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唇脂
第035章 唇脂
潘幼柏身側有細微地扭曲, 仿佛有一團氣體蒙在那處,“我能将自己的靈魂分割,并進入其他物體, 以靈魂之力加以控制,仿佛身軀的延展,物品随心念而動, 連接也很是深刻。”
這段話結合潘幼柏之前說“附身與操控是同一個能力”,穆玔理解了作為人的活物潘幼柏也能控制,才能假裝擁有“附身”的能力。
當初潘幼柏進入要塞後,在面對異能調查時便将自己“控制”與“調換”的兩個能力包裝成了“附身”“金屬操控”“調換”三個能力,并隐瞞了部分異能的弊端。
比如體積越小的死物需要的靈魂之力越少, 而對于意識清醒的活人,需要傾注所有的靈魂之力, 這也是當初控制許為次時,原身失去意識的原因。
當然這會兒潘幼柏自然不會告知穆玔, 即使是無意識的死屍,但由于體積過大, 也耗費了他太多的靈魂之力, 只能控制一具,以及既然叫靈魂之力,分割太多也會導致他反應趨向遲鈍。
“你是不是有病?”穆玔歇斯底裏, “被要塞賣了還要替人家數錢, 我管你能力是什麽, 但你無論如何也不應該繼續向着要塞吧, 對于姐姐的屍體出現在這裏和家裏接連的悲劇你沒什麽憤懑難以抒發嗎?”
“還希望你不要把我當成傻子才是, ”潘幼柏看出穆玔此刻言語幹擾而非繼續進攻是因為投鼠忌器,怕其他屍體也被他掌控, 這樣就好,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我怎麽把你當傻子了?”
“言語挑撥說明你與要塞并非同一立場;你對我下的是死手,若非我躲避成功可能已經死了,說明你于我也非良善;口口聲聲說着要塞的陰謀,但事實是姐姐在你手裏,所以我更傾向于是你們造成了我家的悲劇,然後甩鍋要塞;我這麽說,夠清楚了嗎?”
潘幼柏娓娓道來的解釋口吻像是教導小孩子一般,讓穆玔感受到了羞辱,未及開口,驀地心弦一顫,感覺到與身後的死屍連接重系。
但下一刻,身上的衣服拽着他,袖口朝着兩側後扯,交叉在身後綁了個結。
雙臂受限,穆玔即刻将自主控制模式調成了托管模式,死屍的行為變為固定模式,以保護主人為首要目的,同時無差別攻擊進入警惕範圍的人或物。
死結* 形成後,潘幼柏便收回了衣服上的靈魂之力,同時控制了每具屍體的右手,腳下的方向與右手的攻擊不同頻,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潘幼柏本人在身體素質方面沒有太大提升,幸好從前便熱衷健身,以至于現在不會跑兩步就喘。
死屍互相劈砍的間隙,潘幼柏趁機接近穆玔,忽然感覺其中一股靈魂之力被擠了出來,重新回歸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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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幼柏回頭,他是有私心的,其他屍體是右手,有一具卻是左腳,在他的控制下被帶離了混亂中心。
死屍踉跄地站穩,昔日柔順的長發已經亂作一團,潘以凝深紫的嘴唇上下磕碰,失去肌肉控制能力的喉嚨傳出沙啞畸形的字節,“噫,爾……”
手指捏緊尖頭銳利的木樁,潘以凝沖向潘幼柏。
潘幼柏沒有動,甚至閉上了眼睛,直到滾燙的鮮血濺到臉上。
“怎,怎麽會,”穆玔胸前被木樁捅穿,雙手被縛導致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潘以凝迷茫地四下轉圈,那模樣像是找不到潘幼柏似的,但還是遲緩地發出了最後一個音節,“散……”
由于掌控人的死去,那些死屍失去鉗制,在身形軟倒之前皮膚便已經皲裂浮起,被穆玔掌控的屍體已經不再是原本的肉.體凡胎,會随着主人的死亡化為一捧黃土。
臉上的皮膚碎土般掉落,面目全非,但潘幼柏卻好像看到了烈日驕陽下身穿白裙,游走嬉戲于蘆葦蕩裏的姐姐。
“幼柏。”
“一二三,木頭人。”
“不許動噢。”
潘幼柏哽咽,“嗯,沒有動。”
[進入副本第60個小時]
倒數第二次的獸潮結束,此刻還留在K區的只剩唐遐齡、羿平和覺得不必轉移區域的崔普,其他人都在先前往中部去了,而唐遐齡因為傷勢過重,不得已在原地修養。
唐遐齡的斷臂處有一個透明小方塊,那是羿平特意起的,用于止血。
“沒想到哈,你異能運用得還挺多姿多彩,”唐遐齡渾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忍着痛還要感嘆,同時揮了揮只有上半截的手臂,“你之前幾個方塊不是不能移動嗎,這個怎麽可以?”
