的脖子,嘴唇翻翹了一個很小的弧度。

看來他不需要時間。

陸隽霆眼裏也沒多少清明,他把人抱到腿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隔上四五天才能見到魏尋一次,陸隽霆覺得自己的定力越來越差了,魏尋只要離他近一點,不管是眼神裏流轉出一些神采,還是沖着他沒心沒肺地笑一笑,他就會非常心猿意馬。

手上便收得更緊了些,捏着魏尋的臉,又換了一點點方向。

說se情吧,陸隽霆的手還在魏尋的毛衣外面,說純愛呢,這個過長的吻又濕得不像話,舌腔裏的每一處好像都變成了min感的生直器官。

陸隽霆吻技很好,明明暗夜裏只有些粘膩的水聲,但魏尋覺得這個很久的吻,像是他們說了很久的話。

每一個同頻節奏交疊在一起的呼吸聲,都在說着一樣的心情。很多想念,很多索求。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雨滴的聲音越來越重地落在車頂,魏尋低chuan着從陸隽霆追逐的唇舌間退了出來,他坐在陸隽霆身上,聽了幾秒雨聲,擡手摁下了車窗,豆大的水珠便飄進了窗內。

魏尋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陸隽霆知道他很久沒有睡好過了,他把車窗又升了回去,怕魏尋感冒。

“臺風來了。”魏尋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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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明天怎麽走啊。”魏尋問。

“沒關系,可以不走。”陸隽霆看了眼天氣預報,又問魏尋,“明天還去打工嗎。”

魏尋搖了搖頭,然後小聲嘟囔了句,“所以讓你別來了,天氣好差。”

“我不來,你這周有睡眠超過四小時的日子嗎?”陸隽霆擡手略帶心疼地摸了摸魏尋的黑眼圈。

不是魏尋不想睡,是哪怕一閉眼,眼前就都是背過的考試題,他腦子裏的弦繃得太久,高度興奮,很難睡着。但有陸隽霆在的時候不一樣。

信息素的安撫會讓他迅速松弛下來,有時候……要是他們接吻,魏尋的腦子裏會很快變得空白一片。

魏尋數了數,這周确實一天都沒有,他看了眼時間,說,“你來了我也沒睡覺啊。”

陸隽霆勾起唇角,說,“那怪誰,是誰拉着我的手,非要坐到後排的。”

魏尋的臉紅起來,他的手又很沒數地落在陸隽霆腰fu間,剛才接吻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魏尋忽然說,“你是不是想che震。”

陸隽霆啞然失笑,把魏尋的手抓了起來,鎖在了他自己的身後,說,“別招我了行嗎。”

“你不纏着我,我控制得住自己。”

“那我可不管你了。”魏尋拍了拍屁股,掙開了陸隽霆握得很松的手,翻身下來,踢掉了拖鞋縮起腿,頭枕着陸隽霆的大腿躺了下來。

“睡吧,你還能睡六個小時。”陸隽霆的襯衫領子早在剛才被魏尋吻喉結的時候就已經解開了幾顆,他向後仰,腦袋擱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上,enigma再怎麽體力超常,也不可能真的不睡覺。

他不喜歡賓利,總覺得太老氣,但這輛的後排空間确實很舒适,是他隔着電話哄魏尋睡覺已經沒用了以後才買的。

算是派上點用場。

過了一會兒,魏尋忽然說話,“陸隽霆?”

“嗯?”

