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汀汀
第42章 汀汀
【如果要扔下他,也別太用力。
會疼的。
他最怕疼了。】
*
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了木揚精心維系的假象,他嘴唇微顫,半晌說不出話來。
解別汀:“嗯?”
木揚慢慢松開他的衣裳,半張臉都籠罩在陰影裏,聲音粗啞:“去醫院那天。”
“手伸出來。”
木揚低着頭,頹廢地伸手,然後就聽到清脆的一聲“啪”。
“……”
木揚被打得有點懵,像是不相信解別汀會打他一樣看着自己泛紅的掌心,迷茫地擡頭。
解別汀看着他的眼睛問:“疼嗎?”
木揚啞着嗓子小聲說:“……疼。”
“疼就對了。”
解別汀松開木揚,給他蓋好被子,然後出了房間,沒看見木揚想要挽留卻又不敢挽留的樣子。
木揚跟個失去生命的木偶一樣呆坐在床上,想哭,但哭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蠢爆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做蠢事,就像上一世強行跟解別汀結婚一樣。
那天去醫院檢查嗓子的時候,木揚是想要早點好,他不想木南山和姚鳶再因為照顧自己的情緒而萬般顧忌,但從醫院出來的時候,他還并不能說話,直到回到家裏,解別汀開始在花園栽種花卉。
他望着解別汀忙碌的身影,嗓子裏就像有群螞蟻在爬一樣,又酸又癢。
他第一次這麽想要叫叫解別汀的名字,也确實叫出了聲。
但聲音又小又啞,解別汀并沒有聽見,木揚自己卻呆住了。
意識到自己能說話了,木揚心裏并沒有任何放松的感覺,反而更加緊繃。
他沒由來地感到一陣膽怯,如果自己什麽都好了,解別汀會不會就不這樣了?
這個念頭一出就像洶湧的海浪一樣在他心裏拍打,一發不可收拾。
木揚下意識選擇了對自己有利的行為,繼續裝啞。
一裝便是到了今天。
解別汀很快折了回來,他端來一杯溫水放到木揚唇邊:“潤潤嗓子。”
木揚遲疑地看了他一樣,然後小口小口地把杯裏的水都喝完了。
“下次不許這樣了。”解別汀蹙着眉頭看他,“一直不說話影響到聲帶怎麽辦?”
木揚張了張嘴,沒想到解別汀在意的是這個。
他抿了下唇,啞聲說:“知道了。”
解別汀看見木揚唇邊的水漬,從紙盒裏抽了張紙,本是要遞給他自己擦的,但想到這些天木揚對‘談戀愛’的要求,此刻他應該會說“你要幫我擦”。
于是手在半空轉了個彎,朝着木揚的唇側擦去。
經這麽一遭,他們都沒了什麽睡意,但此時才淩晨四點,估計很多人都沒發現小區突然停電的事。
解別汀躺在木揚身側,給他掖了掖被子:“要我告訴爸媽嗎?”
“不用……”木揚知道他是說嗓子能說話的事,情緒低迷,“我明天給他們打電話。”
“不想說就不說。”解別汀側眸看了他一眼,“不用勉強。”
“……要說的。”
木揚從沒想過要騙木南山和姚鳶,他欠他們的已經太多,這輩子都還不完,不能再讓債累得更多。
解別汀說了聲好:“我陪你。”
木揚嗯了聲,他看向解別汀比剛才好了很多的臉色,慢慢湊過去在解別汀唇角蹭了蹭:“你還好嗎?”
