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你 也是我夫君?
第98章 你 也是我夫君?
趙息燭敲響寝殿門。
他動作并不急促, 像是刻意算好了每一次叩門的時間間隔,于是敲門聲聽起來很和緩,一聲聲的, 非常符合他平時表露出來在人前表露出來的那種松散氣質。然而他臉色不太好看,于是這舉動就多了幾分故作姿态的漫不經心。
敲了幾下, 沒人開門。
趙息燭姿态有點端不住了, 手指松開又捏緊, 半晌,手上蓄力就準備直接推門進去。
然而還不等推門, 就感覺到升仙臺出口處有奇怪的靈力波動。
升仙臺出口對于天界來說很重要。
他眉頭皺了皺,有點不耐煩,但還停下了敲門的動作, 順移到了升仙臺出口。
一到地方, 就看見個男人從井底上來。
男人肩極寬,黑衣黑發,膚色有些偏麥色, 五官英挺, 整個人顯得硬朗而周正。然而他卻用素色的粗麻布條覆目,于是就給硬朗周正的氣質裏多添了一點兒不拘小節的意味。
趙息燭看着他, 有點意外, 但情緒隐藏得很好。
他臉色還是不太好看, 但嘴角微微擡了擡,平時在人前那種喜怒無常的散漫架子又端起來了:“從晝?”
魔神名叫從晝。
成為魔神後,很少再有人這樣連名帶姓叫從晝,這無異于挑釁。
然而從晝表情放松,并未被激怒,只是看見趙息燭, 露出一點意外神色。
随後他嗤笑了聲,笑聲有點粗砺:“怎麽,十幾年沒見就認不出我了?”
裴朝朝跳輪回道那日,他也随她一起跳下。
但魔與神仙不同,跳下輪回道并不會像神仙一樣去人間投胎轉生,而是會去往下魔域。
魔族的地界分為上魔域與下魔域,上魔域比鄰天界,以幽山為界,下魔域則在天極岸以東比鄰人間。
從晝跳下輪回道,本應墜入下魔域,但天界算計到這點,早在下魔域布下封魔印,封印的陣眼則設在升仙臺裏。
他一墜入下魔域,就被封印住身體和法力,陷入沉睡。
按照命簿上原定的走向,
裴朝朝被帶回歸元宗後,被江獨割肉放血,因為身上沾染了江獨的魔氣,被正道追殺,逃亡的路上遇見白策,被白策帶回天極岸成親。然而成親後,又被白策剖開丹田,并因此入魔。入魔之後她會流落到下魔域,被抓去給這位魔神守封印,每天用血肉喂養從晝沉睡的靈魂。
但命簿早就被裴朝朝毀去。
從她被江獨帶回歸元宗的那天,命數就開始改變。
她找到由重明石制成的心髒,跳下升仙臺,也因此打破了從晝的封印。
趙息燭皮笑肉不笑:“我看是你被封魔印壓了十幾年,連自己家在哪都忘了。”
他手腕微動,本命劍就出現在掌心。
劍尖還有一點塵土,是之前裴朝朝叫他在“井底”刻字留下的,沒完全擦幹淨。于是他又将劍尖微微上擡,慢條斯理擦去上面的塵土,和從晝說:“不回你的上魔域,跑來天界做什麽?”
