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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第6章

第二天早課，五條悟打着呵欠走進教室，夏油傑撐着下巴似笑非笑：“又一個瞌睡蟲，昨晚去哪裏了？”

他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教室裏已經有了另一個打盹的。

你趴在課桌上一動不動。

五條悟走向你前方的位置，拉開椅子，一坐下就把兩只大長腿架在書桌上，靠着椅背，順手撈起課本蓋住臉，一副上課就補覺的架勢：“給某個死腦筋的家夥做心理輔導，累死老子了。”

家入硝子看了眼你，又看了眼五條悟，冷靜道：“輔導什麽了，都這麽困？”

一輛車從無知無覺的你和五條悟臉上碾過去，只有夏油傑溢出一聲聽懂的低笑：“硝子。”

不一會夜蛾老師來了，一支粉筆精準砸在五條悟毛茸茸的腦袋上，他發出不滿的咕嚕聲，不情不願地收起腿。

你也揉揉眼睛趕緊坐好。夜蛾老師看了你一眼，沒說什麽，開始上課。

上到一半，你正躲在課本後昏昏欲睡，門外突然來了一個人，把夜蛾老師叫了出去。

夜蛾老師一離開，五條悟翹起椅子往後一仰，把墨鏡一摘，掀開你用來擋臉的課本，一張精致貓貓臉在你眼前一晃一晃：“雪奈醬沒忘了昨晚的約定吧？”

在被“雪奈醬”這個稱呼驚到之前，你的第一反應是，五條悟不是塗唇膏了？

這嘴唇會不會太粉嫩了？JK看了都要求同款的程度。

……關注點錯。你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雪奈醬？”

“約定？”

兩聲異口同聲的疑問，來自兩位好奇的同期。

你定了定神，故作鎮定：“我不記得。”

——你不記得你有答應什麽。

或許有一刻的動搖，但被你理智地鎮壓了。

五條悟一言不發，仰頭安靜地看着你。

算上對戰，這樣近距離的對視次數也不少了，但再多次也很難不驚嘆，真漂亮啊，不愧是六眼。

美麗，強大，自由。

就這麽對視了一小會，你差一點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好在夜蛾老師這時候回來了，你正松了口氣，準備一踩前面的凳子把五條悟蹬回去，卻聽他說道：“雪奈，今天你的課就上到這裏吧。”

你愣住，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禪院家的人來接你了，”夜蛾老師頓了頓，嚴肅古板的臉上看不出情緒，“恭喜。”

你腦子裏嗡得一聲，心亂如麻，手心浸一片冰涼的濕意。

回過神，冰藍色的眼眸還牢牢地盯着你。

五條悟似乎在等你說什麽。

而你也在一瞬間做出了決定。

你輕輕地一蹬椅子把五條悟踢了回去，站起身，微微鞠了一躬：“謝謝，夜蛾老師。再見。”

空氣凝滞了片刻。

砰。

五條悟站了起來，長腿一邁跨過剛被他踹翻的桌子，随口道：“啊，抱歉抱歉。”

夜蛾正道嚴厲喝道：“悟！”

五條悟充耳不聞，走到門口，餘光往遠處掠了一眼，嘴角勾了起來，露出看好戲的表情：“哇哦，好大的陣仗。”

他回過頭，右手拇指和食指并攏朝你揮了一揮，笑容很燦爛：“恭喜啊，雪奈醬。”

***

怎麽說呢，你終于理解社會性死亡這個詞的意思了。

事情比你想得還要誇張。

東京高專坐落于群山之中，一派古式建築，連廊相接，樓宇錯疊，亭臺森森，大門是巍峨壯觀的鳥居群，連同望不到頭的長階，肅穆莊嚴。

此刻，鳥居外站了一排穿着禪院家家紋服飾的仆人，個個低眉垂目，屈膝卑躬。

領頭的人你見過，是禪院家地位比較高的家仆，負責管理女眷所在的後宅。你曾見過一些禪院家的女孩子，包括那對雙胞胎女孩，被她狠狠地呵斥。

即使是姓禪院，名分卑微、實力低微的女人，在禪院家的地位連仆人都不如。

“雪奈小姐，”那名年約五十、面容冷厲的女性對你說道，“您在東京高專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另有車隊前往您的家中為您整理其他行李，請您即刻動身前往京都。”