“你腺體的傷是怎麽回事啊。”魏尋問。

黑夜裏,陸隽霆的眼睛倏然睜開了。

魏尋繼續說,“剛才接吻的時候,我摸到了。”

“沒什麽,劃了一下。”

魏尋沒再問了,他就知道陸隽霆不會說,他其實本能地感覺和陸隽霆拿給他的手環有關系,他因為忙着備考,問了一次裏面的藥他自己能不能買,陸隽霆敷衍過去之後,他也沒再提過了。

陸隽霆到底有沒有變化,沒有人比魏尋更清楚。他會每天給魏尋打電話,有時候也會充當魏尋的鬧鐘,會陪着他背單詞,會在魏尋覺得壓力大到崩潰的時候,安靜地聽他傾訴。

陸隽霆一次都沒有說過,不行就算了我可以養你這種話,他一直說的是,他相信魏尋可以,就算今年不行,還有明年。

每周末陸隽霆都會過來,他倒是沒有叨擾太多吳蓮心,他只是用順路做借口接送魏尋去A城打工,他說那個鬼氣森森的房子,得時常住一住人。

有時候還會在魏尋打工的咖啡館坐一會兒。

咖啡館在A大附近,有很多見到陸隽霆之後過來搭讪的大學生,魏尋就支着腦袋坐在一邊,看陸隽霆又冷漠又體面地拒絕掉之後,湊上去問,同學,你哪個專業,考不考研,有沒有什麽資料信息。

那家咖啡館的廚師就是老板,總愛自己鑽研些新菜,魏尋吃到很特別或者很好吃的,總是悄悄留出來至少一半拿給陸隽霆,寶貝似的端出來,要他別再點菜單上那些好幾百一道,一整年都沒人點過的菜了。

所以那附近的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對,但他們也确實沒有否認過。

他們現在的關系也很奇怪,沒有人說過“在一起”,但他們做得都和當初說好的要分開毫無關系,一句邊界模糊的“身體關系”更是攏不住他們做過的事。

雨聲越來越大,砸在車頂有些吵,魏尋瞄了瞄陸隽霆,他臉上其實也帶着風塵仆仆的疲憊,咬了咬牙說,“你想不想去我房間睡啊。”

“不怕奶奶發現了?”

“我們又不做什麽,明早你早點走就好了。”

那晚魏尋在陸隽霆懷裏睡得很好,他甚至不知道陸隽霆什麽時候走的,只模糊記得,他出門之前,在魏尋唇上留下了一個吻。

桌上還放了一張字條,寫着,“明晚十一點,我在樓下等你。”

是不是他們這偷偷摸摸見不到面的日子,如果魏尋要去港都讀書,就又要被延長了。

一瞬間,魏尋想,要不別念了,和陸隽霆結婚好了。

但只是一閃而過罷了。

陸建強去世了,走得很突然,赤身裸體地在服用了刺激藥物之後死在了自己情人的床上。

沒有一絲體面可言。

但是當然,新聞只會說暴斃。魏尋和 奶奶一起吃飯的時候,看着滾動的新聞,想起了昨天陸隽霆電話裏有一絲怪異的聲音。

他說,最近有些忙,電話不一定接得到,但周五晚上會回漁村。

今天才周二,算着時間,應該正是陸建強葬禮的日子。

陸隽霆的電話果然沒有人接。

魏尋想,這輩子指望着陸隽霆坦率是不是沒希望了。

第二天魏尋找了個由頭,和奶奶說今晚不回來了,傍晚時候去了A城。

他還記得陸隽霆家裏的密碼,他不确定陸隽霆在不在家,如果沒有人,他打算等到第二天早上。

開門的時候,故地重游的心酸和感慨忽然擊中了魏尋,他強壓下一肚子的五味雜陳,往裏面走。

過了門廳他就能感覺到,陸隽霆就在這。

客廳的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的,陸隽霆坐在地毯上一堆酒瓶子中間,手邊擺着幾個飛镖,魏尋順着方向去看。

陸建強的遺照被釘在牆上,剩下的飛镖紮滿了陸建強的五官,已經面目全非。

“魏尋。”

陸隽霆頹着腦袋喊他,下一瞬他就被拖着手腕拽進了懷裏,落在陸隽霆包圍過來的堅實的身體中間。

陸隽霆兩只手都收在魏尋腰上,支起的腿攔在一邊,像是将人完全圍攏在自己的領地,像是抓住唯一擁有的東西。

他的聲音沒多少精神,腦袋很重地頂在了魏尋腺體旁邊的脊背上。

他說,“你怎麽來了。”

魏尋被他箍着動彈不得,用眼神掃了掃家裏的情況,“你這喝了多少啊。”

沒有回答,魏尋擔心地扭回頭,向後找陸隽霆。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魏尋心裏跟着難受。

他問,“你還好嗎?”

