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真這麽想的? 假的

第5章 真這麽想的? 假的。

裴朝朝說話的聲音是很小的。

然而她這話卻像往江獨腦袋上當頭敲了一棒。

江獨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難以置信這世上竟有人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冷笑一聲,拉近兩人的距離,目光定在她臉上。

她表情無辜又暗含無奈,看不出半點在詭辯的樣子。

然而江獨現在一看見她這模樣,就條件反射地警惕起來,覺得她就是在詭辯。

他恨不得把她的嘴給撕了,心想她長了張人畜無害的臉,心思怎麽就七彎八繞,歹毒得很?

編起瞎話來連臉色都不變一下,慣會拿這幅楚楚可憐的樣子唬人!

她已經拿這幅樣子騙過他一回,現在頂着這表情鬼話連篇,是想再騙他放她一馬?

她是以為他還會再上一次當嗎?

江獨想到這,覺得自己看破了她的心思。

他心頭怒火竟詭異地平息了一點,手虛虛搭在她脖子上,半晌,喉頭溢出聲輕笑來。

這笑聲十分短促,卻頗有些危險。

像戲耍獵物的獵人,有種勢在必得的味道。

他比裴朝朝高出許多,這樣的姿勢之下,裴朝朝一只手不得不撐在他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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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悶笑時,自胸腔生出來的微弱震顫,就隔着衣物傳達到她掌心,有些麻癢。

裴朝朝不知道他突然笑什麽,于是出聲問:“仙長?”

江獨說:“其實我剛才想讓你死得體面一些,比如說找根繩子讓你自己吊死。”

裴朝朝問:“現在呢?”

江獨略略俯首,直視她的臉。

她依舊是那樣無害的表情,但江獨心想,他不會再被她蒙騙了。

所以她的詭辯注定沒有用。

不過,他不妨聽一聽她要怎麽詭辯。

說的這種沒道理的屁話,她自己能圓回來嗎?

他才是掌控着她生死的人,而現在她落到他手上,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笨拙求生了。

看着獵物掙紮一番,先給予希望,再親手扼殺,

就這樣拿捏她,好像更有趣一些。

他想到這,內心詭異地升起一點平和,還有一點興味。

“但我現在改主意了。你說說我錯哪了,要是讓我覺得沒道理——”他眨眨眼:“那我就直接掐死你。”

與此同時,落在她脖子上的手突然收緊!

手背上青筋卻随着動作凸起得更加明顯,力量感十足。

在外人的角度看來,修長有力的手掐着纖細的脖頸,幾乎是再動一動就要擰斷裴朝朝脖子!

【啊啊啊啊啊——!】

【江獨脾氣那麽差,不會一個不小心,用點力就把裴朝朝的脖子擰斷吧!】

天界不少神仙看見這一幕,甚至身臨其境能感受到那種危險感。

即使不喜歡裴朝朝,但一顆心也跟随着畫面提到嗓子眼!

【誰要裴朝朝非要這麽說話?激怒江獨有什麽好處?她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再說不出像樣的話,江獨真的會掐死她吧……】

【她還能編出什麽啊?看她前面那幾句話,後面不管接什麽都沒法讓江獨滿意的好嗎?】

【我不敢繼續看了。】

【倒也不是不想她死,但是她不按照命簿寫的死法死,瓊光君的天鐵怎麽拿回來?】

江獨的手雖然收緊了,卻沒有掐到裴朝朝說不出話的程度。

她倒是沒什麽害怕的表情,只是擡手點了點他的手指,輕輕喘氣:“你吓到我了。”

嘴上是這麽說的。

可她心跳甚至都沒有亂一點。

江獨手掌貼着她的脖子,隔着薄薄一層皮膚,能感覺到她規律的脈搏。

掌心血脈跳動與她的脈搏交融,好似有一瞬靈魂交融般的共感。

江獨覺得掌心好像被燙了一下,但他沒有松手:“是嗎?我看你一點都不怕。”

“我是說那天晚上你吓到我了,”裴朝朝語氣溫和,偷換概念:“魔修來屠村的時候我已經很害怕了,你又拿着刀過來,說什麽取血剜肉,我當時被你吓得沒理智了,才拿刀子捅你……”

她循循善誘地總結:“如果不是你吓到我,我不會失去理智,我不失去理智,就不會拿刀捅你。”

江獨:?