他們所處幻境之中。
這幻境由趙息燭的夢境結成,但即使他是夢境的主人,眼下被拉入夢境,也平等地被幻境影響心智,不由自主忽視身邊一些不太對勁的小細節,大腦被影響着無法思索細微的邏輯錯漏,認為這裏真的是天界。
那一邊,
從晝自從踏進這地方,就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封魔印被打破,要說裴朝朝已經歷完劫回到了天界也算合理,但好像總有些異樣的地方,剛才還能想起來,現在卻被一股力量影響着,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他按下思緒,将注意力拉回。
他性子是有些霸道的,看不得旁人陰陽怪氣譏諷,換做以前看見趙息燭這樣,肯定要和他打一架,哪怕兩人修為相當,但至少也要打個兩敗俱傷,讓趙息燭這張狗嘴沒法再陰陽怪氣說話。
但現在感應到裴朝朝就在附近,他不想浪費時間,
于是脾氣上來了,也只是低聲冷笑罵了趙息燭一句。
他說話不拘小節,不文雅,罵得挺髒,然後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趙息燭原本要去找裴朝朝,
這時候看從晝往上魔域的方向走,也沒功夫和他浪費時間,準備瞬移回司命宮。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在一瞬之間莫名其妙地又放松下來。
但也就是這時候,
從晝的識海中卻突然撞進來一道靈識。
他心念微動,讓那道靈識在腦海中幻化成主人的身影,然後看見——
裴朝朝。
*
與此同時,司命宮。
裴朝朝站在寝殿門口。
而屋子裏面一點的地方,
薄夜和江獨在桌子下面——
裴朝朝剛才聽見敲門的聲音,知道是趙息燭回來了。但那時候她也才剛剛推測出江獨的身份,江獨就站在她桌子前面眼巴巴看着她,只要趙息燭推開門就能看見江獨。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不能讓趙息燭看見江獨,也不能讓趙息燭看見薄夜。但江獨和薄夜見面沒事。
于是她迅速把薄夜踹開,然後把江獨往身邊一拉,按到桌子底下。
于是江獨和薄夜就這樣打了個照面。
裴朝朝根本不在乎這兩個人的反應,只吩咐他們藏好,然後把他們留在了桌子下面,自己則整了整衣擺走到了門前。
她在門前等了一會,沒見趙息燭繼續敲門,于是打開門,卻發現趙息燭已經不在外面了。她察覺到外面有靈力波動,那靈力很熟悉,和她的眼睛有感應,引得她眼睛有些發熱發脹。
她用靈識感應自己的眼睛,靈識卻好像撞進一個陌生的識海裏。
她安靜閉眼,将手指搭在眼皮上。
那一邊,桌子下面。
桌子下面的空間還算寬敞,兩個高大的男人在下面,倒也還能隔得遠遠的。
江獨看見薄夜,幾乎要氣笑了:“你為什麽在這?”
薄夜則視線微冷地看着江獨。
看見少年人目眦欲裂的樣子,他彎了彎唇,溫和流于表面,帶了點兒冷感,輕輕用指腹輕輕擦掉唇間和鼻尖的水漬。
然後他聲線溫和道:“因為她需要我。”
江獨注意到他的動作,腦子裏一白,緊接着意識到——
怪不得剛才裴朝朝那麽奇怪,原來是這個賤人在桌子下面勾引她!
他知道這位太清道君,表面看着聖潔溫和,誰知道私底下這麽放蕩,屋子裏還有人,當着他的面就敢做這種放/蕩的事!
如果不是看裴朝朝還在前面,他恨不得現在就起來,先殺了薄夜,再去把薄夜祖宗十八代的屍體全都刨出來挫骨揚灰。
江獨手指尖都在發冷發抖,他氣得頭昏,想罵人,一句話都罵不出來。
薄夜則理好衣服,又是溫和聖潔的模樣,微微起身,準備從桌子下面出去。
然而方才動了下,那一邊,江獨就反應過來。
想到裴朝朝說讓他和薄夜藏好,不許出去,他身體就本能遵從命令,直接出招,隔空攔在薄夜面前。
招式狠辣。
薄夜被攔了下,出招反擊。
兩人一來一回,竟無聲在桌子下面打了起來。
按實力算,江獨打不過薄夜,但桌子下到底限制了兩人的發揮,打來打去竟也沒有個結果。
薄夜一邊反擊,一邊出聲,語氣溫和含笑:“你攔着我做什麽?”
