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醉酒
第7章 醉酒
從粉絲那裏知道了木揚做的那趟火車行駛路線時,解別汀便猜到了木揚去了哪裏。
他只是沒明白,木揚怎麽會知道。
或者說,怎麽會提前知道。
用最快的速度飛去臨近城市的機場,再包一輛車來到這座小城裏,解別汀沒和任何人說。
路上他難得主動與人搭話,從健談的司機那了解到這座小城裏只有一家酒吧。
木揚是酒吧常客。
于是解別汀輕易地在酒吧裏找到了木揚,只是沒貿然上前,他第一次來到這種木揚喜歡光顧的地方,感受這種喧鬧嘈雜的氛圍。
解別汀看着木揚和別人坐在一起拼酒,看着他大聲說自己不是失戀,只是想清楚一件執拗很久的事。
木揚盯着酒杯說:“我不要他了。”
他還說“我再纏着他我就是狗!”
木揚在将第不知道多少杯烈酒一飲而盡時有些哽咽地低喃着:“我不要再喜歡他了。”
解別汀沒聽清最後這句,不過他卻沒上前阻攔木揚。
他莫名認為,木揚此刻應當不太想看見他,就當最後一次,往後他會管好木揚的身體。
此刻膝蓋發軟的木揚自然不知道,解別汀跟了他一路,看着他和別人‘親密’地勾肩搭背相伴走向酒店,看他擁着‘新人’,聽他久違的笑聲。
解別汀在他們身後站了很久,安靜望着兩人即将走入酒店大廳。
木揚說過離婚。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否應該上前。
木揚不自在地問:“你怎麽來了?”
他知道自己在這的消息未必能瞞得住解別汀多久,但也沒想到解別汀會這麽快找到并親自過來。
解別汀:“帶你回家。”
木揚渾身都是酒氣:“回哪個家?”
解別汀一頓:“我們的。”
木揚自嘲一笑,和解別汀擦肩而過:“你說錯了,那不是家,只是一棟房子。”
解別汀轉身:“那回伯父伯母那裏。”
木揚腳步一頓,真好啊……這才一天,解別汀就從爸媽改口為伯父伯母了。
他頭也不回地說:“解別汀,我哪都不去。”
哪都不是他的家。
他沒有家。
木揚眼尾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紅,他仰天想要止住淚意,卻怎麽都止不住。
按照時間來推斷,木南山和姚鳶已經知道他不是親生的了。
應該很後悔吧?
替別人養了這麽多年的兒子,養出了一個跋扈子弟,養出了一個廢物。
而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在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受苦,本應有的資源都被他這個外來者搶占了去。
瞧,多糟心。
上一世醜陋的真相被揭開後,木揚不敢在恬不知恥地在木南山與姚鳶面前露臉,而如他所想一樣,木南山和姚鳶也再沒聯系過他一次。
就好像二十多年的親情因為一份血緣的斷開全被否認了一樣,同樣被否決的還有木揚這二十多年肆意的人生。
他無法無天這麽久,突然有一天得知,自己是個小偷。
他偷了本屬于別人的矜貴與人生,毀了別人半輩子。
他記得那個和自己同年同月的女生,自己在高中打架鬥毆時,對方早早辍學。
自己讀着條件優異的大學時天天跟狐朋狗友泡吧時,對方已經開始打工愁于家裏生計……
解別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木揚,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木揚吸了下鼻子:“關你屁事!”
這大概是木揚有史以來對解別汀說過最疏離的話,以至于解別汀頓了好久才回了句:“別說髒話。”
木揚紅了眼睛,他轉過身質問着:“我說髒話跟你有什麽關系啊?你以什麽身份管我?前夫?”
解別汀蹙了下眉頭,微碾指尖:“你不要鬧,我約了醫生,你要好好看病。”
原來是因為這個。
受着酒精的刺激,木揚嗤笑一聲:“解別汀,沒了婚姻,我們就是兩個陌生人,你管我看不看病?”
解別汀:“……”
木揚繼續說:“你回去繼續你的風光,我在這繼續做我的廢物,以後再沒人煩你了,我要是死了你該開心才對。”
解別汀繼續蹙眉:“誰說你是廢物?”
木揚:“……”
重點是這個?
他緊緊盯着解別汀,确認他不是故意堵自己心口一陣郁氣翻湧,“以前所有人都說我們不合适,只有我認不清……”
解別汀右手微擡,頓了頓後又放了下去:“木揚,我不同意離婚。”
木揚心口不受控制地一跳,他痛恨着自己的不争氣,沉悶許久盡可能平靜地說:“你不同意也沒用,協議書已經簽了,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酒真是個好東西,讓他又累又困滿身疲憊,連解別汀不想離婚的理由都懶得問。
就這樣吧。
何必再藕斷絲連糾纏不清?
