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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聽說了嗎？昨天足立區那裏發生了惡性槍擊事件。”

“啊，據說還涉及了人質綁架。被抓的是那個稻川會的重要成員。”

“黑吃黑啊——”

“現在的犯罪分子真是越來越猖狂了，一會往人身上裝炸/彈，一會開直升機掃射的，真是不把我們警察放在眼裏。”

“話不能這麽說，這次那個警校的學生又立功了。”

“是哪個來着？”

“好像和之前好多起案件是同一個，目暮警部說本人要求保密。”

“哦哦哦！我知道！犯罪克星嘛，被他陰差陽錯抓進來的犯人現在哪個不是在牢裏痛哭流涕好好改造的。”

“話說回來，稻川會的頭目好像這次親自到警視廳送了感謝信，烏泱泱的一堆，差點還驚動了本部長。”

“洗白了的犯罪分子給警察送感謝信，這我還是頭一回聽說——诶，那邊那個小同學，你是警校的吧？你知道是誰嗎？”

俗話說得好，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

被足立區的警部移交給老熟人的鹿野又明川心如死灰，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在警部內部已經出名到了米花市外。

幸好稻川會那邊的人也不是完全的白癡，在短暫地被“你說誰是警察？！”的消息震驚後，很快扮演起了完全不認識他的角色。

“那、那個，鹿野又幹……不是，警官。”

被鹿野又明川瞪了一眼的伊藤噤聲，作為同樣被叫來做筆錄的犯罪現場目擊者，他杵在一邊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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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檢讨，要不然我來幫您？”

簡短的一句話，成功吸引了鹿野又明川的注意力。

少年凝視着自己的部下看了一會，最後認命地收回視線。

“算了。”鹿野又明川說，“十萬字，你寫不完。”

伊藤：……

不是，您又不是犯天條了，什麽檢讨要寫十萬字的啊？

伊藤信行不可置信，出于好奇的心理，他的身體不動聲色地往鹿野又幹部那裏側了側，但剛看清一個“蔑視長官”後就被推了回來。

“您……”

伊藤信行躊躇不定。

“您又把人警視長種地裏了？”

鋼筆的尖端在這聲提問中被折斷，鹿野又明川盯着紙面上滲開的墨水，察覺到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的探究視線。

“你是間諜吧。”

沉默片刻，被冠上莫須有罪名的鹿野又明川撩起眼皮。

“我要報警抓你。”

伊藤：“……”

伊藤：“非常抱歉。”

鹿野又明川冷哼。

什麽叫又啊，把警視長種進地裏這種事他都是背地裏偷偷幹的，又不是白癡，他才不會當着一堆警察的面自取滅亡。

沒錯，那十萬字的檢讨是鹿野又明川自己争取的結果。

不過是被教官罵“三更半夜不睡覺又逛街到人火拼現場後”不服氣地說了句“區區一千字”，然後又為了面子冷笑着說“區區一萬字”而已。

在無意識的挑釁下，鹿野又明川的檢讨直接達成了質的飛躍。

怎麽可能寫得出來。

鹿野又明川盯着空白的紙面發呆，覺得自己根本沒錯。

是稻川會的那群家夥先要給他送感謝信的，他腦子一熱，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拳揍了上去。

往好處想，至少沒鬧上新聞。

在鹿野又明川的一再要求下，這次新聞的标題上也給他打了馬賽克。

可惜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鹿野又明川皺眉，開始思考要不要讓自己的替身去哪裏活躍一下。

換個角度，如果昨天晚上來的是異能特務科的人，他們要是聽到稻川會的成員扭曲地稱呼他為“警官”，表情應該還挺搞笑的。

“嘿嘿。”

破罐子破摔的鹿野又明川發出愉悅的聲音。

然而他的愉悅還沒持續多久，一團糟的檢讨書就被人從桌上抽走。

“這不是根本沒寫嘛，鹿野又。”

諸伏景光說。

他今天穿了便裝，一反常态地将外套選成了灰色。

“我來這裏遞交材料，教官讓我順便接你回去。”

“接我？”