他話音不急不緩:“我們都被按在桌子下面藏起來,對她來說都是見不得光……”
話說到這,
江獨像是被那句“見不得光”激怒了。
他猛地一招打在薄夜身上,薄夜一側身,招數落空,打在桌子上,發出砰的聲音,然後他迅速出手反制:“你急什麽?我和她是長輩和小輩的關系,是天下之大不韪,或許确實見不得光,但你和她并沒有這層關系……還不明白嗎?你真正的敵人是趙息燭。”
他說:“她聽見他敲門,就能把我們都按在桌子底下藏起來。她不怕我們發現彼此,卻怕趙息燭發現你。”
江獨出招的動作頓了頓。
薄夜微笑,繼續道:“就因為趙息燭騙她,說他是她夫君。她失憶了,第一個見到趙息燭,自然相信他的話,對他上了心。”
薄夜性格一向溫和體貼,并不喜歡像現在這樣,挑撥離間,說誘導的話。
可是他的孩子怎麽能為了趙息燭和江獨這兩個不知廉恥的賤人,把他藏在桌子底下呢?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怪江獨和趙息燭引誘她。
如果不是他們,她不會這樣對待他。
薄夜收回招式,溫和蠱惑:“不必在這攔着我,去殺了趙息燭吧。”
打起來。
兩敗俱傷。
這兩個該死的賤人。
*
那一邊。
裴朝朝聽見後面隐隐約約的打鬥聲,沒搭理。
她甚至沒回頭看,因為她閉上眼,感覺自己的靈識被拉入一片識海,而那片識海的主人動了。
識海的主人用了一道咒術,
雖然她一縷靈識在他的識海裏,但用了這咒術後,她閉上眼,腦海中能出現識海主人的身影。
她看見識海主人的樣子。
這是一個很眼熟的男人,硬朗周正,但看着也并不正派,反而有點微妙的匪氣,眼睛應該是瞎的,用布條蒙住了。
她能看見他,
同樣的,識海主人也能從腦海中看見她的身影。
這相當于兩人雖不在一個地方,眼睛看不見彼此,但能在腦海面對面溝通。
如果要互動,自己的身體也不需要動,只需要動一動念頭,由神識凝結出的身影就會動作。
眼下在識海之中,
裴朝朝看着他,有點疑惑地眨了眨眼。
從晝看見她,則迅速走上來。他一把抱住她,把人按在懷裏:“朝朝,怎麽——”
他話說到這裏,
卻聽見裴朝朝問:“你是誰?”
這話一落。
從晝話音就停住了。
從晝按着她的肩膀,垂下頭看她,他左看看右看看,問:“你不記得了?”
裴朝朝可有可不有地嗯了聲。
她擡手按了下他覆目的粗布:“你看不見?”
從晝的眼睛就是裴朝朝剜下來的。
她覺得他的眼睛漂亮,于是挖下來,換給了她自己。
但她現在不記得了。
從晝聽她這樣問,倒也是一點都不生氣。
那又怎麽樣呢,他眼睛在她那,他看不見,她幫他看就成了。
他的一部分成了她的一部分,永永遠遠在她身上,他感到愉悅,但也沒立刻就回答她這問題,而是拍了拍她的頭,哈哈笑道:“你問這麽多,想我先回答哪個?”
裴朝朝看出這男人也是她的舊識。
她其實想直截了當地問她自己是誰,是什麽身份,但是因為失憶,到底對未知事物有了一點謹慎。如果這人就她的身份回答了假話,她還要花時間去甄別真假,她想了想,還是問:“你是誰。”
從晝聽她問這話,說:“我是——”
他精神奕奕地想,要怎麽回答好?
說自己是從晝?但她什麽都不記得了,也不記得他名字。
說自己是魔神?
從晝很少糾結,但眼下确實糾結起來了。
他這邊正糾結着,手就一邊落在裴朝朝背上輕輕安撫,也不知道在安撫她什麽。
她失憶了,他就安撫她一下。
哪怕是用靈識結出來的身形在識海裏互動,本體并沒有接觸,但觸感也很真實。
男人的手修長漂亮,掌心卻粗糙,帶了厚厚的繭和疤痕。
裴朝朝見他不說話,
想起來自己那三個“夫君”。
她饒有興味地問:“怎麽,你也是我夫君?”
這一邊,
從晝剛想說自己是魔神,但不會傷害她叫她別怕,
男人聲線略有點粗砺,卻低啞好聽,然而話落在嘴邊,還沒說出來,就被噎了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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