解別汀微頓:“沒事。”
雖然很多年了,但他并不覺得自己怕黑。
只是心理雖然好像沒問題,可他的身體似乎一直困在了十二歲,困于那個沒有一點光亮的小黑屋裏。
少年颀長但卻蜷縮在角落的影子就這麽圈住了他的身體,怎麽都沒法從黑暗裏走出去。
解別汀習慣了早睡早起的日子,即便夜裏入睡也會留一盞小燈在身旁。
好在城市的夜晚都有霓虹燈的照耀,很少會出現完全黑暗的狀況,于是只要不是停電,解別汀就不會露出異樣,這件事就連經紀人譚珏都不知道。
……
第二日清早,閉着眼睛又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木揚睜開雙眼,被解別汀抱去衛生間洗漱。
刷完牙的第一件事就是親吻,木揚仰着腦袋,被解別汀按着親了三分鐘。
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飯,在解別汀收拾餐桌的期間,木揚深吸一口氣,給姚鳶打了個電話,但嘟嘟聲響了将近一分鐘都沒人接聽。
木揚心顫了顫,又給木南山打了過去,那邊幾乎是秒接。
“喂,揚揚?”
“……爸。”
“能說話了?”
木南山那邊響起砰得一聲,應該是撞倒了什麽東西,嘴裏抽了口氣,但沒在意,語氣驚喜地問:“什麽時候能說話的?嗓子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木揚小心地避開了前面那個問題:“沒有不舒服。”
“那就好。”木南山頓了頓,“爸爸再過十天就回去了……你跟小解怎麽樣?”
“挺好的。”木揚低聲說。
“嗯……等爸爸回來你回家來住吧?你在那邊都沒人做飯——”
“汀汀會做。”
木揚聲音更小了,他在父母面前一直叫解別汀‘汀汀’,但從來沒當解別汀面叫過。
以前怕這麽叫被解別汀聽見會挨揍,現在依舊不敢當面叫。
“這樣啊……”木南山帶着點哄的語氣,“那能有老爸做的紅燒排骨好吃?回去就做給你吃好不好?”
“可……”木揚閉了閉眼,怎麽都舍不得拒絕,“好。”
木南山這才語氣微松,換了話題。
爺倆聊了一個小時,多數時候是木南山在說,木揚在聽,或是簡短的應上兩句。
木揚記憶中從未跟木南山打過這麽長時間的電話,就算是在過去他們還是‘親父子’關系的時候也沒有。
以前和木南山通話最長的一次應該是他小學去夏令營玩,結果參加團體運動的時候磕傷了,表面上逞能跟老師同學說沒事,結果晚上一接到木南山電話就開始掉金豆豆,可憐巴巴地哭訴了半個小時說要回家。
一開始木南山還以為他在裏面受了什麽欺負,急得不行,一邊生硬地哄兒子一邊叫姚鳶給老師打電話,最後才知道木揚是覺得上藥太疼了,但怕別人嘲笑一直忍着,一聽到老爸的聲音就憋不住了。
對于兒子說要回家,木南山又好氣又好笑,直接用出殺手锏:“你別汀哥哥最喜歡勇敢的小孩子。”
一句話就把木揚的鼻涕眼淚全吓了回去,再不吵着要回家了。
那次他們通了四十多分鐘的電話,再往後,木揚越來越大,雖然沒犯過什麽大錯,但也跟其他孩子一樣迎來了叛逆期,頂撞父母,小錯不斷……
也和大多數長大後的少年一樣,跟父母說不了幾句就要挂電話,更喜歡跟同齡的人玩玩鬧鬧。
當然,也是他從小到大就沒離過父母身邊的緣故。
可不管怎麽樣,木揚從來都沒煩過木南山和姚鳶,也知道他們愛自己,自己也愛他們。
但可惜,曾經他覺得世界上最好的爸媽,如今要還給別人了。
抛開解別汀,他好像真的沒有家人了。
如果有一天解別汀也不要他了,那他連個歸處都沒有。
前世結婚前兩年,木揚在解別汀這裏吃了癟生氣還能跑回家待着,如今想想,這座京城裏每天都熱鬧無比,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卻無一處是歸途。