“之前是定點的,這個是定基的,前者不會發生位移,這個是開在你的傷口處的,相當于依附在手臂上。”
唐遐齡點頭,還沒将下一句話說出來,身下的土地忽然聳動,一個高大的陰影籠在身後,冰涼的匕首抵在喉間,“別動哦,不然刀子就進去了。”
來人皮膚赤紅潰爛,半邊身子都被燒焦,看起來狼狽又凄慘,但還能如此鎮靜地行動說話,光是這份忍耐力,唐遐齡就忍不住在心裏嘀咕:是個狠人。
“所以呢,你想做什麽?”
段世忠勾唇,肌肉牽扯下血液絲絲滲出,還有淺黃色的組織液,“沒什麽想法,只是想有個人陪我等死。”
唐遐齡擡手,示意羿平稍安勿躁,“那你現在就可以用力,別擔心,等你被他倆解決後就會發現我在下面等你,我們結伴一起走黃泉路。”
“哈哈,”盡管顫抖的四肢暴露了段世忠極端的痛苦,但對方隐忍着,甚至還動作自然,“我害怕你知道嗎,有你這麽有趣的人陪着我可能會好受點。但是我已經很痛了,不想再打了,這樣吧,你讓他倆先走,并且把你手臂上用于止血的方塊消除。”
“什麽意思,”唐遐齡隐約感受到對方的思維有些異于常人。
“就是一起等死,若是我先死,你就可以離開K區,消除南區僅剩的紅格子,若是你先死,這場游戲就多了一絲通關的阻礙。”
“這不公平,況且我們為什麽要跟你賭,我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崔普喊道。
鋒利的刀刃靠近皮膚,一絲鮮血蜿蜒而下,“無所謂,你們當然可以現在殺了我,左不過是這位美麗的女士為我陪葬,我也滿足了。”
羿平意識到,這個男人走哪一條路都可以,或許他能撐到副本通關,或許他撐不到,但這些舉動不管利不利己,但都一定損人。
都會讓他的死亡,變得不再默默無聞。
“容我說一句,”唐遐齡無視逼近的匕首開口,“我并不想死,所以我選擇跟他賭。”
“可是這樣有風險,難道要拉上……”
唐遐齡打斷,“我說了,我并不想死!”
副本通關失敗所有人都會死,包括她,現在不應下賭約她立馬就會死,唐遐齡當然選有生機的那個,“為了衆人的利益,個人就一定要死嗎?更何況現在的情況還不是我活別人就會死的境遇,別怪我自私,要是我在受益的大衆範圍裏,我也可以這麽‘無私’。”
“可是……”
“羿平,解除我斷臂處的方塊,崔普帶着羿平前往中部,這是命令。”
崔普輕哼,那句“你以為你是執旗者啊”還沒出口,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這道命令居然是有效果的,“旗子居然在你手裏?”
