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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所以你就因為這個給我打電話?”

淩晨兩點,接到鹿野又明川電話的中原中也皺起眉頭。

他的周圍是非常綿密的槍聲,似乎是嫌這些雜音降低了這次的通話質量,中原中也一擡眼,那些本該擊中他的子彈便神奇的拐了個彎。

“吵死了。”中原中也捂住聽筒說,“我都說過現在是休戰時間了吧!”

所有的攻擊正中敵人的面門,中原中也從一片血泊中走過,這才有空推開酒吧的玻璃門。

吧臺的背後,老板鬼鬼祟祟的腦袋探了出來。

“早啊。中原大人。”

他說。

“您今天一個人嗎?”

中原中也沒說話,他看了老板一眼,同為港口黑手黨的成員,男人立刻心領神會地溜去後廚閉上嘴巴。

“七個小時而已。”

中原中也松開捂住聽筒的手。

“清醒點,鹿野又,你的世界又不會因為你睡了七個小時就毀滅。”

鹿野又明川蹲在宿舍樓下。

他的長發因為偷溜出醫院的舉措而有些淩亂,連眉眼和發色也在夜色的冷光下顯得淺淡。

少年悶悶不樂,聽見這話才把手裏捉到的小知了又放回了樹上。

“這不是重點。”鹿野又明川說,“重點是我要完蛋了。”

雖然将大樓沒有完全塌陷這件事解釋為他拆了一部分炸/彈,順便填補了他聯系稻川會頭目的那十幾分鐘的空擋,但有關他知情不報的疑點太多,鹿野又明川生怕岸谷警官又來問他,一被問就裝睡,一裝睡就開溜。

更重要的是!稻川徹平那好面子的老東西,竟然為了“感謝”他擅自殺死城田一事,陰險地給森先生打了電話!

可能是太久沒聽到“完蛋”這個詞從鹿野又的嘴裏蹦出,中原中也沉默片刻,微妙地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你做了什麽?”

鹿野又正色:“挂了電話。”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挂了電話和你完蛋了有什麽關系?”

鹿野又繼續正色:“森先生的。”

中原中也:“……”

确實是常人從未有過的煩惱。

按照港口黑手黨的規定,普通人若是想要見到身為首領的森鷗外,必須提前一個月向随從發出申請。而一旦收到首領召見,排除特殊情況,其他一概不準延遲。

畢竟對于黑手黨來說,對首領不敬,就是對港口黑手黨不敬。

“那你打回去不就好了?”握着酒杯的中原中也不解,“你的話,首領應該不會計較這……”

“你不懂。”

鹿野又明川悲傷地拔着腳下的小草。

“我覺得他是真的生氣了,我以前深更半夜偷跑去異能特務科玩電腦他都沒有這麽生氣過。”

“我一緊張,就一連挂了八個。”

“……”

中原中也捏碎了酒杯。

他盯着自己被浸濕的半掌手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聽到動靜的酒吧老板好奇地往外走了幾步,然而在聽到中原中也不可思議的那句“你究竟做了什麽要挂了首領八個電話?”後,又毫無停頓地180°轉體,麻溜地又回到了後廚。

最近的局勢緊張,真是一句也不能多聽。

“算了,不提這個。”

意識到中原中也也給不出什麽意見後,鹿野又明川擡頭看了眼自己的宿舍。

太宰治撐着臉頰,瞧見他看上來露出個虛僞的笑容。

“我聽說大佐先生昨天受了傷,傻瓜鳥他們怎麽樣?”

在之前的通訊裏,鹿野又明川記得傻瓜鳥說自己最近都在跟随大佐行動。同為港口黑手黨五大幹部之一,大佐的作戰經驗在他之上,要不是中居先生告訴了他消息,鹿野又還沒想過對方有輸的可能。

“……還在昏迷中。”中原中也停頓。他提到這件事時神色暗了暗,嗓音也有些沙啞,“所在的醫院由廣津先生帶人看守,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好吧。”

思考片刻,鹿野又明川妥協。

他很想立即跑回去替同伴報仇,但那樣直接破壞計劃,森先生可能就不只是對他生氣的問題了。

“我之前讓廣津先生調回去的醫生也說他們會沒事的。”

苦惱的話還在繼續,中原中也卻從怔愣中回過神。

“你早知道他們的情況還問我?”