陸隽霆哼笑了一聲,說,“很好,我看起來像不好嗎。”

魏尋無奈地撇了撇嘴,他其實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的細節,他只是從陸隽霆的只言片語裏感受過,他們之間并不僅僅是仇恨而已。

陸建強死得如此沒有意義,和陸隽霆僅僅纏鬥了不到一個月,在陸隽霆第二次将他趕出董事會後,如此一蹶不振虛無地死了。

陸隽霆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兇手。

自知道陸建強死了的那一瞬間,陸隽霆便開始在空虛黑暗的無底洞裏持續下墜,那個無底洞裏什麽也沒有,只有能折磨人到消亡的仇恨,陰謀,利益和資本。如今連個靶子都沒了。

“魏尋。”陸隽霆忽然開口喊他,很低,像呼喚,像确認。

“嗯。”魏尋回應他。

陸隽霆把懷裏的人又收了收,魏尋恢複了一些體重,抱在懷裏的時候很軟,他在魏尋耳邊低低地,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陸隽霆不理解,但事實如此,他抱到魏尋的那一刻,下墜停止了。

過了一陣子,魏尋感受到陸隽霆的拇指忽然撫上了他的腺體,比起qing欲,更像是一種溫柔憐惜。

陸隽霆看着已經變成omega腺體的地方,他低聲問,“這裏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魏尋說。

“你是不是醉了啊?”

陸隽霆搖頭,魏尋拍他問他要不要去睡覺,他也無動于衷。

片刻後,他忽然低沉地問,“你還在恨我嗎?”

魏尋胸腔裏又酸又脹,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也在恨我。”

半晌,魏尋說,“你怎麽這麽惡貫滿盈啊,還有誰恨你?”

陸隽霆目光痛苦地落在魏尋的omega腺體上,他說,“最終,我還是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魏尋蹙起一點眉頭,聽見陸隽霆繼續說,“也是,基因是他的,學校是他選的,經商是他教的,就連操控制衡的那一套,也是被他一點點練出來的。”

“沒可能不一樣。”

魏尋漸漸聽懂了他在說什麽,轉了轉身,問,“你父親很垃圾嗎?”

陸隽霆嘲諷地笑了下,然後說,“如果死後有地獄,十八層他未必有資格住。”

魏尋皺着眉,說,“那他有對你道歉過嗎?”

陸隽霆目光偏了偏沒有說話。

他不會對沒可能的事情,留有任何感情上多餘的期待。

魏尋兩只手落在陸隽霆臉頰兩側,說,“可是你會道歉啊。”

他歪了點頭,去找陸隽霆的眼睛,很認真地講述客觀事實,“你還為了道歉破壞自己的腺體。”

“所以你們怎麽會一樣呢?”

陸隽霆愣住了一瞬,很難說他有沒有醉,只是反應并不如以往銳利,他緩緩說,“你知道了。”

魏尋無聲肯定。

“葉立心告訴你的?”

“嗯。”

陸隽霆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片刻後說,“我這麽做,不是為了要你原諒我。”

“我叮囑過葉立心不要告訴你。”

魏尋眼眶有點泛紅,他低下頭,說,“我知道。”

他低低呼了口氣,把那些莫名上湧的咽了下去,又擡起頭,略帶一點驕傲地說,“我當然是用了一些小小辦法。”

他眼睛裏有一小片被點亮了,不自覺地就透露出了一點自以為聰明的傻勁兒。

陸隽霆覺得有些心疼,又覺得他實在可愛。

他抱住魏尋的腰向前拖了拖,之後低聲說,“對不起。”

魏尋眼淚又快掉下來了,他清了清嗓子,挺直了點腰杆,說,“你是要道歉。”

“你父親去世,為什麽你都不告訴我。”

“還要我看新聞才知道。”

“你覺得我聽不懂嗎?”

