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昙花一現

昙花一現

一輛車行駛在山間蜿蜒崎岖的小路上，周圍山峰層巒疊嶂。

破敗不堪的老黃泥房隐匿在半山腰，帶着被時間侵蝕過的痕跡。

一片灰敗，分外荒涼。

房頂被從山上滑落的泥土、樹葉、青藤所覆蓋。

窗框爬滿黴菌，斑駁的牆面滿是巨大的裂紋，看起來随時可能倒塌。

旁邊簡易的竈房因無人居住無人打理而倒塌，木頭腐朽，長出來綠色發黑的苔藓。

砍掉藤蔓，走進屋子，一股腐-敗的味道鋪面而來。

房間內布滿了厚厚灰塵和無處不在的蛛網，倒下的木門上長滿了青苔。

一切的跡象都表明着，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屋子外地面堆積的枯葉雜草到處都是，隐隐還能看出這裏原本曾被人認真打理，種植着花花草草，如今只剩荒草叢生。

派來尋找張起靈妻兒的人在村子中打聽着關于他們的信息。

但無一人知道樓朝朝的去處，只知道她失蹤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毫無預兆的就消失了。

這股勢力并未輕易放棄，他們暗中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時間去尋找，前後長達半年的時間，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的線索。

最後，找樓朝朝這個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查不到她的來歷，也找不到她的去處，如果不是那些村民曾接觸過她，他們都要懷疑這個人，是張起靈幻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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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沒出現了一抹亮色。

張起靈古井無波的眼神蕩起一絲漣漪，閃現出了幾分神采。

嫩綠的柳絲搖擺，用木簪挽着發髻的女人站在柳樹下，一臉笑意地看着他。

一個小小的，矮矮的，看不清長相的小孩蹦蹦跳跳地奔向他，抱着他的腿。

“爸爸。”他這麽喊着：“回家吃飯了。”

張起靈心念一動，蹲下身，想要摸一摸這個小孩毛絨絨的腦袋，再抱一抱他。

可他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

一切如同水面落石，泛起波紋，畫面變得模糊。

再次清晰起來，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人出現在他的眼前，她黑發淩亂的披散着，發了瘋似的沖到他的面前，撲到他的懷裏，放肆的痛哭。

“我不讓你走！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

“你說過要來找我的！為什麽沒有來！你食言了！”

“我等了你這麽久！你為什麽不來！”

“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離開，去過我想要的生活嗎？！”

嗚咽的哭聲中帶着濃濃的怨恨，這些話語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耳際。

可他卻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麽時候做出的承諾。

還沒等他問出口，女人又消失了，消失在一束光之中。

張起靈睜開眼睛，他正被一束極其晃眼的光亮照射着。

他側頭，避開了光源，環顧四周。

這裏看起來像是一間手術室。更确切的說，應該是實驗室。

這裏，對外的名義是一個療養院，實際上卻是一個實驗基地。就位于這個療養院的地下層。

他已經被困在這個地方很久了……他的記憶變得混亂，時而模糊，時而清楚，時而空白。

冰冷的液體沖進了他的血管，随着血液在身體中流動。

張起靈被束縛在手術臺上，劇痛在他身體以抽搐的方式體現。

他無法動彈，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

疼痛之後，他的腦海中掠過了許多過去的事。

一幕幕如同幻燈片一樣放映。

旁邊的儀器傳來刺耳的聲音。

研究員們的神情變得狂熱，不斷地記錄着數據。

他想起來了，他答應過一個人，辦完事就回去找她。

那個人是一個很矛盾的人。

柔弱，嬌氣，又狠辣。

明明很怕蛇，也會被蟲吓哭，但總是會硬着頭皮跟着他一起上山。

明明該是一個嬌縱的人，卻意外的和村子裏的人相處的很好。

明明是個吃不了苦的人，卻一邊哭，一邊堅持了下來。

他喜歡每天清晨，她醒來以後會對他甜甜的說一聲“早安”。

他喜歡每天的黃昏，她準備好熱氣騰騰的飯菜等着他回家。

她很溫柔，像清晨的陽光，正午的微風。

窗外飄着雪，屋裏生着火。

她說：“小哥哥，我喜歡你。”

張起靈伸出手，撫摸着女人海藻般的長發。

他突然覺得呼吸困難，但心情卻平靜愉悅。

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讓他舒适，寧靜，圓滿……

他的精神和身體都在逐漸放松……

一股無法抵擋的困倦襲來，他緩緩地上眼睛……

忽然，太陽穴傳來一陣劇痛，所有的美好都變成了碎片。

他深呼吸着，反複幾次之後，他的身體逐漸平複。

他睜開了深邃但泛着血絲的眼睛。

在一片興奮的交談聲中又靜靜地閉上了眼。

蒼翠的樹枝在風中搖曳，張起靈看着眼前綠意盎然的森林。

這是在夢裏。他的意識告訴他。

在他的不遠處有一處齊腰的荒草。荒草裏躲着一個穿着白裙的少女，他的目光被那道身影吸引着。

感受到他的目光，少女那雙寶石般的眼睛朝他看了過來，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鹿。

他鬼使神差地沖她伸出手，她遲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覆蓋在他微微顫抖的手上。

心髒處傳來一種重擊。

張起靈的手猛然收緊，他想要抓住什麽，可什麽也沒有。

她像是光，來了又走。

所有的記憶徹底坍塌。

張起靈空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腦子裏的記憶越來越少，整個世界變得暗淡，直至歸于黑暗。

好像一切本該如此。

他生于黑暗，長于黑暗，現在不過是回歸黑暗而已。

幽靜昏暗的房間。

樓朝朝猛然驚醒，一頭發絲淩亂地鋪在枕頭，後背的汗水浸透了睡衣和床單。

心髒和大腦正隐隐作痛，腹部傳來一陣一陣的動靜，像是崽崽也感受到了媽媽此刻的心情也變得難受焦躁起來。

樓朝朝顫抖着手安撫着孩子。

剛才，她做了一個夢，夢很怪。

夢裏有什麽，她昏昏沉沉的，已經想不起來了。

她只覺得這個夢，有一種很難過的感覺，這種難過裏包含着血腥，殺戮，還有絕望……

智能家居程序檢測人體的變化，自動打開了燈具，暖色的光線由暗轉明。

恢複平靜之後，樓朝朝緩緩坐起身來，掀開被子。

她站在衣帽間前，衣櫥自動打開，樓朝朝拿了一套新的睡衣，走進了浴室。

洗去一身冷汗，從浴室出來時，床上已經換上了幹淨的床單被套。

樓朝朝重新躺回床上，蓋着被子，聽着窗外雨打落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