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本體十七天

第33章 本體十七天

橫濱下雨了。

我合上了武裝偵探社窗戶,聽見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

“下雨了。”

“咦?真不巧。”與謝野晶子說,她走到窗邊,顯得有些失望,嘆氣說:“我還打算等會去商場逛街的。”

“那就下次好了,晶子小姐。”我說。

與謝野晶子聳肩:“只能這樣吧。”

她側過身,目光掠過我時頓了一下,“我說啊,枝川。”

“嗯?”

“你這幾天看起來似乎有點累。”與謝野晶子看着我,“怎麽了嗎?”

我還挺慶幸問我這個問題的是晶子小姐。

如果此刻面對的是亂步先生,我肯定會緊張不少。

“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次醒過來就感覺比較疲憊。”

“啧。”她皺眉,“這聽起來可不像是什麽好兆頭,枝川。”

“可能吧。”

“別這麽不當回事啊,你小心一些,多注意有沒有什麽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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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我揮手笑道。

觸及到與謝野晶子目光的那一刻,我的笑容不自覺地收斂了。

她的眼神讓我想起了某時段的真希,又有點像乙骨和棘。

然而我的耳畔想起的卻是前幾天在Lupin酒吧時,太宰治那番話。

他說:“但你絕對不是個好的同伴。”

那時我還挺意外太宰治會這麽說。

他看上去并不太像是能說出這種話的人,還是身份是黑手黨太宰治。

即使不帶任何偏見,也總覺得同伴這個詞由他來說有種奇異的滑稽和可笑感。

但是我沒有立刻反駁,反而自然而然地去衡量了他的話。

我堅定地相信,太宰治說話的時候絕對運用了什麽鮮為人知技巧。

因為我之後真的開始懷疑我是否是個合格的同伴。

對于高專各位。

對于偵探社各位。

我是否是個合格的同伴。

而我得出的答案為:“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從同伴身份出發,我都做出了最合适的事情,太宰先生。”

我正松了一口氣,太宰治卻繼續說:“可是生活前進的永遠不會是最合适的方向。”

擡頭,我看見了那只鳶色的眼睛。

他伸出兩根手指,将空了的酒杯往前推了幾寸。

“或。”

****

期間,雨停過一小陣,但到我要離開偵探社的時候,雨又下起來了,不過勢頭不大。

國木田先生給了我一柄傘,傘面是一片單調又深沉黑色。

“或。”

拉開門的時候,江戶川亂步叫住了我。

我回頭:“怎麽了?”

他眯着眼,說道:“名偵探也要下樓。”

“欸?”我一愣,估摸着他大概想去樓下咖啡廳吃些什麽,“要去咖啡廳嗎?”

亂步點了點頭。

我就微笑着發出了同行的請求,“好的,一起吧,亂步先生。”

下樓梯時,亂步驀地開口:“或在擔心什麽?”

我驚得腳步停住了,扭頭看他,“嗯?”

“你最近總在擔心什麽,或。”亂步步子不停,往前走了一級才停止,“但是其實不用擔心。”

亂步回頭看我:“什麽都不用擔心。”

說不好是我送亂步還是亂步送我,總之到樓下我們就分別了。

臨行前,我說:“明天見,亂步先生。”

他卻說:“明天不用見了,或。”

“?”我十分疑惑,腦子裏一瞬間冒出了無數種這句話代表着的可能性。

“亂步先生?”總不會是我被解雇了吧?

“名偵探給你放假了,笨蛋或。”

我眨了眨眼:“可以的嗎?”

“當然,名偵探助理由名偵探決定。”他叉着腰,頗有底氣,“還不快感謝亂步大人。”

“是是是,十分感謝名偵探亂步大人。”

我轉身,撐開黑傘,走到雨幕中。

走了幾步,我回頭,卻看不見那身偵探服。

我想起剛剛在漂浮着水汽的樓梯通道裏,亂步跟我說什麽都不用擔心。

我問了句:“全部嗎?”

他說:“全部。”

但是我無法确認亂步所說的全部和我所問的全部是否是同一個全部。

[你說,江戶川亂步能發現你的存在嗎?]

[無法确定。目前得出的分析結果為,被察覺到的幾率為52%,未被察覺到的幾率為48%。]

……這不是将近五五開嗎?

說了仿佛沒說。

雨變得小了。

可風也截然相反地猛了些,吹得我抓着傘的手都需要用力穩住。

“呀,或!”

灰暗蒼穹之下橫濱飄着雨,我看見了太宰治。

他彎着眼,像只落了河黑色貓咪,黑發有幾處黏在一起。昏暗的暮色襯得他的眼睛發亮。

他真的像只黑貓一樣,靈巧地鑽進了傘下,“或要去哪裏?順路送送我吧。”

“……”我睨了他一眼,“太宰先生,你不能使喚你們港口黑手黨的人嗎?”