你麻木地望着這一幕，真希望這裏叫雪奈的另有其人。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在一旁低語：“雪奈看起來好像要碎了。”

“是呢。”

即使是心大的灰原雄，也直覺系地感知到了這股古怪的氣氛，拽了拽好友的袖子，壓低聲音：“雪奈學姐是嫁入豪門了嗎？”

七海建人板着臉，心說，豈止是豪門。

你強抑羞恥，深吸一口氣：“請稍等。”

慢慢地轉過身，看向兩位同期：“硝子，傑桑……”

夏油傑輕輕一嘆：“叫我傑就好了，都這時候了還這麽生疏嗎？我很沒成就感啊。”

你一怔，心中立時湧起一陣感傷。是啊，都這時候了。

你的高專生活已經結束了。

“傑，”又看向兩位學弟，”七海、灰原。”

還有一個人。你目光轉動，望向站得稍微遠一些的五條悟。可你還沒想好應該叫他什麽。

他懶散地靠在朱紅色的鳥居上，剛剛還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現在卻是一臉漫不經心的無聊。

“嗯？到我了？”他随意地看過來，擺了擺手，“再會吧，雪奈醬。”

居然……這麽好說話。他甚至沒有自稱老子（おれ），給足了你面子。

你松了口氣，又悵然若失，最終只是朝他笑了一下：“悟。”

還是這麽叫了，畢竟以後也沒機會了吧。

五條悟沒什麽反應。

你垂下雙眸：“雖然時間不長，但能和你們一起上學，我很開心。以後再會了。”

說完你鞠了一躬，沒有任何猶豫地轉身走出了校門。

這一天陽光很好，是你最後一次穿東京高專的學生制服。

***

雖然禪院家封建古板得活像是從墳墓裏爬出來的，但也無法抵擋現代文明的腐蝕，出行車輛是清一色豪華舒适的德系車。

東京距離京都大約400公裏，東京高專到禪院本家卻要近一些，開車大約需要四個小時。

你獨自坐在寬敞的後排，副駕駛座上是領頭的女仆。

手機振動。你瞧了一眼，不出意外是父親的電話。

只猶豫了不到一秒，你選擇了接通。父親應該知道你的情況，但還是打了過來，那就沒什麽好避開的。

“雪奈。”父親的聲音充滿了欣慰和喜悅。

你嗯了一聲。

“等會到了禪院家，見到直哉少爺，說不定還會見到直毘人大人，你可要好好表現啊。“

“嗯。”

“你在家裏的東西也都收好送過去了。”

“嗯。”

“另外，”父親停了一停，聲音裏有一絲哀傷，“和雪繪有關的東西，我都給你撿出來了，就不帶了吧。”

你握着手機的手指驀然收緊。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只要你順利嫁進禪院家，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知道了。”

你挂斷了電話，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雙膝上，指尖深深嵌進掌心。

窗外風景正飛速地倒退，蔥郁的森林逐漸變得開闊。

即将到達下一個休息區的時候，你出聲請求道：“請停一下車。”

副駕駛座上的人從後視鏡裏冷漠地看了你一眼，倒是沒說什麽。車子駛入休息區的停車位，你獨自下了車。

洗手間空曠安靜，你打開水龍頭，雙手捧水覆上臉頰，酸澀的眼眶終于得以釋放。

幾分鐘後，你放下手，望向鏡子裏蒼白的自己，喃喃道：“姐姐，對不起。”

就在這時，一股橫生的咒力異動令你渾身一震！你猛地回頭，身體已做好攻擊的準備，卻在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時差點驚叫出聲。

“什麽嘛，這不是超在意的嗎？”

！！！

你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時間懵了，不知道是該問你怎麽在這裏，還是該說這裏是女便所。

五條悟一頭白毛亂糟糟的，樣子也有幾分狼狽，左手握緊又張開拳頭好幾次，滿臉不爽：“長距離瞬移還是不行啊，障礙物是個大問題，還是你的術式方便。”

