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本體第五天

第7章 本體第五天

我向五條悟提起的兩個名字,一個是惠,一個是棘。

其中惠的全名是伏黑惠,是小我一屆的後輩。雖然名字聽着像女孩子,但卻是貨真價實的男孩子。棘的全名則是狗卷棘,與我同輩,也是我還在東京咒術高專念書時的同學。

我記得非常清楚。我人生中第一次毫無預兆的沉睡發生的時候,我正和狗卷棘一起進行着一項祓除詛咒的任務。

那時不論是身為老師的五條悟,還是與我同屆的乙骨、真希、胖達都離得稍遠,周圍只留着我和狗卷棘。

其實正常狀況下,我和狗卷棘的配合完全是可以徹底祓除那個詛咒的。

但是意外就是——我突然就昏迷了。

甚至還沒開始戰鬥,就直接昏迷了。

沒人能算到這麽個意外,因為就連我本人都不會知道那個時候會突然昏倒。

我估計當時狗卷棘看着我也傻了。

要不是他是咒言師不怎麽講話,不然肯定得大喊一聲卧槽。

然後心裏還想着枝川或這人怎麽回事。

換個脾氣暴躁點的祖安老哥估計還得罵我一頓【。

真希後來跟我說,收到狗卷求助趕來後,他們就看見狗卷邊咳血邊使用咒言下令詛咒別動(準确來說是別動我),一個個人都驚了。

特別是五條悟。

反應過來後直接一招除了那個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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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見五條老師那麽生氣。”真希是這麽說的。

當時我還稀奇地反問:“五條老師很生氣嗎?”

因為五條悟很少生氣。

他不是那種會數落學生的老師,事實上,他所有的言語中,更多的都是在誇贊我們是“可愛的學生”以及慣有的那句“沒關系,我是無敵的”。

往往我回憶起他的時候,記憶中的絕大多數片段他都是笑嘻嘻的,甚至一時間都找不太到關于他生氣的記憶。

然後真希繼續給我描述說:“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你看着他就會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很生氣。”

乙骨在旁邊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我被真希的話誘導着想象了一下那樣的五條悟,腦補是腦補出來了,就是不知道和真實的五條悟差多少了。

我接着問:“棘呢?”

真希說:“他沒什麽大礙,咒言反傷的有些重,已經及時得到治療了。”

雖然真希、乙骨甚至棘本人都從沒跟我說過昏迷後的具體情況,但我隐約能猜測到,那時候的狗卷棘帶着我就跟帶着個拖油瓶似的,只要他有一丁點不想管我的想法,我大概就得跟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然後我又問:“那我呢?我是怎麽回事?”

真希這回卻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沉默了。

我看了看乙骨,他也一言不發。

一絲不妙陡然爬上心頭。

恰好那時硝子姐走了進來,我就問了她一遍相同的問題。

硝子姐回答了一大串,具體內容我記不太清了,但大體的意思應該是:我的昏迷和什麽詛咒或者咒力都沒有關系,只能是單純的身體原因,但是我所顯示出的一切體态特征都十分正常,究竟哪裏出了錯她也不明白。

我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問:“沒有辦法嗎?”