鹿野又明川瞄了遠處從諸伏景光進門開始就融入背景的伊藤一眼。

“不對，這不是重點。”

和遠在橫濱的坂口安吾達成了默契，鹿野又明川注意到諸伏景光手裏的文件袋，腦中自動泛出之前岸谷警官的那句“就你還沒有被提前招攬了”。

“果然還是分到了不同的地方嗎。”

鹿野又明川收拾東西，動作自然地起身。

“我又不會生氣，都瞞着我幹嘛。”

諸伏景光想了想。

“所以你放棄升到職業組了？”

“沒有。”鹿野又明川板着張臉，“但教官讓我尊重一下你們的意見，說警察就是警察，在不同領域也能發光發熱。”

很有道理。

可惜鹿野又不聽。

職業組二十二歲一出來就是警部補了，而非職業組至少要到二十五歲，按照規則，這輩子充其量也就升到個警視的位置，連警視正都是只有少數人才能達到的成就。

鹿野又明川不能理解。

黑手黨裏對職位的要求沒有年齡的限制，一向是憑實力說話。

不過硬要談年齡，那把符合資歷的人都殺光豈不就不用在乎了？

直接對高級別的人動手會把事情鬧太大，雖然異能特務科的種田為了維系和平現在不是很想與他動手，但也不能總爬到別人光溜溜的腦袋上拔毛。

鹿野又明川腳步停頓，暗道自己真是進步。

都會考慮後果了。

森先生聽到不得誇他是個天才。

“然後呢？”

鹿野又明川問。

他偏過頭，額前未經打理過的劉海淩亂，有些遮住眼睛。

“你打算去哪？”

“我還沒想好。”姑且算個正常人的諸伏景光回答。

他确實接到了警視廳公安部的邀請，但據和他對接的負責人的說辭，假如他接受了這份工作，就必須與過去的一切告別。

“不是說畢業以後要一起去滑雪嗎，鹿野又？”

那雙藍色的貓眼擡起來看他，諸伏景光走出警視廳的大門時，肩膀意外地沉重。

人總是對未知充滿了恐懼。

一邊向往，一邊擔憂。

諸伏景光無奈地笑了笑。

“抱歉。”他說，“雖然答應了你不會失約……”

“那我等你們不就好了？”

鹿野又明川打斷道。

他的心情不加掩飾，語氣在陽光下帶着一種頗具感染力的熱烈。

諸伏景光微愣，就這麽看着他低下頭，翻着一本黑色的筆記自言自語。

“還有飙車，現在的罪犯很厲害的，按你們那踩油門的速度可追不上他們。”

“陣平還好說，萩原和zero最近也被同化了，剩下的就是你和班長，上次我載他回家，問順便要不要接他女朋友，班長邊拒絕邊吐，說我可能被拍了十六七張罰單。”

從個人喜好到衣食住行，鹿野又明川記得一清二楚。

他啪地一下将本子合上，金色的虹膜澄澈動人，陽光在他濃郁的睫羽上跳躍，悄無聲息地勾勒出眼尾的輪廓。

“一次不行就下一次，下次不行就下下次。”

鹿野又明川回道。

他的眉眼認真，與諸伏景光對視時一字一句地重複。

“你們沒有空的話，我等你們不就好了？”

……結果根本沒聽懂他的話。

諸伏景光覺得有些好笑。

可他并不生氣，反而微笑着按低了鹿野又的腦袋。

“總有不能一起玩的時候。”

鹿野又：“是訓練。”

“那就總有不能一起訓練的時候。”

諸伏景光順着對方的思路更改了措辭。

“當然，我也可能回不來。鹿野又，你不用一直等我。”

鹿野又明川抿唇，生理上就拒絕這句。

他剛被森先生接回家的時候，總是坐在門口等待對方。

他有了第一個玩伴的時候，也總是坐在門口等待對方。

他收到第一份禮物的時候，還是坐在門口等待對方。

【“我說過了吧，明川君，你不能被看見。”】

【“一回來就撞上小鹿野什麽的，真是比自殺未遂還要不幸的事。”】

【“我已經是偵探社的成員了，鹿野又。那個人應該不會允許你來找我。”】

鹿野又明川的人生裏充滿了等待，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碰到了那時剛剛加入港口黑手黨的中原中也。