什麽？高速路上的障礙物？你倒抽一口冷氣。這聽起來也太危險了吧！

“真是亂來……”你話沒說完，聽見門口傳來幾道雜亂的腳步聲，分別朝着男女便所而來。

而此刻的你眸光濕潤眼圈發紅，他氣息不穩頭發淩亂——這也容易讓人誤會了！

你不能再承受一次社死了。

來不及思考，你迅速抓起對方的手臂，發動術式，再次把五條悟拽進了“世界”裏。

第二次來到你的術式內部，五條悟依然興致勃勃地打量：“诶，這次是灰色？真夠壓抑的。”

你無話可說，帶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生氣地說：“五條同學真是太亂來了！”

五條悟挑眉：“五條同學？”

你咬了咬唇，不知道該怎麽說。剛才和大家在一起時，可以沒有負擔地直呼名字，現在單獨相處，卻怎麽也叫不出口了。

“這麽快就要和老同學保持距離了嗎，禪院夫人，”五條悟嗤笑，“進入角色未免太快了吧。”

咔嚓。

那個稱呼像一根刺紮進心髒，腦子裏緊繃的弦，斷了。

不愧是你，五條同學，除了性格以外完美的男人。你這樣想着，意外地平靜了下來。

“是的，”你說，”萬一惹直哉少爺不高興，* 就麻煩了呢。”

“……”

五條悟的表情像是吃了咖喱味的獵奇甜品，眉毛狠狠地皺起：“哈？你在說什麽東西？”

“我不明白五條同學為什麽一直針對我，是因為五條家和禪院家的宿仇，所以遷怒我嗎？”

“你腦子沒問題吧？和幾百年前的死人有什麽關系啊！”五條悟沒好氣，“到底是誰被親一下就吓到咒力失控的啊！”

“所以是這個讓五條同學誤會了嗎？”

“誤會？”

“那時候只是太驚訝了，有點被吓到。”

五條悟拉下墨鏡，惡狠狠地瞪着你：“你認真的？”

你笑了一笑：“如果五條同學是這麽想的，會不會太幼稚，也太自以為是了呢？”

“什麽意思。”

“感情可以培養，機會卻只有一次，那可是禦三家，傻子也知道該怎麽選吧。”

氣氛有一點變了，五條悟斂了表情。

“另一個呢。”

“另一個？啊，你說自以為是。聽說五條家為了生下六眼，這幾百年裏也沒少嘗試，還是不要嘲笑禪院家了吧。”

你一口氣說完，在心裏給自己鼓掌。話至于此，想來五條同學應該明白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無藥可救的小爛橘子了吧。

…………

力量、威壓、怒火。

五條悟是真的生氣了。你感受到四周的氣息變得恐怖而冰冷，如果不是因為此刻在你的術式範圍裏，你恐怕沒這麽輕松。

這時空間背景開始變化，浩瀚宇宙，幽深星空，你們的位置也如同星辰般飛旋轉動。

極速變幻的場景顯示出空間主人的心緒并不平靜。随着光影的平息，一道巨大的銀河橫亘在你和五條悟之間。

璀璨，絢麗，難以跨越。

“不賴嘛。”五條悟怒極反笑，恢複懶洋洋的姿态和聲調。

你向五條悟伸出右手，向他露出一個微笑：“謝謝五條同學的關心。作為回報，我送你回去好了。”

失去咒力的五條悟被你無處不在的咒力包裹，下一秒便原地消失了。

你低着頭站了一會，很快也消失不見。

兩分鐘後，你出現在禪院家的豪車旁，手中提着一盒和果子：“抱歉，耽誤了一會，看到這個，想要帶給直哉少爺。”

對方冷冷地打量你，伸出手。你乖乖遞上去。

“雪奈小姐，我以為你是個腦子清楚的，這可不是什麽灰姑娘的戲碼，”對方随手扔掉了裝和果子的盒子，“請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的頭更低了：“是。”

重新坐上車，一切恢複死水般的平靜。距離目的地還有三個小時，足夠你細細品味內心五味雜陳的情緒。

從見到禪院家的人開始，你的不安、自卑、羞愧……在和五條同學争執之後，達到了頂峰。

此刻，還有一種自我厭棄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