“現在可不是上班時間,或。而且只帶着私人電話也是聯系不到下屬的。”太宰治扭頭,笑道,“我可記不住那麽多的號碼。”

我問:“要去哪裏?”

“Lupin酒吧。”

“從港口黑手黨大樓去往Lupin酒吧根本不會經過這條路。”

“因為就和這場雨一樣,想去Lupin酒吧只是突然的想法而已。”他打了個響指,“在看到或那一刻生成的想法。”

“沒有約朋友嗎?”像織田作之助什麽的。

“沒有。”

我忽然想起來除了只見過一次織田作之助,其他時間基本都是太宰治獨自來的。

我問道:“太宰先生,你是不是沒什麽可以約酒局朋友?”

太宰治理直氣壯地誇贊:“答對啦!或!”

“……”

“我本來總和織田作一起,但織田作後來都變得很忙,就很少有時間約酒局了。”他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問我,“或,你記得織田作吧?”

“有印象。”

何止是有印象,織田作之助我我不要太記得住,我甚至能猜到為什麽他變得很忙。

只能是因為收養咲樂他們。

收養咲樂他們之後,織田作之助交稿子速度都升了一個檔次。

太宰治伸出手去接了一點雨水,突然問道:“或,聽說過蝴蝶效應嗎?”

“當然。”我說,“太宰先生,不談高中,我起碼也是國中畢業的。”可不像你們港口黑手黨,很多都是沒讀過什麽書人。

所謂蝴蝶效應,即南美洲熱帶雨林中一只蝴蝶偶爾扇動兩下翅膀,就有可能在兩周後德克薩斯州引起一陣龍卷風。

憑着和太宰治幾次對話經驗積累,我大抵猜到了他要說什麽。

“你不會想說我們之間存在這種關系吧?”我還思索了一下我和太宰治牽連的契機,“蝴蝶是指中原先生嗎?”

“欸?難道或不覺得嗎?”

“……”我看了眼他,說,“不覺得,我們那最多算大撲棱蛾子效應。——我沒有說中原先生是大撲棱蛾子意思。”

太宰治笑得直發顫。

他惋惜道:“可惜中也聽不見這句話。”

但我真的沒有任何針對中原中也的意思,否認也只是因為我早就已經清晰地認識到,如果類比的話,真正相當于南美洲亞馬遜流域那只蝴蝶扇翅膀時刻在更早之前。

在更早之前,我醒來看到五條老師,放棄說出那句完整的“與其做這種沒有什麽意義事還不如去祓除詛咒”。

那一刻,蝴蝶的翅膀就微不察覺地撲棱兩下。

****

太宰治拽着我在Lupin酒吧吧臺邊坐了一會,看得出來他應該是真的喜歡吧臺的位置。

雖然來過Lupin酒吧挺多次的,我還是頭一次以顧客的身份留在店裏。

太宰治要杯蘇格蘭威士忌,他記得我沒喝過酒,就推薦我來杯雞尾酒,理由是雞尾酒不烈,口感比較好。

但我拒絕了。

雖然打過不少架,但我可是正經的未成年,酒精說不沾就不沾,只要了杯牛奶。

他眨了眨眼,作出好奇的模樣:“或你喜歡喝牛奶嗎?”

“差不多。”

其實我一開始喝牛奶只是單純地想長高。

可能因為長時間打排球,及川和岩泉身高竄得都比我快,于是我衍生出了多喝牛奶的想法。

後來倒像是習慣了,習慣了牛奶的味道,就連平日裏的口味選擇也開始偏向牛奶。

我咬着吸管,和太宰治更多的是相顧無言。

我意識到其實我在不在這裏都是一樣的,他喊我留下來也不是出于什麽目的,只是敲定了我大概率不會拒絕。

但我喜歡這樣沉寂的氛圍,我在吧臺裏面那個位置時,面對的更多的狀态就是這份沉寂。

我同樣喜歡酒吧舒緩的音樂,我常常一個人在它陪伴下靜靜工作着,就仿佛大廳所有的光怪陸離都與我無關。

“雨停了。”直到太宰治突然出聲。

我回過神,在他收回視線路上恰巧相撞,浮光碎金沉降眸底。

他淺淺地笑着:“走吧,或。”

然而他的眼神卻不含笑意,甚至就算盛着細碎的光,也隐隐顯出暗沉氛圍。

“根據合理的判斷,是不是可以不用管我?”

“太宰治。”

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覺得你行了?

