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回
音塵絕 正文 第五回
醒來後,只覺得屋子裏頭暖哄哄的。
劈裏啪啦的火柴聲作響,努力地在寧靜裏劃出裂痕。
“醒了?”桐雨秋看著塵絕睜開雙眼
“少爺。”塵絕想坐起身,才發覺渾身無力。
“我不在的這兩個月裏頭你是怎麽照顧自己的?之前就囑咐過你要好好吃飯調養,這會怎麽痛到昏迷?”
塵絕一愣一愣聽完桐雨秋的唠叨,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塵絕的笑,自然是傾城的。
宛如純粹裏的曼陀花,帶著一股直著的毀滅,在白與黑之間徘徊逗留。
有人說,白色的曼陀,是純潔柔軟祥瑞,那是天上的花,代表著美麗的情愛。
有人說,黑色的曼陀,是陰郁無間絕望,那是不可預知,代表著死亡和絕愛。
不知覺間,桐雨秋在塵絕的笑裏放輕了語調,溫柔如昔,他聽到自己如沐春風的聲音
“乖,起來吃藥了。”
夢一般,羽翼的輕柔,随著一連串急匆匆的腳步聲折斷。
“少爺,不好了,四公子醒了見不著您,吓得渾身發抖,還不讓人近身。”
“什麽?”桐雨秋失聲,連忙站起身就要走,這才想起塵絕尚未吃藥,才道:
“阿塵,藥喝了就躺會,我吩咐了廚子半個時辰後給你熬碗桂花粥送來,記得一定要吃光。”
“知道了。”塵絕保持著微笑,道:“少爺快去吧,我已經好多了。”
“恩,我晚點再來看你。”
自那以後,桐雨秋似乎忘記了畫卷那樁事,待塵絕一如剛進府般。
只是新來的四公子依然住在辰秋閣,衆星捧月般如同瓷娃娃,被小心呵護著一天又一天。
桐雨秋喚他“星辰”卻不是“阿辰”。
桐雨秋說,他的阿辰,背脊左側應該有個一寸長的疤痕,是他小時侯頑皮爬樹時摔的。
而現在這個四公子的星辰,卻沒有。
桐雨秋任命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苦笑道:“其實,他根本就已經失憶,那名字是我給他取的,我知道,他根本不是阿辰,他不是。”
說這話時,桐雨秋的手指正在塵絕細膩柔華的背脊來回撫摩,光澤的皮膚在指尖的游走間一點點溫熱,盛開在背部的曼陀花妖嬈著随著呼吸而起伏,仿佛迎風飛揚,朝著太陽膜拜。
塵絕記得,在秦月樓的那晚,桐雨秋翻過他的身體輕吻他的背脊,唇齒擦過左背,順延著脊椎的曲線蔓延,然後停頓。
桐雨秋仔細看著那圖騰,問:“這是什麽花?”
“曼陀”塵絕趴在錦被間,聞著床榻間纏繞著的迷情香,一陣陣顫抖。
“很美跟你的肌膚一樣沒有一點瑕疵。”桐雨秋再次覆上身,緊密相貼而連接的身體瞬間掩蓋了一切,只剩下情欲在喘息,不真不切。
那是他們的第一夜,塵絕在雲裏霧裏淌下的熱淚,與黑暗迷離中猶如蔓陀,點點砸入身體的最深處,盛開著然後枯萎,直至最後的凋零。
半年光陰,轉瞬既過。
大年夜的煙火在記憶中仍舊於夜空處開出燦爛的軌跡,跌落,消匿,逝去,紛紛然不過剎那光輝。
塵絕記得,那是四公子星辰進了桐府後第一次露出笑容,勝過了煙火的奪目,已是刺眼。
塵絕看著他窩在桐雨秋的懷裏,說:“雨秋哥哥,煙火好漂亮。”
粘重的鼻音,三分的撒嬌,七分的孩子氣,聽起來象剛出生的嬰孩,牙牙學語著模仿人類的語調。
這個啞巴什麽時候開始會說話的?塵絕不知道,他想,桐雨秋應該會很開心,然開心的同時應該也會心慌,因為失憶後再度開口說話也象征著某些記憶正在開始慢慢恢複。
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塵絕看著黑漆漆的夜空自語。
夏末,秋風尚未到,卻已經讓金黃的銀杏葉開始逐漸掉落。
日子波瀾不驚,沒有動蕩,緩慢平和,偶爾透過碧心湖的水面,望著倒影發呆,直到水波被風吹起漣漪,朝四周蕩漾。
桐雨秋每隔開個六七天就會來找塵絕,最長時也不會超過十日。
但他從來不留宿,因為夜裏他一定要回辰秋閣,他說,星辰晚上常做噩夢,需要他在身邊安撫。
塵絕每次在他走後,就會起身,披著外衣對著清冷的黑夜,抱著雙腿蜷縮在角落。
塵絕從沒有告訴過桐雨秋,他也會做噩夢,在每一個沒有擁抱的夜晚,驚醒著滿身的汗與淚水。
張開五指按在胸口,他幾乎聽不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虛弱的,猶如一屢魂魄。
直到有一日,桐雨秋留宿在了塵閣。
那時桐家的生意正處於水生火熱之中,自從四公子進府,桐少對生意的倦怠已非一日兩日。
常年合作的大客戶來了臨安,住進了桐府,顯然有要事相談。
桐雨秋的眉頭一直緊皺,翻看著帳本,一熬就是個通宵,這回,就連四公子也勸不住了。
那晚,桐雨秋對塵絕說:
“阿塵,畢老爺的要求太苛刻,尚若他不讓步,這場生意不是崩了就是我們桐家毫無利潤,畢老爺說,若把星辰給了他,他就退讓,可是,你是知道的,星辰失憶,精神也不是很正常,我不可能讓他去伺候畢老爺。”
“然後呢?”塵絕把臉埋在桐雨秋懷裏。
“畢老爺好脔童,女妾裏一個都不行,小玉孩子心性,脾氣卻倔的很,肯定也不行,至於離瑤,他雖出生青樓,卻是清倌之身被我贖回,只有你,曾是秦月樓的頭牌,該是能夠把畢老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的。”
“少爺是讓阿塵把畢老爺勾引過來,好讓他放過星辰,同時也讓畢老爺在生意上松口是不是?”
“阿塵,對不起,但是……”
塵絕擡起頭,眨巴眨巴眼盯著桐雨秋,問:“若畢老爺喜歡上阿塵要帶阿塵走呢?”
桐雨秋看著塵絕,沒有回答,眼裏的無奈卻是讓人一覽無疑。
“阿塵明白了。”塵絕笑著坐起身,錦被滑過身體掉落在腰間,赤裸的上身布滿吻痕,明明白白刻著之前異常激烈的歡愛。
“其實,我也很納悶,好歹我也曾是個頭牌,你說畢老爺怎麽會看不上我而盯上四公子呢?少爺,您說奇怪不奇怪?”
塵絕把玩著自己垂落臉頰兩側的長發,陰暗中月亮的光影穿過薄薄的窗紙照在他身上,發出淡淡的一圈光陰。
桐雨秋默默坐起身,從後擁住塵絕,蹭著他頸間道:“阿塵,是少爺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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