陸隽霆被他訓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說,“不是。”

魏尋松開了手,接着說,“那你還有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

他歪頭又環視了一圈周圍的酒瓶子,“你要今天在這裏痛不欲生,周五見到我,還要裝雲淡風輕是不是。”

“就你厲害?”

陸隽霆忽然唇角微微上揚了一些,為什麽魏尋三兩句話,就好像把滿身淤泥不堪的他,給拽了出來。

他說,“沒有,你都可以知道。”

“我只是不習慣和別人講這些。”

魏尋忽然想到,陸建強死了,周言心走了,陸隽霆現在是和他一樣的孤兒。或許,他們成為孤兒的時間,并沒有什麽太多的先後差別。

人人都只看到一個一路血殺出來無堅不摧的陸隽霆,但魏尋見過他的脆弱和難過,此時就更難以想象,在漆黑的青春期裏,他是如何一個人不聲不響長大的。

魏尋說,“那你現在開始習慣一點吧。”

“除非你真的想退化成alpha。”

“什麽意思。”陸隽霆後知後覺地說。

“标記我暫時打算留下了。”

“就這樣吧,陸隽霆。”魏尋緩緩低下頭。

“我不是原諒你了。”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對你的感覺,是因為信息素還是因為我又愛上你了。”

陸隽霆覺得過去任何一個上千億的談判案子現場,都沒有此刻值得他屏氣凝神的緊張。

“但是,就這樣吧,你也別去禍害別人了,我們就這麽走下去吧。”

沒有多少篤定,魏尋只是無奈,他也沒有別的辦法,更沒有力氣一直逆着自己的感情來。

話音落地,偌大的別墅變得分外寂靜,兩個人都說不出別的話來。

陸隽霆欣喜裏又混着苦澀,他想,不該是魏尋安慰他的。

半晌,他開口問道,“那我們結婚吧,好嗎。”

魏尋緩緩擡起頭,聽見陸隽霆說,“不管是不是因為信息素都沒關系,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剩下的,換我看向你,好嗎?”

魏尋想了想,抿着唇說,“陸隽霆,你這樣算不算倒貼啊。”

陸隽霆愣住之後笑了,他輕柔撫上魏尋此刻混雜着很多情緒而皺在一起的眉眼,他說,“我以為這是平等。”

魏尋想起陸隽霆給他的東西,那份協議上,寫着“上述所有財産,雙方共同享有,以50%比例同等分割”,這也就是魏尋沒有簽字而已,所以他搖頭堅持說,“你這就是倒貼的,你上趕着求我的。”

“好,那你願意讓我倒貼嗎?”陸隽霆說。

魏尋從臉頰到耳尖燒紅了一整片,他微微側了點頭,說,“我想想……”

陸隽霆将魏尋摟進了懷裏,低聲說,“謝謝。”

“謝我什麽啊。”

“謝謝你願意考慮讓我倒貼。”

魏尋的眼淚還是淌了下來,他說,“陸隽霆,我現在知道你不是好人了,也不怎麽正常。”

“但你也不是個壞人的。”

“你也不要這麽想自己。”

陸隽霆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為了一兩句話就情緒激蕩,他看着魏尋不加掩飾的天真和毫無防備的袒露,把吻克制地落在耳側,低聲說,“魏尋,你是真的有點傻。”

魏尋作勢想掙紮出來,又被陸隽霆攏住了,他說,“再抱一會兒吧。”

陸隽霆想,不管魏尋是不是真的傻,都沒關系了,再也不會讓他受一點傷了。

魏尋又老實了,他感受着耳尖的酥麻,心裏想,不管是誰,也受不了陸隽霆那雙深邃的眼睛盛了一汪深情,這樣蠱惑的說話的。

沒有人,能扛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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