“沒有。”她搖了搖頭。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

****

五條悟離開後的不久,我出了趟門,目的地是武裝偵探社。

需要說明的是,雖然我的本體是個不定時就會暈過去且十天裏會沉睡大半時間的廢人型體格,但是我是有正經的長期工作的——是的,就是這麽神奇。

馬甲總在996,本體日常睡睡睡。

而我所工作的地方就是武裝偵探社。

武裝偵探社。

生活在橫濱的本土人應該都或多或少聽說過這個名字,是一家可以幫助客人完成委托的、主要由異能力者組成的組織。

我當然不是異能力者,我就是個打雜的。

沒錯,不僅我的馬甲總在各行各業的服務型職業中流轉,就連我的本體、我的大號,也是妥妥的打工人一枚。

……估計打工人一詞已經刻入我的靈魂了。

關于我和武裝偵探社的結緣,還得接着我咒術高專生活的尾聲講起。

我在許久之前就聽說過,橫濱有一名可以治愈瀕死人類的異能力者。硝子姐說明我的狀态後,我就曾來橫濱尋找過,然後找到了武裝偵探社。

因為我要尋找的那位異能力者,也就是與謝野晶子,就在武裝偵探社工作。

可惜的是,即使是晶子小姐也沒能改變我奇奇怪怪的沉睡症狀。

而且非常離譜的是,我那時剛從手術臺下來,剛走了兩步路,剛坐到武裝偵探社招待區的沙發上,就又睡過去了。

估計與謝野晶子那時候也和之前的狗卷棘一樣人傻了。

意識脫離軀體的一瞬間,我就在想,恐怕是辜負晶子小姐的期望了。

不過雖然沒能治愈,但我的沉睡狀态有了些變化。

比如,那一次沉睡時,我的意識在脫離軀體之後,演變得非常清晰。

——非常清晰地成為了另外一個人。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覺醒了馬甲功能,然後綁定了馬甲與睡眠系統。

系統其實沒告訴過我它具體是個什麽東西,馬甲與睡眠系統是我給它取的名字。

簡明扼要又十分貼切。

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還是在武裝偵探社,第一眼看見的是一位身着偵探服的黑發少年。他雙眸眯得極細,正端詳着我。

“你……”我剛開口,就被他打斷了。

“你要來偵探社工作嗎?”他問我,不待我回答,繼續說道,“亂步大人覺得你很适合當名偵探的助手。”

我:“……”

我:“???”

我這是通過了武裝偵探社HR的面試??

但我根本不是來面試的啊。

“可是我不能正常工作……”我試圖說明我奇怪的身體狀況。

“亂步大人知道,但不覺得有什麽關系。”江戶川亂步撕開了一袋薯片,擡頭看了我一眼,“倒是你,退學了一時也不知道去哪了吧。”

我一愣:“你是怎麽知道的?”

“名偵探當然得什麽都知道。而且笨蛋枝川,你把什麽都寫在臉上了。”

“……”

我最終同意留了下來。

因為的确如江戶川亂步所說,退了學我一時不知道去哪。

如果可以不回宮城,我當然不會回宮城。

總不好讓及川和岩泉知道我變成了這樣。

我回到高專辦退學手續的時候,東堂不知怎麽的恰好也在。

我原以為他是有什麽事需要來一趟東京(比如參加他偶像小高田的握手見面會)順便來我們高專轉轉,結果乙骨先一步告訴我他好像是來找我的。

我和東堂的平日關系其實一般,因為我倆喜歡對象的标準不一樣……這句或許看上去像是在開玩笑,但是是認真的。

東堂交友的方式就是問對方你喜歡怎樣的女人。

我倆初見時,他就這麽問的我。

我當時直接被問懵了。

想了半天才列出幾點。

非常完美的。和那家夥的偏好沒半點契合。

東堂大抵不是很清楚完整的事情經過,他好像只聽說我昏迷了一陣子醒來就要退學了,直問我怎麽了。

我就簡單地說,我不能當咒術師了。

他很驚訝,說,枝川你怎麽就不能當咒術師了?

我仰起頭直視他的眼睛,甚至在黝黑的瞳仁之中看見了我的倒影,非常認真地說:“我害怕,東堂。”

他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

乙骨也有些驚訝。

“當然不是害怕詛咒、也不是害怕死亡。”我說。

這句話要是是剛入學的我說的那多半是假的撐場子的話,但是那時的我幾乎全然為真了。

但是——

“我害怕因為自己的過失和一點不願舍去的倔強,拖着別人一起死。”

就像那時候,如果狗卷棘聯系不到五條悟,如果只有我和他,會怎麽樣呢?

我死了就死了。

雖然覺得可惜、覺得悔恨,但的确是我的因造就了我的果。

外人聽說了也只會覺得我可憐為此惋惜,不會覺得我冤枉。

但是棘不值得。

他不需要為我的沉睡負責,也不該被沉睡的我拖累。

離開高專的那天,陽光正好,風也和煦。

我揮手和他們道別,笑着說:“我去橫濱了,大家還是可以常聯系的。”

然後轉過身的時候,眼淚嘩啦啦地落。

我難過嗎?

當然,我難過的幾乎要死了。

咒術師不存在無悔的死亡。

我不算咒術師了,也還是不存在無悔的離別。

但是我遺憾嗎?

我不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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