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朱湛

第067章 朱湛

澤菲魯斯将頭顱甩到晉楚腳邊, 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女孩的反應。

誰知女孩擦去眼角的血跡,将頭顱抱起,仔細地撣去灰塵擦掉污漬, 将其放在未被踩踏的幹淨積雪上。

安靜、平穩,與預想的完全不同,心裏象征趣味的小氣球被戳破, 澤菲魯斯“切”了一聲。

只是垂眸又擡起,前後不到一秒,雪地上的女孩沒了蹤跡,澤菲魯斯瞬間警覺,呼呼風聲抽向後腦。

鐵鏈被灌注了全力, 由于長度輻射範圍很大,澤菲魯斯無法避開, 只能硬抗。

腰間的全自動索敵攻擊獵鷹釋放,精細的機械雙翅展開, 與澤菲魯斯一上一下配合攻擊。

被掄到的左臂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若是肉.體凡胎, 這一下必然粉碎性骨折, 但很可惜澤菲魯斯全身上下都被改造過,如今能不能算作個“人”在中央法案裏都具有争議。

高溫射線從獵鷹的尖喙中釋放,晉楚單手側翻, 圍繞着澤菲魯斯移動, 将包夾态勢轉變為澤菲魯斯在中的局面。

因為澤菲魯斯的遮擋效果, 獵鷹的攻擊束手束腳, 澤菲魯斯咬掉手上的黑手套, 露出金屬光澤的掌心,聚射炮幾乎沒有充能時間, 直朝面門而來。

即将射中之際,晉楚再次消失。

澤菲魯斯的瞳孔如攝像頭般開始變焦,啓動熱感應左右環視,卻發現居然沒有屬于人體溫度的區域。

雪花片片落下,一顆沙礫夾在風中被吹到澤菲魯斯身後。

生物磁場出現的剎那,獵鷹鎖定目标,随着腦海裏“嘀嘀”作響的共感系統,澤菲魯斯慢了獵鷹一步,但也僅僅是一步,轉身時掌心再度藍光大盛。

為了避免誤傷主人,獵鷹的高溫射線角度偏斜,穿透了晉楚的大腿,而聚射炮卻正對晉楚腦袋。

布滿倒刺的長劍貫穿右眼,澤菲魯斯難以置信,方才千鈞一發,趨利避害的本能致使他躲避致命的攻擊,而對面的女孩平靜的雙眸裏散發着置之生死于度外的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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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澤菲魯斯的移動,聚射炮偏離原本方位,削掉了晉楚的左腹,腸子淅淅瀝瀝掉出體外。

發狠地抽出右手幻化的長劍,倒刺再次剜開傷口,依舊保留着痛覺神經的澤菲魯斯哀嚎着捂眼。

一腳踢翻澤菲魯斯,晉楚借用轉身的慣性加上全部的力量,鐵鏈長鞭将空中的獵鷹砸下,掉地還欲起飛時被晉楚一腳踩爛。

遽然失去一眼,視物的精準性下降,但澤菲魯斯仍能看見晉楚帶着詭異微笑的表情,那雙純黑的眼睛散發着無機質的光澤,毫無溫度。

左邊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染紅,走路間血肉濺在地上,又被晉楚碾碎踩過,宛如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讓人毛骨悚然。

澤菲魯斯不自覺地後退,明明是致命傷,但吊着一口要他死的執念,這種人感覺不到痛也不懼怕死。

“瘋子,”澤菲魯斯承認他退縮了。

甩出一只形似蜂鳥的機械獸,澤菲魯斯迅速設定空間隧道的方位,蜂鳥沒有朝着晉楚而去,反倒針對不遠處地上的頭顱。

晉楚的身影擦肩而過,視澤菲魯斯如無物,一心保護裴邵的屍首。

“果然,”澤菲魯斯不由松了口氣,趁機朝剛剛開口的隧道跑去,在踏進隧道的那刻,無形的預感引導澤菲魯斯回頭。

僅一眼,澤菲魯斯不由血脈噴張。

那道染血的身影将蜂鳥一切為二,毫不停留地朝着隧道而來,不斷放大的剪影讓澤菲魯斯貫通的傷口發脹發緊。

在最後一秒隧道關閉,空間将已經伸到眼前的右臂切斷,澤菲魯斯跌坐在地。

空白的空間裏,噴濺的鮮血染了他一臉,而地上的手臂斷裂處還在蠕動,依舊具有着生命力一般。

第一次,澤菲魯斯産生了恐懼心理。

而在另一邊,晉楚像是感覺不到痛,迷茫地看着前方,本想摸一摸隧道消失的地方,失去了右手,只剩肩膀下方一節的斷臂依據大腦的指示上下晃動。

晉楚好像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沒了,望着滴血的端口半晌,行屍走肉般站起,朝着裴邵的屍體走去。

走一路,鮮血滴一路。

晉楚在花壇裏、臺階旁、陰廊下找全了裴邵的屍體,用僅剩的手臂将這些部分一塊一塊拼起來。

左手将裴邵的腦袋攬進懷裏,晉楚将下巴輕輕抵在對方冰涼的額頭上。

“魂……”剛吐出一個字,晉楚就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血淋淋的掌印拓在臉頰上,眼神再次空洞迷茫了起來。

