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另有鐘情

33、另有鐘情

◎妹妹……你都知道了◎

江窈匆匆瞥了一眼,瞧見上頭寫了,“一十六、八月初八”,但因為心虛,沒有細想,一股腦塞入袖中暗兜內。

本想把自己的紅綢放到那處枝頭,但她根本夠不着,橫豎那樹上密密麻麻全是紅綢,言時應當也看不出來。

她定了定神,到後山找他去了。

言時還在後山找尋那并不存在的玉佩,颀長的身影蹲下身來,拿着樹枝仔細扒拉地上的落葉,身後垂下的烏發上落了片樹葉,衣擺處更是沾了些枯草。

真是個傻子。

自己騙了他,還破壞了他的姻緣,可他卻對她半點不疑,江窈立在不遠處,眼神越來越複雜,心情亦是越發糾結。

她走到言時身後,帶着歉意道:“言時哥哥不必找了,我方才想起,出門前我只是拿出那塊玉看了看,并未帶着。”

聞言,言時站起身來,慶幸地舒了口氣,“那就好,幸虧二妹妹沒帶來。”

看着他誠摯而澄澈的眼,江窈忽然沒了繼續做戲的興致,她擡頭看了看天,“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經過相思樹時,言時特地擡頭望了那樹上一眼,滿樹的紅色綢帶随風輕揚,紅綢綠葉彼此相襯托,正應了那句紅男綠女。

他看向江窈的目光柔和溫暖,倏爾留意到她的背影略顯疲倦,青年眉頭微微蹙起,凝眸再度望向樹上。

此刻風停了,相思樹靜止了下來,方才他挂紅綢的樹枝末梢空空如也。

言時心下一沉。

回程的馬車上,江窈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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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時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沒,若是看到了能否猜出來,按照二妹妹的性子,倘使察覺到了,必定會像蝸牛縮回觸角,對他避之不及。

可方才下山時,他主動要背她,二妹妹并未拒絕,甚至一路上都很溫順。

他決定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快到雲府時,江窈忽然說,“言時哥哥,我今日出來得太久了,是時候回去了,小侄女還等着我陪她玩呢。”

“好。”言時莞爾,“那就照先前商量好的,明日晨時,二妹妹記得來找我。”

江窈這才記起來,為了多和言時相處,早上時她稱坐雲府的馬車來回太過招搖,言時居所又離雲府近,便以此為央求他今後每日下值時捎自己一程。

她點點頭,“好!那明日見。”

回到房中,江窈掏出紅綢,細細看了幾遍,确認上頭寫着的是“十六、八月初八”。

她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一遍雲蘿的名字,只有十五筆,疑心是自己漏數了,又寫了幾遍,仍是十五。

會不會是言時數錯了?

可江窈是個沉不住氣的性子,心中一旦有了疑慮,若不消除,便會坐立難安。

雲蘿院裏。

雲蘿正謄抄詩文,聽丫鬟傳話稱二小姐來了,匆匆擱下筆迎了出去,“二妹妹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院裏?”

江窈坐下來閑聊了幾句後,直截了當地問她,“阿蘿姐姐,你生辰是什麽時候啊?”

發問沒頭沒尾的,還心事重重,甚至連稱呼都從“姐姐”變回了“阿蘿姐姐”,雲蘿心裏疑窦叢生,不錯眼地端詳着她,“二妹妹怎突然問起這個?”

江窈随意找了個借口,“今日和知意閑聊時,她問我,但我答不出來,方才從三叔院中回來,順道拐過來問一下。”

原是這樣,雲蘿壓下疑慮,如實回答她,“我生辰是一月初五,對了,還不知道二妹妹生辰呢。”

“我……我不知道自己生辰,阿娘沒告訴過我,柔姨也不知道。”江窈心不在焉道。

這在雲蘿眼裏便是在為身世飄零而失落,正想着如何安撫二妹妹,江窈卻急着要走,“阿蘿姐姐,我突然想起,二叔讓我算的賬還未算完呢,我得回去了。”

她匆匆前來,又急着離去,雲蘿察覺不對,叫住了她:“二妹妹!”

“怎麽了?”江窈茫然扭頭。

“也沒什麽大事。”雲蘿笑了笑,試探道:“只是想問,妹妹和表兄……可有進展?”

“還好……”江窈斂眸,敷衍着:“今日我還和言表兄去了月老廟。”

“那就好,那就好。”得了這個回答,雲蘿拍了拍心口,如釋重負。

她平素內斂,此刻卻是喜悅之情溢于言表,返回屋裏拿了幾塊繡好的帕子和一個玉镯,塞給江窈,“這是我自己繡的帕子,因見妹妹平日裏忙,無暇做女工,就繡了幾塊,希望妹妹用得舒心,還有這玉镯,是先前在玲珑閣買的,我戴着太小,妹妹腕子纖細,就收下吧。”

江窈更過意不去了,她只拿了帕子,讪笑着把玉镯還給雲蘿,“我平時爬樹打算盤,戴镯子不大方便,還是姐姐留着吧。”