十五歲的少年比他還要矮一點，看上去卻很可靠。

【“奉首領之命，我來接您回程。”】

話是這麽說的，但分明就是覺得他可憐才伸出的手。

【“150？”】

那時被對方拉起來的鹿野又明川詢問。

【“……閉嘴！都說了我還能長！”】

惱羞成怒的咆哮把鹿野又明川震得一愣一愣。

“所以沒關系。”

在諸伏景光踏出下一步以前，鹿野又明川面色不變，難得地說了句真話。

“我很有耐心，只要能得到足夠的回報，可以一直等下去。”

【“小鹿野，你生什麽氣呢？”】

夢魇般的嗓音鑽進腦袋。

【“你的誕生就不和平，除了港口黑手黨以外無處可去，只要你的異能存在一天，就永遠不可能交到真心對待你的朋友——”】

【“——對你而言，這難道不是實話？”】

他那幼馴染真的很擅長踩他的痛腳。

但就算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鹿野又明川也不以為意。

森先生不喜歡他思考，那鹿野又明川就放棄思考。

身為幹部卻從不暴露任何野心。鏟除對首領造成威脅的任何可能，削弱鋒芒，維持港口黑手黨內部微妙的平衡——

這是繼與謝野晶子離開以後，鹿野又明川所能想到的，讓包括太宰在內所有喜歡的人都留下來的方法。

陽光下的少年扭了扭脖子。

“人要考慮的事情真多啊，幸好我天生倒欠兩百個心眼。”

在逐漸打出問號的諸伏景光的注視下，鹿野又明川心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給你表演個心情會變好的小品。”

遠處的公園裏蹲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鹿野又明川在一堆螞蟻前停下，與奉命來監視他動向的末廣鐵腸對視幾秒。

盯——

鹿野又：“小雞呢？”

末廣鐵腸：“是機密。”

鹿野又：“你竟然孤立小雞。”

末廣鐵腸：“……”

被譽為［最強］的獵犬輕描淡寫地看了眼從警視廳的方向走來的諸伏景光。

他沒有告訴鹿野又自己任務的事實，聽到問題也只是收回視線：

“我沒有孤立小雞。”

末廣鐵腸低下眼說。

“我只是想着螞蟻的統率力和忠誠心可以成為絕佳的榜樣，所以就在這裏觀察了八個小時。”［1］

“……？”

諸伏景光停下腳步。

他看了眼天空，疑惑地想到今早不是下雨了嗎。

不對，槽點好像不在這裏。

首先，小雞是什麽東西。

這個疑似軍人的家夥和小雞做朋友了嗎？

發現第二個神奇生物的諸伏景光一時之間沒跟上他們的對話，他本想開口詢問，但鹿野又已經先一步在旁邊蹲下。

少年細密的睫羽掃下，擡起手，食指和大拇指并攏——

鹿野又：“biu。”

飛天螞蟻。

“……”

被彈飛的螞蟻消失在了沉默的末廣鐵腸的視野裏，同時也宣告他觀察計劃的實行正式告吹。

陷入沉思的末廣鐵腸頓了頓。

“鹿野又。”他說。

鹿野又：“是。”

“你把螞蟻彈到我臉上了。”

“……”

鹿野又明川眨了眨眼，他不為所動，對上末廣鐵腸格外認真的神情。

“這你都不罵人。”

仍舊蹲在原地，乖巧地抱着膝蓋的黑手黨擡頭。

“早知道你不會罵人，我特地去進修了一下。”

末廣鐵腸頓了頓。

“……所以？”

“所以——”

頭頂的烏雲漸漸散開，放晴的天空上灑下一道金光，如命運般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鹿野又明川的腳邊。

他豎起大拇指，直視着末廣鐵腸的眼睛，模仿熱血漫主角一本正經地提高音調。

“——我比你會罵人。”

“想不到吧，無敵的隕石斬君，今時不同往日。”

“現在我比你更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