“你回去吧,我很困,要睡覺了。”木揚認真地說,“你走吧,爸媽那裏你不用擔心,離婚的事我會說清楚。”
木揚嘴角微跨,他怕再不轉身自己又要哭,太丢人了。
不然在解別汀那除了煩人精騙人精的印象外又要多一個愛哭鬼了。
木揚走進電梯,鬼使神差地沒急着按關門鍵。
一定是喝多了手軟,沒力氣。
直到電梯閉合,都沒第二個人出現。
而解別汀正在前臺:“幫我在他隔壁開一間房。”
前臺是位中年婦女,好像就是酒店老板,她看了眼已經進電梯的木揚:“他訂了一個月的,你勒?”
“一樣。”
小城酒店鮮少碰見這種大單,老板娘立刻給解別汀選了間好房:“不是隔壁,但在對面,朝西還有落地窗,能看見長江。”
他走進老舊的電梯,緩緩來到四樓,地上鋪着廉價的地毯,腳步聲顯得有些沉悶。
他的房號是0435,對面就是0436。
解別汀站在門口看了許久,心口泛起了熟悉的綿麻鈍疼。
和前世木揚離世那段時間很像的疼,但又有點不一樣。
他分不清。
過了二十分鐘,他才用房卡刷開0435,同一時間身後的門也啪得一聲打開。
解別汀回首看去,木揚眼眶通紅,看着生氣又難過:“你為什麽還不滾?”
“我和你一起走。”
“我不會走的。”
“那我也不會走。”
木揚盯着他看了許久,啪得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
五分鐘後,解別汀才走進浴室打開熱水。
滾熱的水澆在皮膚上有些灼人,讓閉着雙眼的解別汀仿佛又回到了車禍那天。
爆炸聲響起時,他還沒有即刻死亡。
在大火中的最後半分鐘裏,除了麻木的疼痛以外,他唯一能想到的不是遺憾,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木揚。
只有木揚。
五年後他的身體與當下并沒有太多區別,解別汀擦幹水裹了條浴巾便走出來,聽見門口傳來一聲嘟囔:“門都不關嚴實虛掩着要會情人嗎?”
木揚被突然出現的解別汀吓了一跳。
他癟着嘴看解別汀的腹肌:“你不穿衣服就開門,你不守男德!”
解別汀:“……”
木揚這會兒烈酒後勁上頭,徹底醉了。
解別汀對這樣的木揚并不陌生,五年的婚姻裏,木揚無數次深夜醉酒回家,到家剛好是耍酒瘋的時間,是別人想不出來的能折騰。
他說:“進來。”
木揚:“我不!”
可他還是蹲着一步一步移了進來,跟只大型、還不會跳的青蛙似的。
解別汀捏捏眉心,将木揚拉起:“去床上睡覺。”
“我要跟你睡覺。”
“……好。”
木揚戳了戳解別汀的鎖骨,其實是想戳臉,但身高夠不上,擡手又太累。
“你是假的。”木揚又蹲下了,恨恨道:“解別汀才不會跟我睡覺,他親都不親我,怎麽可能上我?”
“…………”
兩人理解的睡覺根本不是一個意思。
解別汀直接拎着木揚後勃頸将人拎起,跟提小孩似的提到床上:“不是說困了?睡覺。”
他像過去五年裏做的無數次一樣,用被褥将木揚裹成蟬蛹狀再關上燈。
失去了四肢的自由,眼前又一片黑暗,木揚倏地安靜下來,過了好久他才出聲:“解別汀。”
解別汀沒說話,木揚喝多了的時候,越有人搭理他他越來勁。
木揚堅持不懈地出聲:“解別汀,你有沒有哭?”
解別汀身形一頓:“什麽?”
木揚重複了一遍:“解別汀,我死後……你有沒有哭?”
解別汀系睡衣扣子的動作一頓,整個人在黑暗中仿佛成了一個僵硬的雕塑。
木揚為什麽會提離婚,為什麽會提前知道這個城鎮突然就有了答案——木揚和他一樣,都來自于五年後的将來。
木揚在被褥裏折騰着,想要出來:“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哭?”
解別汀過了許久才回答:“不會。”
對別人來說這是如果,對他而言卻是已知的答案。
可他的手按住鈍疼的心口,确實沒有落淚,可心髒這裏好像出了問題。
從木揚走的那一天起……它好像就不想跳了。
“你不守男德!”木揚哭着拿唯一還能動的腳踹解別汀,“你先生都死了你憑什麽不哭!”
一陣長久的寂靜後,解別汀認為木揚已經睡着時,他聽見木揚又輕又低的聲音:“我不要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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