“是啊,”早在許為次離開前,就将旗子給了唐遐齡,她一直把旗子卷起來藏在槍杆裏,“等到達中部,強制力自然會解開。”
唐遐齡知道羿平地抗拒與崔普不同,因此對于眼含熱淚的羿平,沒心沒肺地笑了一下。
在兩人離開後,段世忠松開唐遐齡,後退到一邊,倚着柱子搖搖晃晃。
唐遐齡則牙齒與右手并用,撕下裙子邊緣,布條纏繞在斷臂上端,狠狠地勒緊打結,而膝蓋碎裂的右腿一動便鑽心地疼。
兩個茍延殘喘的人,竟就這麽安靜下來,減少任何不必要的生命流逝。
段世忠虛弱地垂首,呼吸微弱幾近沒有,但每一次胸膛起伏都平緩有序。
段世忠的傷勢,怎麽看都比她嚴重,所以一同等死這個賭約在唐遐齡看來并不成立,除去段世忠可能包藏禍心這一點之外,唐遐齡也不會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缥缈的“大概、也許”之上。
更何況獸潮還剩一次,沒有她的同意,段世忠無法加入K區,如何安穩度過怪獸來襲?
因為信息差,唐遐齡并不知道段世忠姓甚名誰,自然也不曉得對方有在獸潮裏活下來的手段。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後一次獸潮來臨!
唐遐齡一直在警惕着段世忠,但是直到紅格子閃爍,将對方踢出格子為止,段世忠都只是安靜地坐着,像座石塑的雕像。
獸潮裏,怪物圍成一圈盯着段世忠虎視眈眈,但是都沒有靠近。
段世忠已經行将就木,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系列舉措是為了證明什麽。
殺害夥伴同胞,親手将至交好友推進獸潮,他所渴望的“不凡”得到了嗎?
你看,這些怪物呲牙咧嘴,但都沒辦法接近他,這不就是他得到的“特殊之處”麽。
一雙皮鞋穿過獸潮,停在段世忠的視野裏。
段世忠沒有力氣側頭察看,但那人卻蹲了下來,段世忠在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時,心裏忽然閃過初中時寫過的作文題目——我生于平凡世界,當為不凡而來。
千言萬語最終只化成了一句話,問候般輕松自然,“是你啊。”
許為次收回用來找準方向的系統地圖,在回答前就發現段世忠已經睜着眼睛死了,手掌阖上段世忠的雙眸後,許為次從段世忠的身上找出一個镂空的金屬盒子,正散發着陣陣淺淡的味道,不算難聞。
周圍的怪物咆哮,似乎對這個味道相當厭惡。許為次想到了驅蚊液,本以為躲避獸潮的辦法會是什麽高科技産物,沒想到只是這樣。
将盒子放進兜裏,許為次往K區走去。
許為次到時,唐遐齡正艱難地往紅格子邊緣爬,一條鮮血染紅的拖痕橫貫地面。
在聽到腳步聲時,唐遐齡頓住。
“還好嗎?”
“好,怎麽不好,”見到來人是許為次,唐遐齡略微驚訝,“只要忍到游戲結束,回到現實的我還是全須全尾的我。”
許為次上前,将唐遐齡攬靠在懷裏,“等獸潮結束,我帶你離開紅格子。”
“當然給麻煩你,不然你忍心看到一個美女斷胳膊斷腿還要在地上爬行啊。”
“幸苦了。”
“說啥呢,”唐遐齡好像在盡量避免與許為次對視,視線一直往別處看,“你怎麽知道胡朔那幾個人有問題?”
“我看到的,”許為次沉聲。
“看到什麽,他們接頭被你看到了?”
“不是,我看到了他們靈魂的顏色。”
許為次說得過于一本正經,唐遐齡都不好調笑,反問道:“那我的靈魂是什麽顏色?”
“各色都有,黑白對半為基地,其餘顏色以紅橙為主。”
沒想到許為次不僅回答,還回答得一絲不茍,唐遐齡有點相信許為次有這方面的異能了,“這些顏色代表什麽?”
