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用心的粥

看着大門口射進來的和煦陽光，郁走影恍如隔世。

他睡了一天一夜，前晚是漫長的一晚，他已經抱着必死之心，知道自己的存在讓古武一族生存更受诟病，甚至背負更大的壓迫，知道自己的這種特殊能力讓同族諱莫如深，無法待見，更讓玄黃食府的老板陷入險境，天賦上佳的背後他有着比之更多的自卑，所以他也不願意接受洪殷的愛意。

唯一的辦法，就是犧牲自己，把一切罪名都攬到身上，這樣一切都能結束，沒想到他又活了下來。

冷瑤給他端來了水和毛巾，還檢查起他的身體來，這裏看看那裏捏捏。

“嗯，沒病沒痛，一切正常，保險起見還不能下床，你就安心先休息一下，時燭說很快就能恢複的。”

檢查完了她滿意地拍拍他的胸口，那裏套着地攤十元三件的T恤，然後端起盤子：“我一會兒拿早餐給你，記得先刷好牙，水可以吐這裏。”

“等等！”郁走影連忙抓住冷瑤的手，見她盯着手腕又立刻放開，“抱歉……”

“我才發現你居然是個這麽愛道歉的男人啊？”

冷瑤挑了挑眉，繼續往門口走去：“別鬧心了，事情已經過去，乖乖等着啊。”

郁走影就這麽呆呆地坐在床上等着，照射進來的陽光有點強烈，但他從不躲避，他喜歡曬太陽，哪怕熱過頭。

想下床，但是一想起冷瑤的叮囑，又不敢有動作。

很快一陣淡淡的米香飄過來，冷瑤的手上多了個托盤和小砂鍋。

“咕嚕。”郁走影狠狠咽了口口水，肚子連忙和聲襯托，讓他有點不好意思。

冷瑤聽到嘴角微翹：“肚子餓又不丢人，有食欲是好事，來，趁熱吃。”

黃褐色的砂鍋中等大小，裏面大概有兩碗半粥的分量，蓋子邊緣滲出絲絲白氣，隐約還能聽到裏面傳出咕嘟聲，看着就像藏了許多好吃的在矮胖的鍋裏邊。

華夏用砂鍋烹煮的歷史由來已久，砂鍋傳熱均勻散熱慢，水分子和食物相互滲透得越久，鮮香成分溢出越多，煨湯滋味越鮮醇，質地就越酥爛，無論是焖，炖還是煎藥都特別合适。

砂鍋熬粥自然也很适宜，因為傳統砂鍋不能幹燒容易開裂，炒菜這種高油溫放涼菜的行為是肯定不行的，都必須先放水，煮粥就很合适，更方便水米交融。

遞給郁走影一杯溫水，折疊懶人桌打開放在床上，冷瑤把托盤擱上去，小心向外掀開蓋子，騰騰粥香飄散。

煮得綿爛的白粥底，上面是些許肉絲和半透明黑色小塊，偶爾還能看到一個小泡鼓起破裂，讓零星灑落的青綠蔥花更添新鮮有活力，顯然是剛煮好就端上來的。

冷瑤拿起勺子幫忙攪拌均勻，還叨叨絮絮地解釋：“你的身體只是消耗過度，沒有什麽腸胃上的不适也沒傷筋動骨，所以我就沒有煮淨白粥，加了點肉絲和皮蛋做成皮蛋瘦肉粥，不過畢竟是虛弱期，早餐嘛清淡點好。”

攪勻後她又拿過一個小碗，先盛上一碗。

“你沒有不吃皮蛋的習慣吧？反正我都處理過了挺好吃的，皮蛋先用醋泡過，味道不錯的，粥裏還有些姜蓉……你不挑食的吧？”

郁走影連忙搖頭，冷瑤點了點頭繼續舀。

說起皮蛋也就是松花蛋，能接受的人是一半半，生理心理原因都有，又覺得黑乎乎的看着惡心，有吃着覺得難吃的，實際上松花蛋作為涼菜可是經常出現在餐桌上的。

冷瑤認為一道菜只要本身做到完美，把食材的美味完全催發出來，那麽什麽問題都是可以克服的，因為人類的味蕾最公正，除非身體出毛病不然都不會作假。

松花蛋的确有澀的口感而且氣味略帶刺激，但只要用醋泡上十來分鐘再沖洗掉，基本上就能去除掉這些缺點，不需要非得像涼菜那樣用味重的調料去掩蓋原本鮮味。

“這是生滾粥，用熬好的白粥再放砂鍋煮，這樣比較綿滑，粥底我用豬骨和江珧柱熬出來的，鮮味十足，本身營養成分就很豐富，再生滾加上新鮮肉料能夠最大限度保持食材鮮美度，清淡又提味，作為早餐和宵夜都很好，我還加了胡椒粉，它和姜都有暖胃養胃的作用，基本上生滾粥都必須加這兩樣，養胃的東西多吃總沒壞處。喏，嘗嘗看。”

說着她已經盛好一碗，右手拿着勺遞到他面前。

郁走影邊聽邊咽口水，昨晚也許真的把什麽能量都耗盡，饑餓的念頭差點把他折磨瘋，但是面對冷瑤又不能失禮，這會兒已經忍到極限了，他愣愣看着勺子，泛着油光的粥水在勺子裏無比誘惑，于是他緩緩張開嘴：“啊——？”

冷瑤也愣了，場面有點尴尬，她只是把勺子和碗遞過去，也許上面殘留的粥多了點，但和喂他吃……應該還是有區別的吧？

這時候縮回手，說“你會錯意了自己吃吧”會不會有點打擊對方？溫柔善良的她做不到啊。

郁走影緊接着意識到自己臉皮太厚，居然做出這麽流氓的舉動，僵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還好這時候門外傳來力道不小的敲門聲，時燭不耐煩催促：“冷瑤給我滾出來，我要檢查你的手機！”

冷瑤趁機放下碗勺，叮囑他趁熱吃就走了出去，郁走影自然飛快自己拿起碗先吃為敬，當拿起來的時候他又停手盯着碗裏。

生滾粥比一般粥看起來要稀，因為要水米交融，完全看不出一粒粒米的形狀才算合格，實則粥味更濃郁一些，畢竟用料并不是純素，表面那層光亮的米油清香骨油誘人，撕得細細的瘦肉絲是淡淡的肉香，還有棕黃透亮的松花蛋，上面茶褐色的松枝花紋依然如畫般美麗，噴香撲鼻。

她做每一道菜總是那麽費心思，無論對誰，就算是對自己這個總是惹來麻煩，和她毫無瓜葛的人，她都用心得令人感動。

粥漿入喉，明明沒有吃到一粒米的感覺卻感覺到更濃郁的米的清甜和熬出精髓的骨頭鹹味，綿軟順滑的漿液帶着微燙被吞咽下去，胃裏頓時暖融融的，渾身的血液都被滋潤過一番似的。

胡椒粉的氣味已融入粥裏，只有嘗到才能感受到那點微不可聞的刺激食欲的味道，肉絲剛熟，有韌性又不柴，松花蛋用醋泡過去除了刺激異味，事先蒸熟也不至于把綿白的粥漿染色，入口只剩下它獨特的香氣，鮮滑爽口。

這些鹹鮮的食材味道都不重，油脂也不高，結合在一起剛好把粥本身的鮮甜反饋回來，蘊含的大量水分更易産生飽足感，生滾粥很适合大病初愈的人。

郁走影這次吃的很細致很慢，一口一口仔細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