鹿野又明川拍了拍衣服起身。

“怎麽說我也算你半個老師吧。”

他躲開太宰治扔下來的罐頭,發尾搭在肩上,往後蹦了兩步,撿起地上的石子就開始反擊。

“關心部下的心理健康也是老師的職責。”

中原中也沒有否認這點,但他還是冷笑了聲,頭也不回地接住從背後而來的襲擊:“自顧不暇的老師嗎?”

咔嚓一聲。

這次的敵人直接被擰斷了脖頸。

鹿野又明川完全不生氣,默默地把太宰扔下來的罐頭塞進口袋。

他搖了搖頭:“我都自顧不暇了還來關心你,中也,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什麽?”思忖片刻,即使知道這麽問或許會有什麽令他後悔的後果,但中原中也還是問了。

“嘿嘿,不告訴你。”

伴随着暧昧不清的電流,鹿野又明川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來。

“我說啊,中也。”

“你該不會感動到哭了吧?”

-

《你該不會哭了吧》

可能是這句話放在中原中也身上太過炸裂的緣故,雖說讓對方打起精神的目的達成,但鹿野又明川覺得短期內中也大概是不會再理他的垃圾話了。

感到悲怆的少年翹着打着石膏的右腿,磨磨蹭蹭地沿着宿舍外的水管上爬,爬到一半就開始和太宰治大眼瞪小眼。

鹿野又:“你是不是想趁此機會襲擊我?”

太宰治瞥了眼他動不了的小腿,刻意用了開朗的語調:“就算是你現在也沒辦法吧。”

……哦。

真無情。

鹿野又撇了撇嘴,他在太宰治饒有興致的注視下,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手卡住了”。

“……”

“拉一把。”

“拉一把拉一把。”

洗腦般的聲音又出現在了耳邊,太宰治正打算拒絕,那雙金色的眼睛就像提前預料到一般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鹿野又張嘴,真誠得氣人:“求求你。”

“……”

太宰治那套把中原中也氣得半死的策略在鹿野又身上完全起不到作用,鹿野又在對待“自己人”方面脾氣好到過分,這也是太宰治當初怎麽也趕不跑這煩人生物的原因。

他朝窗邊又走了兩步,鹿野又抓住他的手,撐着窗沿,輕巧地躍了進來。

“鎖喉!”

——順帶跑到他背上的某人是這麽說的。

這重量對太宰治來說微不足道,太宰治貼心地往回走了兩步,一把揪住幼馴染的領子,毫無預兆地把他摔到床上。

“我的體術也沒有差到這種地步。”

太宰治輕飄飄地回應道。

鹿野又對此倒也不掙紮,他的黑發散亂在潔白的被褥,聽見這話擡了擡眼皮。

“你的手機亮着呢,在給織田先生打電話嗎?”

太宰治掃了眼之前放在桌上的手機。

“是安吾。”他糾正。

鹿野又明川努力地想了想:“安吾是誰?”

“你想把他的照片挂在首領天花板上的那個。”

“哇!”鹿野又明川仰卧起坐,他不知道太宰是不是開了擴音,提高音調對着電話那頭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啊,安吾君!你也是太宰的新朋友嗎!”

原本屏息凝神,努力搜集有關鹿野又明川情報的坂口安吾:……

他在辦公室裏張了張嘴,正打算再說些什麽,太宰治的聲音卻率先一步插了進來。

“那就這樣。”

撿回手機的太宰治說。

“你已經被讨厭了,小鹿野,麻煩有點自覺。”

坂口·最大的工作就是獲得對方的行蹤·試圖和鹿野又打好關系·安吾:?我不是!我沒有!等——

沒等坂口安吾做出解釋,太宰治就無情地掐斷通訊。

鹿野又明川盯着他的手機看了一會。

“……安吾君剛剛不是這麽說的吧?”

太宰治微笑:“我怎麽不知道你們已經混到可以直呼姓名的程度了?”

鹿野又:“……”

鹿野又:“吃糖?”

