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分離前夜

分離前夜。

這兩天，樓朝朝明顯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狀态很不對勁，反應遲鈍，身體乏力，不時會聽見某種虛無缥缈的呓語。

但這些還在承受範圍之內。

她當然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個篩子一樣不停地漏氣，但她總是抱着僥幸的心理，想要在這裏多待幾天。

直到第三天，樓朝朝正在和張起靈讨論晚上吃什麽的時候，大腦和心口同時傳來一陣針紮般的刺痛，她臉色慘白：瞞不住了……

這個念頭閃過之後，樓朝朝的意識徹底的陷入了昏迷。

張起靈看似在發呆，實則正認真地傾聽樓朝朝說話，只是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就止住了。

一股血腥湧入鼻腔，張起靈心中頓覺不妙，回頭一看，剛好看到樓朝朝直直的倒下。

張起靈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在樓朝朝倒地前接住了她，只見她臉色發白，額間滲出了一絲薄汗，口鼻處盡是鮮血……

今天的風，格外的大。

樹枝獵獵，像是在黑暗中掙紮着發出沉吟的哀嚎。

昏黃的燈光照出一張瘦削素白的臉，張起靈坐在床邊，緊皺眉頭，如同深潭一般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還在昏迷中的女人。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不該貪戀紅塵的。

在樓朝朝昏迷的這段時間，張起靈已經想明白了。

他們兩個人，即使有所聯系，但終歸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不屬于這個世界，在這裏待久了，身體已經開始出問題了。

而且，就算她的身體沒有問題，他，也給不了她安穩富足的生活。

房間的氛圍略顯沉悶。

樓朝朝悄無聲息的睜開眼睛。

“回家去吧。”張起靈說。

他留戀這樣的生活，但他同樣也是一個拎得清的人。

他知道，樓朝朝是因為他而選擇留下，可繼續留下，她有性命之憂。

“我舍不得你。”樓朝朝紅着眼睛說：“我們的時間不一樣，我害怕我回去了，再回來的時候，你就不在了。”

張起靈聽了樓朝朝的話，愣了幾秒，道：“不會的，我的生命很長。

我的年齡，并非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事實上我已經記不得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

相信我，你先回去，以後我們還能再見的。”

他騙樓朝朝的，他的生命是很長，但并不代表他不會死。

而他去的地方，常常是九死一生。

枝葉在夜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為這寂靜的荒野增添了幾分不安。

樓朝朝眼底水波潋滟，她看着張起靈的漆黑深邃的雙眼，看到了他眼底深藏的情感，她抱住張起靈，身體微微顫抖着。

她把下巴搭在張起靈的肩膀上，張起靈能感受到她想要說話，張了口後又默默地合上了。

哽在喉間，沒能說出來的話變成眼淚流下，浸濕了他肩膀處的布料。

從一開始，他們的時間就是有限的。

山鳥與魚不同路，海天相接卻永遠無法真正相接，他們之間隔着的，是宇宙的萬千星河。

屋外的風聲漸漸平息。

兩人緊貼着躺在那張小小的床上，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只剩下他們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你回去以後，別再回來了。”張起靈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勸她的話：“我們本就不該産生糾葛。”

樓朝朝伸出手，撫摸着張起靈的臉，從輕蹙的眉心，高挺的鼻梁，狹長的眼睛，輕薄的嘴唇……

“這是緣分，是穿越了宇宙萬千星河的緣分。”樓朝朝眸光閃爍，雙手摟住張起靈的脖子，額頭抵在他的下巴，輕聲說：“所以我出現在這個世界，所以我遇見了你。”

“孽緣嗎？”

“我不覺得是。”樓朝朝說：“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快樂的，我享受到了戀愛的甜蜜。”

“即便會分開，即便會遺忘？”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樓朝朝重新将腦袋埋進張起靈的胸膛，聽着他的心跳：“沒了記憶，就不會因為求而不得而困擾，只會遺憾自己竟然将過去的美好給遺忘了。

而且……就算是沒了記憶，再次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仍舊會為你而心動。”樓朝朝溫柔地說。

張起靈沒再說話，他伸出手，撫摸着樓朝朝的柔順長發。

黑夜散去，晨曦灑落。

天亮了。

張起靈俯下身子，在樓朝朝的額頭上輕輕的留下了一個吻，随後起身，在離開房間時，最後看了樓朝朝一眼，這才決然離開。

在張起靈走後不久，樓朝朝站在窗邊，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張起靈的背影，直至他的身影順着那條小道消失不見。

眼淚無聲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