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章

第 58 章

顧恩澤捏着這一張薄薄的紙, 低笑出聲——他早就知道杜康不是甚麽能輕易放手的性子,如今這封信, 亦算是在意料之中。

顧恩澤将信紙重新塞進了信封之中, 踱步去了暗房,順手開了燈,又打開了最顯眼處的保險櫃, 保險櫃裏藏着的并非金銀珠寶,亦非機密文件,而是一沓又一沓信,按照一年又一年的順序依次排列, 去年的旁邊便是今年,今年的位置上原本空無一封, 而現在, 算是終于有了一封。

顧恩澤将信封擱置進去,正想合攏保險櫃,卻有些猶豫似的, 遲遲沒有下手。

片刻後, 他彎腰取出了年代最久遠的、最開始的那一封信, 反手關上了保險櫃的門,離開了暗室。

信紙總是脆弱的,顧恩澤算不上什麽細心的人,還是杜康在前幾年的時候, 特地抽出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将每一封信都用塑封封好,又用棉布擦拭幹淨塑封的表面, 确保它們不會輕易腐爛。

顧恩澤抽出了這封信, 發現塑封的表面還殘存一個拇指印——顧恩澤用大拇指比了比, 發現并不是自己的。

或許是杜康當時整理時留下的,或許是杜康在某個他不知曉的時候,悄悄地看過這封信。

顧恩澤将自己的大拇指壓在了這個拇指印上,低頭去看信的內容。

這封信的內容很長,但顧恩澤幾乎倒背如流了。

他還記得收到這封信的時候,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他約了朋友去打高爾夫球,剛剛換好了衣服,正要出門,就被年輕的杜康攔住了。

杜康穿着白色的襯衫和藍色的背帶褲,頭發向後梳,露出了光滑飽滿的額頭,他說:“你要去出門玩麽?”

“是,”顧恩澤回了個單字,正想和杜康擦肩而過,卻一下子想起來,昨天答應了這家夥的告白,直接把人扔在家裏出去玩,大概、也許、可能、似乎有那麽一點不太合适,于是他接着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的朋友,我不太認識,臨時去可能不太好,”杜康很腼腆地笑了笑,青春靓麗得讓顧恩澤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人臉,杜康很乖順地任由顧恩澤摸,等到顧恩澤想收回手的時候,卻輕輕地抓住了顧恩澤的手,“我給你寫了一封信,寫得不好,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再送給你,好不好?”

顧恩澤雖然交往過一些“對象”,但還沒有發生過什麽實質性的關系,還是很容易被感官刺激到的男人,他感受着手背上的溫度,清醒的大腦也在一瞬間變得眩暈,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說出了“現在就把信拿給我看”的話語。

杜康像一條乖巧而活潑的小狗,趿着拖鞋一路小跑着重新上了樓,陽光下,他的背影年輕而矯健,顧恩澤的視線從他親自為對方挑選的睡衣睡褲,滑到裸露在外的腳踝上,他的胸中突兀地生氣了一種莫名的渴望——不算激烈,尚在可控範圍之內,卻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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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小了,已經長大了。

——不是正在複讀的高中生了,馬上要讀大學了。

——他似乎很喜歡我,很期待我會做些什麽。

顧恩澤從傭人的手中接過了冰鎮的果汁,咬着吸管喝了兩口,又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顧恩澤沒有回頭,而是任由人走到他的面前,他盯着杜康臉頰上滲出的細小的汗珠,然後,他聽到他對他說:“我有一點緊張。”

一個成熟的、溫柔的、體貼的戀人,這個時候應該溫聲細語地安慰對方,許下很多承諾,訴說很多愛語。

可惜顧恩澤和成熟、溫柔、體貼毫不沾邊,他像一只剛剛睡醒的狼,梳理過了自己身上的皮毛,便懶洋洋地擡起了爪子,撥弄了一下自己的獵人——顧恩澤擡手摸了摸杜康腦後的頭發,不帶多少憐愛,倒像是在評估審視着什麽。

杜康像是被束縛住的小獸,身體已經本能地瑟瑟發抖,卻依舊倔強地仰着頭,注視着顧恩澤,像是在無聲地說:“快來對我做一些壞事吧?”

顧恩澤愉悅地笑了,微微低下頭,吻上了杜康的嘴唇,這個吻并非淺嘗辄止,而是充滿了侵.略.性,杜康瞪圓了雙眼,手指攀.附上了顧恩澤的肩膀,順從地張開了嘴,任由顧恩澤攻城略地,将他帶進了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他們親了很久,等結束這個吻後,杜康的嘴唇已經破了,臉也紅得厲害。

顧恩澤的指尖點了點杜康的鼻尖,明知故問:“想讓我繼續?”

杜康不說話,只是沉默地盯着顧恩澤看。

“信呢?”