躺在少年掌心的是一枚小巧的紅色糖果,太宰治只看了一眼就得出那是批發的結論。

他的幼馴染總是随身攜帶這種讨好人的東西,就像他随時能對稍微友好一點的人說出“喜歡”這個詞一樣。

太宰治十一歲的時候還因此糾結了一會,結果第二天就看到他對送他氣球的大叔也說喜歡。

小朋友太宰治當即就面無表情地決定讨厭狗這種生物,他不僅揪着對方的後領把對方扯回了家,還順便找森鷗外打了小報告。

反正是再也不會被這白癡騙到的了。

“你不吃我吃。”

又一次被拒絕了的鹿野又明川冷哼,他把被子蓋過腦袋,得意的聲音從縫隙裏鑽了出來。

“我睡床,你就睡地板吧,哈哈。”

太宰治本就不介意自己睡在哪裏。

但他眯起眼,顯然是通過幼馴染的動作裏發現了端倪。

腿上的石膏不像是假的。

雖說這家夥以前總是弄這種東西逃避檢讨搏同情,但在剛剛人間失格的作用下,鹿野又的動作明顯僵了一下。

于是太宰治就這麽在床邊蹲了下來,他撐着臉頰,這次認真打量了幾眼和床融為一體的生物的慘狀。

“這次又是為了誰?”

鹿野又把被子往下扒拉了點,他只有一雙眼睛暴露在外,餘光看了看太宰治,又很快挪去盯着天花板。

“……城田。”

“是嗎。”太宰治說,“除了喜歡分屍就沒有什麽用處的城田君?”

少年輕飄飄的話惹得鹿野又明川一哽,他一時間分不清太宰治是不是在嘲諷自己,只能繼續解釋。

“他一副知道我馬甲的表情。”

鹿野又明川撇了撇嘴。

“這叫殺人滅口。”

“嗯~”

太宰治順着他的思路想了想。

“殺人滅口和你多管閑事有什麽關系?”

殺人這種事鹿野又明川不用異能也能做到,對于他來說真正困難的是怎麽不當着那群警察的面殺人。

為了将對方的死解釋為意外,想必小鹿野又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原來如此。

今天下午看到的那個在爆/炸犯手中拯救一千多人的新聞是這麽來的嗎。

“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你還是趁早打住的好。”

不等鹿野又明川回答,太宰治突然這樣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他用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直視着對方,鳶色的虹膜底部是一片虛無的死寂。

“反正等龍頭戰争結束以後,你也沒有繼續待在這裏的理由。”

鹿野又明川數了數。

他沒覺得難過,倒是想起來下星期就是畢業典禮。

“你生氣了?”

蒙着半張臉的被子徹底被扯了下來,鹿野又明川戳了戳太宰治的睫毛,反客為主。

“我溜出來的時候還特地給你帶了糖诶。”

太宰治抓住他作亂的手。

“我生什麽氣。”太宰治勾起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小鹿野你不是最讨厭我了嗎。”

鹿野又沒把手抽回來,他忍受着人間失格帶來的痛苦,莫名心虛地看向天花板的角落:“也沒有那麽讨厭。”

十六歲的中也有旗會,十六歲的太宰治也有了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

向來被綁在一起的三個人走到了不同方向——至少在太宰治有了其他可以說話的人這點,鹿野又明川是感到開心的。

“那就絕交好了。”

見到某人震驚地挪回來的視線,太宰治繼續輕笑着說道。

“反正小鹿野你覺得我有了新朋友,不是嗎。”

當然不是!

身體的行動比大腦更快。

鹿野又明川一個用力,将蹲在床邊的幼馴染也拖到床上。

邪惡的黑手黨瞪着眼睛,惡毒地說:“你想也別想,我就算痛死也不讓你好過。”

話是這麽說的,但鹿野又确實快痛死了。

太宰治平靜地看着他氣得鑽回被子,沒憋幾秒又忍不住鑽出來。

一副早就看穿了他行動的樣子,鹿野又明川沒有計較自己桌子上的酒杯,憋着一口氣朝他攤手:“找死嗎。”

“十分鐘了,嘴裏的藥,快點給我吐掉。”

太宰治沒有立即照做。

煩人的小動物眼冒淚花,泛紅的眼角在月光下顯得倔強又可憐。

太宰治凝視着他,忍不住笑了。

“小鹿野。”

他說。

“你怎麽比小時候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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