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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第三章

時野用了很長時間才從那體育場般巨大的房間裏走出去。

然而等走出去之後，他才發現這只是個開頭，因為房門外面是一道猶如巨型城牆般的走廊，遠處的房間和臺階，都看得時野表情呆滞，那天階每一級都足足有一層樓那麽高，時野很難想象自己在其中攀爬的樣子。

他就像是誤入了巨人國的小人，很難形容自己此刻心裏的震撼。

他再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進入了一個怪異的世界。

不過他現在沒那麽慌亂了，至少身邊自稱是他母親的女士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

對了，母親。

他真的是怪物，這真的是自己的母親？所以他過往無數次許下的願望真的實現了，他真的有了屬于自己的家？

雖然這位母親似乎有點怪，不，這整個家庭都完全超過了常規……

時野邊這麽想着，邊忍不住将視線投向對方。

然後他發現這位女士……自己母親的身後有一根觸手從後背鑽出，觸手的尖端長出了眼睛，此刻正瞪大了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時野：“！”

任誰突然見到這種詭異畫面，都會被狠狠吓住，時野也不例外，他身形立即僵硬，連臉色也白了幾分。

母親注意到他的異樣，等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後，她迅速地回頭瞥向觸手，然後她粗暴地一把拽住還在不停蠕動的觸手，将其連根拔起扔到了牆角。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她才再次展示出溫和的笑容，對時野說道：“抱歉吓到你了，沒事的寶寶，我只是太想你了，忍不住想要多看看你，所以我的觸手才會脫離控制忍不住盯着你。現在我把不聽話的觸手扔掉了，你看，它不會再吓唬你了。”

時野：“……”

他張着嘴，本來的驚恐都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他有點擔心地看着母親，又忍不住看看牆角可憐兮兮蜷縮起來的觸手，低聲問道：“那個，你不會疼嗎？”

他下意識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母親微微一笑：“只是拔掉根觸手而已，不會疼的，而且等它反省過了我會把它接回身上的。”

時野弄不明白這是什麽樣的操作，但随着和對方接觸越來越多，他逐漸也已經麻木：“……哦。”

母親笑意盈在眼底，她似乎心情真的很好，從頭到尾笑容沒有停下來過。

她看了會兒時野，又回頭看向不遠處的臺階，終于像是意識到了問題：“我們家的房子對你來說好像是太大了，等會兒我讓你哥哥去加工一間小房子，你是在人類世界長大的，我跟你爸爸已經商量好了，這段時間我們全家也都用人類的形态生活，幫助你适應家庭，嗯，這種小小的生物也挺可愛的。”

時野第一次聽到對人類這樣的評價。

不過還沒等他再說什麽，母親已經再次開口道：“寶寶，你先閉上眼睛。”

時野怔了一下，不好的預感讓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而就在他閉眼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被什麽力量輕輕托了起來，緊接着就是一陣眩暈般的失重感，他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正在高速飛行，耳畔有風聲不停呼嘯。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四周的動靜才終于平複下來，接着母親在耳邊對他說道：“好了，可以睜開眼了。”

時野聽話地睜開了雙眸，明亮的光芒霎時充斥了他的視野，他下意識地擡起手遮住光芒。

緊接着他的視野逐漸清晰，他看到了面前一座巨大的花園，無數奇異而巨大的植物生長在花園之中，那些花苞足足有整個時野那麽大，垂下的枝葉與藤蔓上面有着奇怪的紋路。

無數從未見過的特殊生物穿行在花園當中，它們圓滾滾毛茸茸，四肢短小可愛，眼睛又大又亮，身後卻生長着一對像是蝴蝶般顏色各異的翅膀。

整個花園就像是夢幻的國度，天空中沒有太陽和月亮，只有無數的璀璨星辰，星辰中夾雜着近似極光斑斓色澤，時野這時候才意識到，剛才晃了他眼睛的并不是太陽，而是這些過于耀眼的星光。

這是個如同夢幻般的世界，在這個瞬間，時野終于确信自己已經被帶到了一個與過去認知完全不同的世界。

童話般的景象讓時野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而這時候身後卻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小心。”