杜康從褲子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封雪白的信,遞給了顧恩澤,顧恩澤收了信,随意地放進了自己上衣的口袋裏,手指扶着沙發的邊緣撐起了上身。

抻平肩頭的些許褶皺,他衣冠楚楚,從容得可以出發去赴約——他也的确是要去赴約,他已經遲到了幾十分鐘,朋友恐怕已經等得有些急了。

他從傭人的手中接過了腕表和配飾,一一佩戴好,又拿了最新款的香水噴灑在了耳後和衣擺的下方,等打扮妥當,他看着依舊躺在沙發上的杜康,憐愛似的伸出了一只手,他問:“要握着我的手起來麽?”

杜康注視着那只手,或許,是在注視着那只手上剛剛套好的白色手套,他選擇自個扶着沙發的邊緣坐了起來,長長的睫毛遮掩住了他此刻的眼神,顧恩澤只能聽到他格外溫柔的聲音:“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起來,你玩得開心。”

顧恩澤揉亂了杜康的發頂,轉身揚長而去。他結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貫會讨好他,這一天果真玩得十分開心盡興,等到夜幕降臨,他坐車返程,醒了醒酒氣,這才想起白日裏,杜康送他的那封信。

應該是一封情書吧?

顧恩澤對情書一點也不陌生,他自小就因為容貌和家世為人所喜愛,收到的情書最早可以追溯到幼兒園。

他對情書的态度也很漠然,無論情書裏的文字寫得多麽優美動人,他都能像看別人的故事一樣——大多數的時候,他甚至沒有耐心看完。

但杜康的情書是不一樣的,實話實說,顧恩澤拆信封的時候,甚至升起了一絲自己都沒有預想到的期待。

信紙上的字密密麻麻,字跡卻很規整好看,前面是長長的回憶盤點與誠懇道謝,杜康很認真地感謝了顧恩澤從地下拍賣場裏救出了他,別別扭扭地感謝了顧恩澤跨越了數個星球,趕去邊緣星系帶回了他,最後言辭懇切地感謝了顧恩澤無私地供給了他衣食住行,幫他轉學到了很昂貴的高中複讀。

不得不說,從杜康的視角回憶這些過往,還蠻有意思的,很多在顧恩澤看來不過是随性為之的小事,但在杜康的話語中,卻像是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杜康在信裏很認真地寫道:“顧恩澤,很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因為有你,我前行的道路不再布滿荊棘,你點亮了我整個世界。”

坦白說,這些話語實在有些老套,但顧恩澤有被讨好到,特別是,當他想象了一下,杜康端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寫下這些文字的情景。

顧恩澤的視線下滑,看到了下一段話,眉梢微微挑起。

在感謝的後方,杜康在信中很直白地寫道:“而我罪不可恕,對你萌生了瘋狂的愛意,想讓你的眼中心中世界中布滿我的痕跡,想和你耳鬓厮磨抵死纏綿,想将高高在上的你拉進我的懷裏,想成為對你而言最特殊的那個人。”

“我甚至不知曉,如果你拒絕我,我會不會做出一些我自己都會害怕的舉動,我的心中藏着一只野獸,它讓我變得強大、卻也讓我變得陌生,它沖擊着我為自己設下的枷鎖,它幾乎要贏了——但你竟然答應了我。”

“在向你告白之前,我已經做好了你會拒絕的心理準備,畢竟你給予我的太多,我給予你的太少,從很多的方面理性來看,我與你并不般配,你拒絕我,也是情理之中。”

“但你情理之外地答應了我,而我受寵若驚、欣喜若狂。”

“縱使你說你并不愛我,但你依舊願意給我機會,願意做我的男朋友,我可不可以貪心地認為,你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即使只有一點點,與我而言,亦是莫大的鼓勵與幸運。”

“我會努力加油,讓這一點點的喜歡變成很多很多的喜歡,變成很深很深的愛情,也會加油,成為足以配得上你的男人。”

“這些話,原本應該當面和你說,但我一見你就心跳得厲害,想說的話語總是停留在嘴邊,怎麽也說不出。”

“我告白的時候看起來很從容不迫吧?但實際上,我的後背都濕透了,我好害怕你會拒絕我,但理智又告訴我,你大概率會拒絕我。”

“我設想了很多種被拒絕後追求你的方案,但你答應了我。”

“顧恩澤,我好愛你。”

“我好愛你,好愛你,好愛你。”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一封情書,未來還會有很多封,所以,可不可以不要丢掉它?我想,我們可以留下它,留下它們。等到我們白發蒼蒼的時候,就有一屋子的情書了,可以一封封拆開,回憶那些我們相愛的過往,回憶我們幸福快樂的一生。”

“顧恩澤,我要做你一輩子的戀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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