江獨幾乎要聽笑了,心說她一刀把他捅穿,還成他的錯了?

他神色危險,指尖按住她側頸血管。

然而就在這時,裴朝朝微微仰頭。

她嘆息道:“我都不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要對我生這麽大的氣。”

江獨指尖微頓。

兩人現在距離很近,近到什麽程度呢?

江獨略略低着頭,能看清她覆目的白綢上有一點水漬,像是哭了;只要再稍稍俯一俯身,他的鼻尖就幾乎要貼上她鼻尖了。同樣的,他的手緊貼着她的脖頸,只要收緊手掌就能掐斷。

于是他目光不自覺掠過她脖頸,

很細,很直,皮膚蒼白到有點透明,能隐約看見下面細細的青色血管。

是啊。

他毫不費力就能折斷她的脖頸,她或許都來不及出聲掙紮。

這比折斷一根木頭還要容易。

他指尖有點泛癢,想要順着心意直接将她掐死。

然而該死的是,他的手像有自我意識一樣和他對着幹,不僅沒掐死她,反倒松了松,鬼使神差落在她覆目的白緞子上。

指尖隔着緞子按住她眼角,觸碰到緞子上那點溫熱淚漬。

他動作頓了下,随即重重按了下:“哭?不許哭!你先往我身上捅的刀子,我都沒哭你哭什麽?”

裴朝朝眼睛被他按得有點不舒服。

她微微偏頭,避開他的手:“你都要殺我了,我還不能哭嗎?”

江獨一頓。

他垂眸看了她一會,左看右看,想從她臉上瞧出一點端倪來——

他總覺得她這樣就是故意想勾起他的恻隐之心。

但她那話說得振振有詞,要真按照她的話思考,也有因果可循。

心緒莫名其妙被她牽住,思緒都像被劈成兩半。

江獨有點惱怒,心說她就是那種表裏不一的人。

他對此一清二楚,難道還要上當嗎?

他有點煩躁地合掌,卻又感受到指尖剛沾上的那點潮濕淚意……

又過半晌,

他終于還是咬了鈎,陰着臉問:“真這麽想的?如果不是我吓到你,你不會捅我刀子?”

就再給她一次機會。

江獨想,

要是她真是這麽想的,也不算全無道理,就留她一命。

……日後再換個別的法子報複回來。

【?】

【怎麽回事?不殺了?】

【手都從她脖子上放下來了,江獨心軟了。】

【吓死我了,真的太刺.激了。】

【……不過江獨怎麽連這都信?】

【裴朝朝說得也挺有道理的,江獨要是不招她,她也不至于捅他。】

細碎的議論中,有個小散仙忍不住說。

她其實有些不理解,

為什麽神仙們對朝露仙子的惡意這樣深,深到連事實也不顧了,就好像裴朝朝做什麽都是錯的。

然而這話剛落,又被更洶湧的惡意壓下去:

【裴朝朝的鬼話聽聽就行。】

【就是。別被她騙了。】

那邊廂,裴朝朝聽不見神仙們議論,她聽見江獨問的話,垂頭思索一下。

然後她搖頭:“不是。”

江獨:?

江獨聽見這話,第一反應是——

荒謬,太荒謬了。

他心底那點怒火蹦跶着,但這會兒他整個人已經有些麻木了。

于是那點火氣就壓在了肺腑,他冷着臉問:“那是什麽?耍我玩?”

話音剛落。

外面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與此同時,

裴朝朝攤開手掌,掌心裏是被撕碎的符紙。

這是瓊光君走前留給她的傳訊符,說是如果有意外,可以撕碎。

屆時就會有歸元宗弟子回來。

江獨修為甚高,身份也尊貴,從小到大驕橫暴戾,是唯我獨尊的性格。

沒人敢在他面前造次,所以他平時需要動腦的時候也不多。

但他只是腦子轉得慢,不是沒腦子。

裴朝朝怎麽可能覺得幾句拙劣的瞎話能糊弄過他。

她把細碎符紙扔掉,沖江獨笑了下,

然後聲音溫和地回答他:“也不是,只是拖延點時間罷了。”

裴朝朝笑起來很好看。

現在朝陽初升,光落在她臉上,連帶她發絲都鍍上了層淺金,整個人看起來恬靜又純淨。

然而就是這麽一笑,

卻宛若星火燎原,直接引爆了江獨心裏壓着的那點火氣!