時野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面前那株兩層樓高的大花突然發出刺耳尖叫，緊接着原本舒緩美麗的花朵突然自中心處張開成一個血盆大口，它厲聲叫着以迅捷動作向時野的方向咬來，不過卻在即将靠近之際，被一條突然出現的粉色觸手無情掐住了花莖。

大花痛叫起來，大張的血口驟然縮進，重新變回了無害的姿态。

它微微俯首，輕輕蹭了蹭觸手，不知道為什麽，時野竟然從一朵花的姿态中看出了谄媚。

而也是到了這時候，母親才收回長長延伸出去的觸手，回身對時野溫柔說道：“它們雖然都是觀賞性花朵，但對于你這樣的小嬰兒，還是有一定危險的，你在長出觸手前先不要靠近它們。”

時野對“小嬰兒”的稱呼已經不掙紮了，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朵谄媚花。

他回憶着這家夥剛才的血盆大口，不明白“無害”兩個字是怎麽和它扯上聯系的。

但有一點他非常肯定，他肯定不會再輕易靠近這東西了。

與此同時，他看向那群有着蝴蝶翅膀的小家夥的目光也變得敬畏起來。

注意到時野的視線，母親搖頭好笑地說道：“它們也是無害的，通常性格溫順，你可以叫它們星辰精靈。”

時野點了點頭，還是沒敢輕易靠近。

接着母親指向側前方的某個位置，對時野說道：“我們去那邊吧。”

時野輕輕“嗯”了聲，有些拘謹地跟在母親的身後。

随着他們往前走去，兩側的各種植物樹藤都如同有意識般主動後退閃避，紛紛讓開道路，而時野一路前行一路看着四周的景象，突然注意到他們目的地的方向，遠處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堆積在層疊的草葉之間。

那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座有着紫色土壤的山丘，但仔細看去，那山丘卻像是活的，其上有什麽東西正不停地蠕動脹縮，仿佛會呼吸一般。

距離太遠時野看不清楚，他于是猶豫着向母親問道：“那是什麽？”

他擔心前方是難以應付的危險，于是主動問了出來。

然而在循着時野的視線看向那堆“山丘”之後，母親卻看得禁不住笑：“寶寶，那是你爸爸啊。”

時野：“……”

他本來覺得，在見過了無數紫色觸手，巨人國度般的房子，以及會吃人的觀賞花後，他的接受阈值已經極強，見到任何事物大概都不會太驚訝了。

但現在聽到母親這麽說，他還是忍不住有種麻了的感覺。

那團……那團山一樣的東西，是他父親？

所以說他們種族的原形是那種模樣嗎？還是說他以後也會長成那樣？

時野此刻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即便已經摸到了自己後腰即将生長出來的觸手，他還是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是個人類，從來沒想過他們這個種族的本體該是什麽樣子。

見時野表情愕然，母親朝他伸出觸手。

等見到時野怪異的表情，她才想起來，很快找補道：“我總是忘記人類應該是用手的，寶寶原諒我。”

她飛快把觸手縮回去，接着伸出手牽住時野的手。

時野感覺到那雙手的溫度滾燙，甚至有些灼熱，他怔了瞬間，頓時回憶起很多事情，想起他在過去的那個家庭裏，全家出游時父母緊緊牽着弟弟手時的情形，想起他在後面努力跟上那對父母腳步，最後摔倒滾落，卻無人注意的情形。

那時候他渴望有人牽住自己的手，而現在這只手朝他伸了出來。

即便對于人的體溫來說，這溫度有些過于滾燙了，但時野還是沒舍得松開。

他們一路走到了前方的空曠地帶，這裏有着巨大的噴泉，噴泉裏面湧出的水卻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看起來色澤金黃泛着流光的奇怪液體。

時野被那金燦燦的光芒照得眼暈，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的母親已經走到噴泉邊上，敲了敲噴泉水池的池壁，發出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十分嘹亮特別，根本不像是人類會發出來的聲音，更像是時野曾經聽過的生活在海底深處的鯨類才會發出的聲音。