因為身體的急救反應,斷臂流血的速度減緩,但是破口的腹腔也注定她活不了多久了,腎上腺素褪去,回光返照失效,死氣迅速籠罩在晉楚身上。

不知從何處被風卷來的紙張被裴邵的手指截住去路,紙張飒飒作響,內頁上的字若隐若現地展開在晉楚眼前。

不是很規整、承上啓下的文章,反而很像散文詩,一行一行的宛如随筆:

你是不确定的色彩;

我所做的一切只與自己有關,但心卻因為你雀躍着;

首先你要快樂,其次都是其次;

我愛你,至死不渝;

晉楚的視線在那熟悉的字跡上面,如何都移不開,雪花落在眼角,又被體溫融化,沿着臉頰滑落。

皮膚泛起漣漪,裴邵的身體開始融進晉楚的懷抱裏,衣服下面的黑色錦鯉圍繞着最新落入水潭的血肉,嘴巴輕輕啄着,像是親吻。

最後一抹身影也消失,這片空間徹徹底底只餘晉楚一人。

吞噬下裴邵血肉的晉楚獲得了“自愈”,腹部的傷口開始慢慢彌合,盡管如此,內裏髒器還在滲血,完全痊愈需要時間。

大雪不知何時更大了,只不過從紅色變為了純潔的白色。

頭頂的光幕是最先消失的,此刻最外圍的光幕也有松動的跡象。

摸到臉上的血跡,晉楚渾不在意地用衣服擦了擦,剛準備站起來,又腿腳一軟重新跌回。

手指蜷縮起來,晉楚再三深呼吸,在腦海裏叫嚣的念頭并沒有減小,反而越來越沉重清晰。

雙腳重得跟灌了鉛一樣,她甚至無法遠離,花壇、臺階、陰廊上的落雪怎麽看都像是鮮血。

尹子翁的身影再次出現,“他會一直保持這種狀态的。”

之前在夢境裏的安慰她的倪任這會兒卻神色責怪,“你只在乎自己是嗎,因為自己的私心所以選擇困住他?”

“晉楚,”方千雪眼中含淚,“即使你不施加控制,但作為靈體,他将失去自由、失去睡眠、失去光明,成為依附你的影子而活的附屬品。”

姚文衆:“他本可早早投胎轉世。”

一句句話語似枷鎖纏繞着晉楚,晉楚張着嘴卻說不出反駁,只能用力砸着自己無力的雙腿,“站起來啊,離開,離開這裏……”

杜珂蹲到晉楚面前,“就是因為他愛你,你如果這麽做了才是自私。”

徐朗冷笑出聲,“你從未答應過他不是嗎,怎麽這會兒又裝作離不開他的樣子?”

“你沒有多少時間了,”潘竟遙好言相勸,“剩下的路你可以自己走的。”

孔游:“他會恨你的。”

曹子龍:“他會恨你的。”

辛表、袁幻、倪任、方千雪、劉允城、程晨歌、福雨彤、王家駿、柳鏡異口同聲:“他會恨你的。”

一張張臉重疊在一起,每一張都像任何人,每一張,都像是晉楚的臉。

在這些幻象的最後方,晉楚好像看到了裴邵,還是那副對別人沒有好臉色,唯獨面向晉楚時才會展露笑顏的模樣。

颀長的身姿高出衆人一截,視線很容易地穿過人群,在看到她時,像往常一樣伸直右手揮舞着,明明距離很遠,聲音卻好像近在耳邊:

“我說過,我永遠愛你。”

“至死不渝。”

“信我。”

無數的手在身後拉扯着,晉楚穿過人群,踉跄着朝裴邵跑去。

裴邵沒有站在原地,不論幻覺還是現實,他從未停止靠近晉楚。

穿透的指尖、撲空的身影、周圍的人群、張開雙臂的裴邵。

除了呼嘯的風雪,什麽都沒有。

“對不起,”晉楚将自己蜷縮起來,嗓音片沙得緊。

“魂兮歸來。”

一片白芒入眼,晉楚焦急地四處張望尋找,“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想到剛才自己吞噬掉了裴邵的屍體,晉楚焦急到指尖掐進肉裏,“魂兮歸來!東方不可己托些。”

在雪地裏彷徨地四處走動,“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風雪帶着寒邪侵入體內,步伐僵硬,“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裏些。”

晉楚開始後悔,不知道是後悔最初決定獨自一人,還是後悔現在想要召回裴邵,“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己些。”

無人回應她的呼喚,晉楚跪坐在地,有些念想一旦産生,便開始無休止地延展,宛如繭蛹一般困住了晉楚。

晉楚抱着自己躺回雪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在心口蔓延。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魂兮歸來”“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晉楚哽咽,“魂…兮……”

“聽召。”

指尖猛地一顫,晉楚埋在雪裏的頭卻遲遲不敢擡起,整個人像被冰塑住。

“抱歉,”低啞的聲音一字一頓,“我來得太慢了。”

晉楚将頭慢慢擡起,勾勒着藍色标志的球鞋剛剛映入眼簾,鞋子的主人便右腳後撤,單膝跪地。

那熟悉的面龐猝不及防地闖入視野,下一刻裴邵便将晉楚攬進了懷裏,“但是我有很努力地往回趕,原諒我好不好?”

圍繞學校的光幕消散,校園外的喧嚣四起。

下巴抵在裴邵肩膀上的晉楚看見,穿着警服和各色衣服的人們急不可耐地湧入,在看見這邊有人後,快步趕來。

身體發軟,腦袋發暈,在意識即将模糊前,晉楚将頭埋進裴邵懷裏,輕輕應了一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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