“基色代表三觀立場,你是混沌中立,赤色象征着果決熱烈,為人直爽堅毅,決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但是容易沖動,說話做事不顧後果,橙色象征着同理心,你的橙色偏黃調,觀察敏銳的同時又容易粗心大意,還有……”
“停停停,唐遐齡打斷,“我信了好吧,被人把性格說得這麽詳細還是有些惡心的。”
其實許為次說得很淺,這些顏色除了慣常狀态外,還會随情緒變化和當下心境改變顏色,甚至有時還會構成不同的形狀,如春心萌動的粉紅色泡泡和厭惡他人時的深藍色尖刺。
他第一個副本裏只能看見淺淺的一層顏色,随着時間推移,顏色越來越明晰,這會兒才變得無比清楚。
關于每種顏色代表的含義他也是在來到這的那一刻才顯現在腦海裏,之前許為次全是依靠觀察和猜測,自己将性格與顏色進行的串聯。
“獸潮當下,你怎麽還趕過來?”唐遐齡轉移話題。
先前,許為次經由裴邵轉述得知了他不在時發生的事情,也知道了裴邵再次與鬥篷人發生争執的原因有二:鬥篷人見裴邵長久修養下看起來仍未恢複多少,覺得有機可趁;裴邵則是因為許為次進入挑戰的時間實在太久,懷疑鬥篷人從中作梗。
鬥篷人脫離游戲時那句“他們都會死”,讓許為次與裴邵心有不安,兩人兵分兩路,裴邵去往中部确保紅格子在游戲結束時只剩一個。
而許為次則想要去看看獸潮裏閃爍的紅點是誰,以及确認K區的情況。
唐遐齡窩在許為次懷裏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其實我的眼睛也能看見特殊的東西,所以平常才戴着平面眼鏡,因為透過玻璃,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聊天轉移注意力,時間竟然過得飛快,最後一次獸潮也結束了。
許為次抱起唐遐齡,往紅格子外走去,同時“嗯”了一聲回應唐遐齡。
系統地圖上,空無一人的K區失去光芒,中部地區僅剩的幾個區域也接連變成灰色,到最後,整張地圖上只餘下一個區域還在閃爍着紅光。
許為次再次盤坐在地時,一直閉眼的唐遐齡緩緩睜眼,“就當禮尚往來,我也想看看你的……”
唐遐齡的話語卡頓,落在許為次頭頂的視線有些顫動。
“怎麽了,”許為次詢問。
唐遐齡沉默,像是不知如何啓齒般,好半晌才開口,“你只有三個月的壽命了。”
“哦,”許為次點頭,“原來你可以看到別人的壽命啊。”
許為次的輕描淡寫讓唐遐齡懷疑對方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我說的是,三個月後你可能會死。”
“你不也說了‘可能’。”
“我從來沒見過例外,我加‘可能’只是為了,”為了安慰你。
唐遐齡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沒什麽,船到橋頭自然直,那時的事讓那時的我煩惱吧。”
“你這個人,”唐遐齡不知為何有些氣悶。
看見唐遐齡閉上眼睛,扭頭不再理他,許為次有些好笑,“怎麽,要我這個只剩三個月壽命的人哄哄你嗎?”
“閉嘴!”唐遐齡真的生氣了,“你不知道一語成谶嗎?!”
本來只是逗別人的玩笑話,沒想到唐遐齡激動起來,斷臂處的鮮血斷斷續續滴落在地,許為次選擇閉嘴,安靜地點頭表示知道。
“恭喜各位,通過副本:紅黑陣營。”
機械女聲适時響起,打破了尬尴的境地,許為次竟松了口氣。
在身影變得虛幻的同時,許為次聽到一聲清脆的鈴铛聲。
感覺到裴邵在最後一刻出現在身後,許為次本想問“怎麽還要費力過來”,結果轉頭時那鋪天蓋地的顏色讓許為次啞然。
從裴邵身上溢出的色彩以細密的絲線狀态,環繞在許為次周身。那線既像包裹蠶蛹的蠶絲般透露着柔軟和纏綿,又像歷經歲月滌洗的紅線般顯示着雀躍和熱烈。
那顏色比粉色還要深沉,幾近桃紅,代表的含義是——
至死不渝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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