雖然時野聽不懂她說了什麽，但卻莫名地覺得那聲音十分好聽，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而随着她的聲音，面前的金色噴泉水突然更加劇烈地湧動起來，緊接着似乎有什麽東西自水底冒出，慢慢地從其中伸展開自己的軀體。

時野緊盯着那座噴泉，就在這時，噴泉底下也有同樣的聲音傳了出來，似乎正在回應母親的呼喊。

沒過多久，翻滾的金色泉水自水池的邊緣溢出，流瀉着染遍了周圍的地面。

而随着這些動靜，一條通體明亮綻放着耀眼流光的金色觸手，慢慢地從池子裏面探出了觸尖。

它最開始只是一條細細的觸尖，動作有些笨拙，在池邊摸索了會兒，才像是終于确定時野所在的位置，慢慢地舒展開來，然後從尖端處裂開一道縫隙，睜開了一只猩紅的豎瞳眼睛。

時野因為那抹猩紅而有些心驚。

但回想起剛才母親那條盯着自己的觸手，他又強行令自己平複了下來。

來到這裏短短一會兒時間，時野的不少觀念已經完成了重塑。

比如觸手是安全的，外面那些好看的花草樹木才是危險的。

時野面對着那條觸手的凝視，雖然不再怕了，但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好在母親很快開了口，高興地介紹道：“小野，這是你的哥哥。”

時野默然兩秒，對着那條睜着只眼睛鬼鬼祟祟的金色觸手，生疏地說道：“哥哥。”

随着他這話出口，面前的觸手竟然肉眼可見地抖了抖，眼睛微微眯起，發出了怪異的動靜。

時野看不懂觸手語言，見狀有些無措地朝母親看去。

母親則表情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哥哥說他有點緊張，他擔心你不喜歡他。”

時野愣了愣，下意識搖頭：“不會的。”

金燦燦的觸手，其實也挺好看的。

時野沒有發現自己的審美已經在短時間內完成了轉變。

母親拍了拍時野的背，随即轉過頭板着臉對噴泉水池說道：“快點出來，別忘了變成人類的樣子，你用本體會吓到弟弟的。”

噴泉裏面的水“咕嚕咕嚕”作響，似乎是在回應着母親的話。

而就在時野等待之間，噴泉裏那道游來游去的身影終于變得凝實起來，那條原本羞答答趴在水池邊的金色觸手驟然縮回，還沒等時野詢問，池子裏又有另一道身影緩緩自水中冒了出來。

最先浮出來的是那張臉，那是個看起來比時野年紀稍大的男人，他頂着濕漉漉的金色長發，有着深邃異常的俊朗五官，是任誰看到都會忍不住驚呼的完美容顏。随即他的身體也從池中浮現出來，肌肉緊實的肩背，寬闊的胸膛，結實的腹肌，以及下面相當壯觀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六條腿。

等等，六條腿？！

時野正在震驚之中，與此同時，他那位俊朗的哥哥邁着六條腿從水池中跨出，啪叽一聲摔在了時野和母親的面前。

時野下意識後退半步，站在了母親身後。

母親則挑起眉頭，伸出觸手把哥哥從地上拎了起來：“讓你學習人類構造，你就是這樣學的？誰家人類長六條腿的？你趕緊給我變成正常樣子，別吓到你弟弟！”

哥哥六條腿兩只手四下撲騰，用力掙紮起來：“放，放我下來！可是兩條腿根本不夠用啊！三條，三條怎麽樣？”

母親：“三條腿像話嗎！你覺得像話嗎？！”

哥哥：“那我兩條腿，四條手臂行了吧？”

“啊啊啊啊，疼疼疼！不要直接拔掉啊！”

時野：“……”

他看着池邊一片熱鬧，觸手和手腳亂飛的情景，目光一片茫然。

在這瞬間他終于意識到，這位母親好像并不是随時随地都那麽溫柔。

以及自己的新家人，好像比自己想象中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