我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但實際上不是如此。

我正在很嚴肅地說這句話。

如果通過太宰治裸露一只眼睛,仔細觀察倒影中的我,就能發現這個事實。

“如果你厭惡所謂的那份令人作嘔的溫柔的話,最好的選擇是遠離它,或者更直接一點,撕毀它。”

“可如果你偏要接近的話……我可以不介意一些無足輕重或是無關緊要的利用,但起碼暫時不要說激怒我的話。就算常說的過河拆橋,那也是過了整條河才拆的橋,沒有走一步就拆一塊木板的道理。”

****

我離開了Lupin酒吧。

往常這個時候天其實還有些亮,但今天是陰天,天色就暗了些。

雨後的空氣水蒸氣濃度高,讓人覺得皮膚都濕漉漉的。

街邊的葉片被洗去了浮塵,展現出了新綠。

半空中漂浮着灰塵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雨後的氣象,唯一有些怪異是的,前方的樹木旁一直蹲着位青年。

即将路過時,我好奇地停在了他身邊,“先生,打擾一下,這棵樹怎麽了嗎?”

聞言,他擡頭,露出一張極具古典東方美的臉龐。

微翹黑色中長發,金色的瞳孔,眼角下方三顆梅花印——如此顯眼的特征使得我很快想起來了,這是那天在拉面店的那位小哥。

我那時候還思考要不要整個耳洞,結果後面遇上了一堆麻煩事就抛之腦後了。

……是叫末廣上士吧?

“沒有怎麽。”他搖頭。

我禮貌地問:“那你在?”

“我在觀察螞蟻。”他說。

我:“……”

你這興趣挺別致的,小哥。

雖然我覺得末廣小哥很好看,但我還沒閑到和他一起蹲在那看螞蟻。

若有若無的倦意如同湧起的浪花襲擊着我的大腦——之前回答晶子小姐的那句“這次醒過來就感覺比較疲憊”不是扯謊,是真的。

此刻我只想盡快趕回家窩在我柔軟沙發中。

推開門的時候,燈光幾乎是同時亮起的。

“??!!”我從沒見過這場面,當即吓了一跳,沒大喊一聲已經是我底線了。

但更讓我吓一跳的還在後面。

“歡迎回來!或!”

你的五條悟突然出現。jpg

五條老師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他敞開雙臂,仿佛這裏是他公寓,而我是客人。

我一愣,但很快又想笑。

“我回來了。”我說。

我估計我現在的表情應該很可笑,可能是那種哭笑不得的狀态,但我一時間沒心思顧及那麽多。

我原以為我大概是太久沒見到五條老師,一瞬間竟有點鼻子發酸。可是細細一算,也只是幾天沒見到而已。

于是我想,我應該是太久沒有聽到那句“歡迎回來”。

今天絕對是神奇的一天。

我很少有像之前那樣生氣的時候,也很少有像現在這麽感動的時候,偏偏都湊在今天。

我正感動得一塌糊塗,五條悟卻突然湊了上來。

“老師?”我疑惑,卻揣摩不透他的舉動。

禁不住懷疑是不是我身上附了什麽奇怪的東西,但如果真附了什麽東西我又不應該沒發現——就算不經常使用咒術我也不至于退步成這樣,只得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他湊到我的脖頸處,我感受到了拍打着頸間肌膚的呼吸,癢絲絲的。

幸虧五條老師很快縮了回去,他站直身子,摸着下巴,一本正經地說:“或,你身上有酒的味道。”

“老師,我沒喝酒。”我立馬解釋,“只是……去了趟酒吧而已。”

雖然這個解釋顯得十分糟糕。

想到去酒吧總得有什麽理由,于是我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是陪朋友去。”

……好像還是很糟糕。

“真過分啊。”他感嘆道。

“?”

“我等了或很久,從天亮等到現在天都暗了,結果或竟然快樂地呆在酒吧。”

我:“……”

我不是我沒有。

“非常抱歉,五條老師。”我低頭道歉。

不管怎麽說,終究還是理虧在我。

猝不及防的,一只手按住了我的後腦勺,我感受到了向前力道,緊接着額頭就磕上什麽堅硬的東西。

“不用總是說抱歉的,或。”他亂揉把我的頭發,最後又裝模作樣地順了順,用着有些輕松的口吻和開玩笑的态度說道:“你這麽可愛的學生,不管怎麽樣老師都不會怪你。”

“而且我想成為也從來都不是或道歉對象。”五條悟豎起手指,我往後退了頒布,看見他神采奕奕,無比自信,“而是或的依靠對象。——嘛,畢竟我可是最強啊。”

“?”我眨了眨眼,認真地說:“你已經是了,老師。”

他又輕拍了拍我的腦袋,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五條悟說:“如果真是的那樣的話,那就多依賴我一點吧,或。”

比其他任何人都多一點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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