走出雲蘿院中後,江窈一下洩了氣。

她生辰不詳,而雲蘿的是一月初五,都不是八月初八。

筆數能數錯,但生辰絕不可能記錯。

只有一種可能,言時戀慕的人不是雲蘿,而是別家姑娘。

他不喜歡雲蘿,那就沒必要讓他“移情別戀”,她和雲蘿的交易自然不作數。

自下定決心到現在,也不過半月,她并未在此事上投入太多精力,也不吃虧,且按照雲蘿八面玲珑的作風,不會讓自己白忙活一場,定然會在別處補償。

橫豎穩賺不賠。

可江窈心情卻無比沉重。

她一直覺得自己和言時關系匪淺,上一世相依為命,陪伴彼此度過牙山那段苦日子,這一世又是青梅竹馬,言時和別的姑娘相處時皆進退合宜,唯獨對她萬般縱溺。

她也一向自認對言時很了解,包括他身邊有哪些好友,他少年時經歷的事。

可當得知他心有所屬,還是個自己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姑娘,江窈忽感失落,她在言時心裏,并非獨一無二的,她對言時,也不夠了解。

她在外求醫的那幾年,言時恰好十七八歲,少年情窦初開,又正當金榜題名意氣風發時,興許在那位姑娘之前,他還對別的少女有過悸動。

因為前世知曉人事,加上看多了話本,江窈是知道的,十七八歲的少年,會對自己心悅的女子産生绮念。

她難免好奇。

究竟是什麽樣的姑娘,能讓言時牽腸挂肚,甚至想和她春風一度?

她可是出身名門、知書達理,能和言時彈琴對弈,也能吟詩作對?可是舉止娴雅,同言時那般行走坐卧皆姿态翩然?亦或生得貌若天仙,甚至妖嬈魅惑……

言時可會像話本中說的那樣,會在深夜做關于那個姑娘的绮夢?

一想到她熟悉的言時哥哥,也會有朝一日,把別的女子壓在身下,以最親密無間的姿态緊緊相擁……

越往下想,心被揪得越緊,這不該有的好奇,折磨得她胸口發悶。

江窈明知自己不該如此霸道,但還是克制不住地懷念當初在牙山時,兩人只有彼此可以依靠的日子。

她不知道逃出牙山後,摘去長生身份的言時,在外面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也許早已把牙山忘得一幹二淨,背上背着的人,從長不大的妹妹換成了別的姑娘……

而江窈在牙山日日擔驚受怕。

自打長生逃出後,姜叔成了鄰裏的笑柄,都說他軟柿子,活該被兩個小孩騙得團團轉,說他命裏注定無子。

木讷的姜叔從此變得陰沉沉的,看江窈的眼神也不再和藹,珍嬸雖心軟,但同樣無法原諒他們的“背叛”。

從那以後夫婦倆就把她鎖在屋裏,雖未打罵,但也未給過好臉色,後來連飯菜也時常忘了送,若非柔姨來得及時,只怕江窈會死在牙山。

想到這,憤怒席卷了江窈。

*

暮色初降。

言時正在書房習字,然而心思壓根兒不在紙上,錯字連篇、字跡潦草。

他放下筆,靠在椅背上,心緒不寧。

若二妹妹真經由那紅綢猜到了他的心意,她會作何反應?而他又該如何應對?

“小主子。”

言時回過神,是高嬸在外頭敲門,他坐直身子,“何事?”

“江姑娘來訪,正坐在湖心亭處。”隔着門,他也能察覺到高嬸的猶豫和擔憂。

言時匆匆起身,走出書房。

他問高嬸,“二妹妹可是客客氣氣地?”

“小主子怎知道?”高嬸訝道,“先是叩了門,還讓門房通傳,自個兒在門外候着,老奴見是江姑娘,就自作主張先把人領了進來,進了府裏,老奴和姑娘說您在書房,但姑娘說她是客人,怎能未經許可擅入主人書房。”

見他神色愈發凝重,高嬸關切道:“小主子可是和姑娘鬧別扭了?雖說老奴不該幹涉主子的私事,但還是想勸勸主子,這種時候,可千萬別和姑娘家對着幹,也別逼得太緊。”

“多謝嬸子。”言時理理衣衫和冠發,往湖心亭去。

遠遠的便瞧見了江窈,她正端坐亭中,望着湖面發呆,又變成了規矩知禮的二妹妹。

怕驚吓到她,言時緩步走近,試探般喚了句:“二妹妹。”

江窈回過頭,低垂着眼眸,沒有多餘的客套,她取出那條紅綢結,遞給言時。

言時沉默着接過。

她毫無愧意,對紅綢為何在她手上一事也不作解釋,只是背過身不去看他,冷冷道。

“表兄,我都知道了。”

言時的呼吸有一瞬停滞了,他看着江窈孤絕的背影,澀聲道:“妹妹……你都知道了?”

“是。”她依舊沒回頭,語氣也淡得近乎疏離。

言時從未見她這樣冷淡過,活了兩世,他曾在天子的試探中全身而退,曾從容應對過政敵的發難。

但爾虞我詐并未教會他,如何哄好一個姑娘家。

于是他問她。

“那……妹妹是怎麽想的?”

江窈回過頭,嫣然含笑。

雖在夜色中,言時看不清她的笑,但仍是因此亂了心神。

青年緊握的拳被袖擺遮了住,眼底洶湧的情意也被暮色掩蓋,他一動不動地立着,凝視着眼前人,等待她的宣判。

江窈偏了偏頭,狡黠地笑出了聲。

言時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急劇如鼓的心跳聲裏,他聽見江窈說——

“我自然是想……幫你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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