他怒火中燒,心想活了這麽多年從沒後悔過,但這一次是真的後悔了——

他剛才就該直接把她弄死!

與此同時,門被推開。

外面的歸元宗弟子進來,見到江獨,有一瞬詫異:“江師弟?你怎麽在裴姑娘房裏?”

江獨手指捏得咔咔作響,他盯着裴朝朝,一時間沒回話。

反倒是裴朝朝表情自然:“江仙長看我眼盲體弱,怕我一個人呆着出意外。”

她歪了歪頭,溫和笑道:“所以來保護我。對嗎,江仙長?”

江獨聞言,心說,鬼話連篇。

但眼前是歸元宗的人,他掐了下指尖,冷笑着“嗯”了聲。

那歸元宗弟子困惑道:“那裴姑娘為何撕符紙?”

裴朝朝說:“是江仙長想要随你們一起去捉妖,但感應不到你們的具體位置。”

她能感應到命簿,也大概知道這一段的內容。

歸元宗的人要捉的那只妖不僅狡猾,還非常強大,甚至能扭曲周圍的空間,讓人無法感應到它的位置。

所以裴朝朝這話是沒說錯的。

那歸元宗弟子沒有懷疑,卻有些苦惱:“江師弟,你的身體……”

裴朝朝替他作答:“他身體已經好了。”

那弟子不疑有他:“好,那我去布縮地陣。”

江獨側目看了裴朝朝一眼。

他不得不承認,她心理素質相當好。

頂着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把人當狗一樣耍着玩,三番兩次牽着他的鼻子走!

可他能被她蒙騙放她一次兩次,第三次呢?

她把他支去捉妖,或許是怕他留在這繼續對她動手。

但難不成他就不回來了?

一股子怒火在心裏翻騰許久,也漸漸冷靜下來。

他冷笑道:“你最好拜拜神佛,祈禱我回來的時候你身邊有人護着你。”

裴朝朝表情溫和,整個人看起來安靜而純粹:“那沒人的時候呢,你又要動手殺我嗎?”

她微微偏頭,動作間竟也帶出幾分不染塵埃的神聖感。

像束之高閣的神龛之中,用白玉雕就的脆弱神像。分明一捏就碎,卻掌控着他的心緒和行為,讓人很難想,究竟是誰把誰捏在掌中。

江獨挪開視線:“不然呢?怎麽我還要供着你嗎?”

裴朝朝不輕不重地“啊”了聲。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笑意漸深:“那你下次記得,別和今天一樣對我動恻隐之心。”

聲音柔軟,語氣卻危險而蠱惑,讓通身神明感無知無覺間變成綿裏藏針的危險邪氣,

哪裏還有一點之前人畜無害的樣子!

這是連裝都懶得裝了?

江獨腦海裏快速劃過這念頭,差一點就又要發怒了:“你有本事等我回來——”

裴朝朝溫聲打斷,恰到好處地收斂起來,沒繼續火上澆油:“等你回來就不必了,我和你一起去。”

去哪?

跟着去抓那個危險的妖?

于是這一下,剛升起的怒火裏立馬又摻雜了難以置信。

幾個情緒兜頭砸過來,江獨再一次麻了。

他哈了聲:“我沒殺了你,結果你自己去找死?”

此時,

天界也炸了鍋:

【我剛才把視角切到瓊光君那去了,那大妖相當強悍,歸元宗一整個隊伍那麽多修士一起打它,都只打了平手!】

【她真瘋了?上趕着找死?】

而這時候的裴朝朝彎了彎唇。

按命簿上寫的,江獨把她當藥人帶走後,也随隊伍去捉妖了,但是被那大妖重傷,當晚就剜了她的血肉入藥。

那大妖太強了,甚至有半仙的修為,即使瓊光君是神君投生,想來以現在的修為也很難抵抗。

等瓊光君受重傷無法掙紮的時候,她就能直接順手剖走他的心。

裴朝朝心想,

這怎麽能叫找死呢?

這叫撿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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