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八十、審訊 成王敗寇,只求速死

第80章 八十、審訊 成王敗寇,只求速死。……

靈徽為趙纓換好藥後, 決定去看看殷沣。

此時天色将明,東方的天際已出現了一條白色的細線,深藍色的雲慢慢退了色, 變換出形狀各異的姿态。

清新的空氣裏, 殘留着夜的幽冷,殘燈昏昏,朝霧蒙蒙, 幾聲鳥鳴清脆, 驚擾了晨起的寂靜。

雲閣為她掌着燈, 沉默地跟随她繞過太守府的曲折小徑,來到一處破敗的院落。

守衛站了一夜, 人因為疲倦而反映有些遲鈍, 勉強認出來人後,才拱手道:“卑職怠慢了女君, 還請贖罪。”

靈徽從不計較這些,神色依舊溫和, 點了點頭,示意他打開屋門。

身後的雲閣從袖中掏出幾貫錢, 遞給守衛的兵士,笑道:“幾位将軍守衛在此, 實在辛苦,些許小錢, 拿去打些酒吃吧。”

那幾個守衛卻怎麽都不肯收, 搖頭惶恐道:“這些都是卑職的分內之事,怎敢讨要賞賜,若是被我家将軍知道了,非得扒了我們一層皮不可。”

靈徽聞言, 溫聲道:“早聽說胡将軍治下嚴謹,新野軍軍紀嚴明,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不過今日是我誠心感謝,到了胡将軍面前,我還會誇贊你們,所以安心收下,他不會怪罪的。”

守衛們自然千恩萬謝,一面打開門鎖,一面和她彙報着情況:“也不吃東西,也不喊叫,将軍吩咐我們不能動刑,所以就一直這麽關着的。”

靈徽點頭:“你們退到院外等待,我與他有些話要說。”

守衛應了,随着雲閣一起,退出了院外。

屋中只亮着一盞燈,昏慘慘的,視物不大清楚。靈徽勉強才從角落找到了殷沣的身影。他背對着屋門坐着,仰頭看着牆壁,一動不動,好像是一個雕像。

靈徽慢慢靠近,到他身邊時,他才轉過了頭,看着靈徽,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

“一別多年,女君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果然是楊将軍的女兒啊!”他的聲音散在幽幽晨霧中,有些渺然。

靈徽聽過太多這樣的評價,似乎所有人都想竭力用這樣的方式,來提醒她,她曾有過一個怎樣傳奇的阿父。

可是他們都忘了,那樣完美的一個人,究竟是以怎樣慘烈的方式離開的。

太多人受過他的庇佑,太多人虧欠于他。

“你不配提起我的阿父。”靈徽聲音冷冷的,帶着薄怒,“我會懷疑任何人,但是對于他的部下和親朋,我一向親近。我想不通,你為什麽要背叛他!”

殷沣透過淩亂的發絲,沉默地看着靈徽。幾日的幽禁,他的頭發白了幾乎一半,整個人頹唐又蒼老。

他苦笑,并不認同這樣的指責:“我從來都沒有背叛過将軍,從未。我只是針對趙纓一人罷了,如果你認為趙纓便能代表将軍,那我無話可說。”

“他忠心為國,一心替阿父報仇,你為何要針對他!”靈徽是真得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從晉陽出來的,為什麽不能團結一心,何必要做出傷害手足的事情。

殷沣冷哼一聲:“我收回方才的話,楊将軍的女兒,本該是聰穎通透的女子,怎可把悲喜都寄托在一個男子身上。趙纓不過就是生得好看些,舉止殷勤些,他有什麽資格繼承将軍的一切。”

“他為何沒有資格?阿叔這句話,我卻是不懂了。”靈徽望着殷沣腳上的鐐铐,心裏亦不好受。

她記得很多事情。記得殷沣那時候教她騎馬,可是她怎麽都學不會,他也不忍心勉強,又耐着性子教她射箭。他是個很溫和的人,脾氣完全不像個武将,比阿父麾下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有耐心,連趙纓都比不過。

“趙纓不過一介寒門,未有尺寸戰功便能得将軍青眼,将軍将兵法韬略一一教給他,甚至連洛城一字難求的書法,讓太後贊不絕口的琴藝,錦園才子無人可勝的棋藝……全部都傾囊相授。”殷沣苦笑起來,整個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阿父從不藏私,若是你想學,他亦會教你。玄鑒阿兄一向比別人更加勤勉虛心,阿父願意教他,又怎麽樣。”靈徽嘆息。

殷沣說不是:“我難道會嫉妒一個後生晚輩麽?我說這些,不過是想告訴你。你阿父待他恩重如山,可是他渡江南下,想得卻不是給你阿父報仇,而是跟在那些權貴身後,逢迎着他們,一步步往上爬。如今他位高權重,掌兵四州,可他又是怎麽做的?你不是查出來了嗎?他練的是水軍!打匈奴要水軍做什麽?”

靈徽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不過是個忘恩負義,狼子野心的小人。我對付他,全都是為了将軍。”殷沣幽幽說道。

“不是!”靈徽忽然開口,聲音因為激憤而顫抖,“阿叔,我從不知道,你如此能說會道。”

“你口口聲聲指責玄鑒阿兄,但勾結匈奴的人不是他,坑害同袍的人不是他,欺騙故人的人不是他!你此番勾結匈奴人是不争的事實,為何要狡辯。我阿父死在誰手中你不是不知道,忘恩負義的人從來都是你!”靈徽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顯得尖利。

“你到建康見我本來就是陰謀,你處心積慮地讓我懷疑趙纓勾結匈奴,不惜利用朱虛捏造當年晉陽舊事,早就為今日做準備了吧。我起初沒有生疑,是因為你手中的印信。我想你若是有異心,早就用印信調動阿父舊部了。直到我收到了上庸裴将軍的信,我才知道阿父當年的遺言。沒有我,你拿着印信也沒有用。”

“你一步步框着我懷疑趙纓,又利用我來到新野要地……這一次,若不是朱虛落到我手中,你又在言談中露了馬腳,我差點就成了你傷害趙玄鑒的一把刀了。”

“不過……”她的眸光陡然尖銳,“你的圖謀絕不僅僅是趙纓,你背後一定還有人指使。是南陽王,還是……陛下?”

殷沣猛然一怔,看向靈徽,又匆忙低下了頭,咬牙道:“無人指使,只印妒忌。我妒忌他罷了!他何德何能,憑什麽有今日榮光。”

靈徽忽然笑了起來,搖着頭:“當年你都不在乎的事情,如今怎會在乎。自從嬸母去世,你再未娶妻生子,一個無牽無挂的人,要那些權柄有什麽用?”

“阿叔,若你告訴我實情,我念在阿父的面子上,會放你一條生路。”

她以為自己足夠赤誠,但對方顯然油鹽不進。

“無人指使!”

“成王敗寇,只求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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