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薛景衍與無咎快馬加鞭剛過了烏蘇,天色便暗了下來。
寒風急驟凜冽,撲面而來刀割一般,無咎擡頭望了眼天空,見墨雲湧動,應是大雪将至。
“殿下,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吧!”只這一個動作,他的馬落了薛景衍好遠,“天色将晚,要下大雪了……”
薛景衍歸心似箭,自然不肯停下來耽擱時間。無咎見狀,只能策馬趕上來。
為了縮短路程,他二人沒走官道而是選擇從靠近山崖的一片樹林裏抄道而行。時值寒冬,樹木凋零,滿目望去盡是枯枝殘葉,衰草連天。
樹林中小徑狹窄,他們走得慢些。又近傍晚,暮色霭霭,行路越發不便。也不知何時起的霧氣,在這時候有些詭異。薛景衍沉着一張臉,心下不安,這情形,太像那個噩夢了。寒風一過,耳邊盡是窸窸窣窣的聲響。
無咎與他都是經歷過殺伐的,戰場上草木皆兵,此時此刻,竟然不由得起了疑心。
“殿下……”無咎輕聲喚他,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無聲按住了佩劍。也就是此時,他們四周的樹上忽然聲響大作,數名蒙面的殺手淩空而起。
冷風驟急,将剛點的燈籠吹得在半空中搖搖晃晃。
沈無書卻還坐在長公主府亭中的石凳上,渾身上下涼了個透徹。
他靜靜望着面前攤開的針帶與空了的玉瓶,不知該如何向蕭雲遲解釋。
半個時辰前,他在謝經年的脖頸處刺下了兩根針,縱着那人服下了一整瓶的藥。這是燃盡了他的性命與心血,換來的清明雙眸與身手內力。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沈無書愣愣的擡起頭,見蕭雲遲面色晦暗的站在他面前,“阿離呢……”
沈無書無神的眼睛裏終于有了光,“你這些天死哪去了?阿離快死了你知道嗎?”銥驊
“他呢……”
沈無書避開他的目光,“往南境去了。”
——
“殿下小心!”無咎身陷多人纏鬥,瞥見薛景衍那邊也是異常兇險。一刻鐘前,他們被十幾個殺手圍困,個個武功極高。厮殺到此時,二人都有些力不從心。
無咎已經受了幾處刀傷,想去薛景衍身邊卻被幾個人逼得愈發遠了。此時大霧彌漫,二人竟漸漸望不見彼此了。
薛景衍的手臂與小腿也都受了傷,可這幾個人招式淩厲,他連氣息轉圜都勉強。
圍攻下,他将幾個人甩開,卻有人在他背後一劍揮下,他雖然察覺閃躲,仍是被輕傷。可與此同時又有一人揮刀向他面門劈下,他慌亂間以劍相抵,卻已經氣力不濟,目光裏只有那一片雪白的鋒刃。
——阿離。
這一瞬間他無望的想:
——阿離,等不到我,你會不會難過。
壓面的刀刃更近了一些,薛景衍已經抵擋不住。細碎的雪花也從高空飄飄墜下迷了人眼。
就在此時,他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只見一柄長劍穿風破霧而來,紛飛細雪裏,持劍之人淩空掠過,白衣翻飛間,便将薛景衍面前的刀利落挑開。
看清那人的面容,薛景衍先是驚詫,随即滿心溫熱。
那人神色清冷如雪,看着他的目光卻是溫柔氤氲,薛景衍還在恍惚,四周的殺手再次圍了上來,這人已經身姿翩然飛落到他身邊,以自己的後背抵上了薛景衍的。
在這一刻,他們如同從前一樣,緊緊相依,将自己的後背安心交托給對方,比肩作戰,共沐生死。
“殿下還好嗎?”薛景衍聽到謝經年的聲音。
“我沒事。”他話說出口,語氣裏卻帶了點怒氣。方才看到謝經年,他是感動的,可此刻,思緒不受控制的想起無咎說的那些話,又怨惱這人面對自己的誤解不作闡釋。
只是此刻情勢危急,二人也不說這些,只護着彼此拼力殺敵。謝經年的身手本來不差,這些年傷病交加才散盡了內力,如今被沈無書的藥生生暫聚了回來,未被反噬之前,倒也所向披靡。
薛景衍有了他在身邊安下心神如有神助,二人齊心協力,恍如天下無雙。
許久,終于将這些殺手斬殺殆盡。
薛景衍的臉上染了血,此刻沉重地靠着樹幹喘息。他不去看謝經年,卻在等他開口。
他想謝經年自己來告訴他,究竟為何替人背了罪孽還不肯與自己言說,要把二人之間的距離推得越來越遠。讓自己這幾年為了誤會這樣煎熬,他究竟是為了什麽。
謝經年撐着劍無聲無息在他背後彎下腰來,熱血褪去,只覺得遍體生寒,胸口隐痛也有些壓不住,只皺眉忍着。
沉默間,雪下的愈發大了,不多時便在枯枝殘草上積了薄薄的一層。
薛景衍許久沒等來他一句話,難免氣惱,将手中的劍一扔,往旁邊焦躁的走了幾步。聽到聲響,謝經年才茫然地擡起頭來看向他。
“殿下受傷了。我幫你包紮一下。”謝經年看他手臂鮮血淋漓,走路也是一瘸一拐,不由擔心。
“不必。”薛景衍冷冷回答,正想着要如何開口問他江之衍的事情,卻被腳下的積雪一滑,摔倒下去。
方才霧氣朦胧裏已經到了懸崖邊,他這一摔,偏偏滾落了山崖。
“殿下!”謝經年手疾眼快,飛身過來也只握住了薛景衍一只手,他此刻力氣散盡,又疼痛作祟,哪裏能将薛景衍拉上來,只得咬牙撐着。
薛景衍多處受傷,也是無力自救。他望了一眼身後的深淵,又望向謝經年細汗密布的臉。
“放手。”他低聲說,“你放手,我往下面橫生的枯樹跳,不會有事的。”
謝經年眉蹙的死緊,胸口血氣翻湧,“不。”
“我不會有事的,我會帶你回家的。”薛景衍仿佛是在自欺欺人地安慰他。
“不許放手。”他聽到謝經年微弱卻堅定的聲音。
其實他二人都清楚,哪裏有什麽枯樹,只要放手,薛景衍只怕難逃一死。
“不要命了?”薛景衍又心疼又氣惱。
謝經年卻不再回應他,只用盡了力氣握住他的手。薛景衍看的心痛,正想将自己的手掙脫,那人卻忽然失了力,毫無掙紮的被他的重量帶着一起滾落了下來。
剎那間,薛景衍将他護在懷裏,風聲呼嘯裏,二人直往懸崖下墜去。
“殿下,你要平安……”
急速下墜時,那人的下巴無力地搭在自己肩上,眼眸迷蒙,意識不甚清晰的呢喃。
薛景衍心裏一痛,只為了這一句話,他也得拼盡全力護住彼此。不為別的,只求一個來日方長,還能與他看烏蘇的迤逦梨花。
薛景衍也是筋疲力盡,只能吊着一口氣帶着謝經年往崖壁上靠,試圖借着橫生的山石野草緩沖一下,他本能地将謝經年護在懷裏,到最後落地一剎那,他只覺得五髒震顫,身體一陣劇痛,随即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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