木揚鼻子酸得厲害,他揚起下巴不敢低頭,怕眼淚就這麽掉下被木南山聽出來。
木南山說了最後一句話:“揚揚,是爸媽對不起你……可爸爸永遠是爸爸,媽媽也永遠是媽媽。”
木南山從來沒這麽溫柔地跟木揚說過話,以前每一次都是帶着些許嚴肅的色彩,畢竟他在家裏扮演的是一位嚴父的角色。
可這場身世事故讓所有人都有了改變,小心翼翼的不止是木揚一人,作為父母的他們同樣也在患得患失,怕木揚要認路婉,怕他不要這個家了。
可即便是情侶,把心裏話說開也是件難事,何況相差一輩的父子。
于是誰都不問,誰都不敢說,都變得膽小起來。
木揚繃不住了,因為仰着腦袋,眼淚像是回流一樣霧了整個眼眶,難受得厲害。
淚水溢滿後,就順着眼尾滑進發側,木揚極力掩飾着,但還是洩露了一絲哽咽:“是我對不起你們……”
他要道歉的太多了,這麽多年惹下的麻煩,讓木南山和姚鳶操的心,還有占了喬媛二十多年的人生……
除此之外,還有他前世那近三年的逃避和不聯系,都太自私。
在木揚看不到的那一邊,木南山同樣紅了眼眶。
這道清晨的電話在八十分鐘後終于挂斷,木揚放下手機,淚水糊了一臉。
解別汀适時走過來,拿了條熱毛巾給他擦拭:“等我們游輪回來,你剛好可以回家吃飯。”
木揚不再掩飾嘶啞的哽咽聲:“你也一起……”
解別汀:“……好。”
木揚斷斷續續哭了一刻鐘才緩過來,靠在沙發上跟解別汀說:“你能不能給他們打個電話……”
他有些難以啓齒:“幫我問問媽怎麽了。”
木揚不傻,木南山跟他聊了那麽多,但卻幾乎沒怎麽提到姚鳶,估計是在那邊出了什麽事。
解別汀說好,撥通木南山的電話。
兩人先交流了一會兒木揚的近況,能說的解別汀都說了,他看了眼身側憋着聲音的木揚:“你們最近怎麽樣?”
面對女婿的關心,木南山嘆了口氣:“你別跟揚揚說,他媽住院了。”
木揚渾身一抖。
解別汀握住木揚的手,繼續問:“……怎麽了?”
“高燒,這會兒還睡着呢。”木南山又嘆了聲,“路婉的案子起訴申請還沒審批通過,暫時被放回來了……”
姚鳶昨天去看喬媛,但跟路婉起了點争執,直接給了路婉一巴掌,喬媛下意識地要維護養母,不小心推了姚鳶一下,撞到了牆上,雖然沒受傷,但可以想象姚鳶有多傷心,回到酒店體溫就一路升高。
解別汀蹙了下眉頭:“要不要我們去看看?”
木南山拒絕了:“別了,揚揚看着估計會難受,你們好好的就行,等我回去了回家來吃飯。”
“好。”
沒多聊,解別汀就挂了電話,他攬住眼尾紅鼻子也紅的木揚輕撫着:“沒事的,已經退燒了,就是要多睡一段時間。”
木揚扯了下嘴角,嗯了聲。
一個電話又讓木揚的情緒低到了谷底,解別汀已經拿到了游輪票,都不知道該不該跟木揚開口說這件事。
但沒想到木揚主動提起:“什麽時候出發?”
解別汀:“……明天下午一點。”
木揚朝擠出一點笑:“好。”
如果他能和解別汀好好的,約莫也能減輕一些木南山和姚鳶的心理負擔吧。
作者有話要說:
無責任小劇場——
揚揚喝完水,唇邊有水漬。
解老師遞紙巾,但又覺得木揚應該會說你要幫我擦,所以就直接上手了。
如果揚揚知道他的心理活動,估計會癟嘴說: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應該要直接親掉它!談戀愛就是這樣的!(理直氣壯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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