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三十一歲
第58章 第 58 章 三十一歲。
二零一八年, 八月二十六日,程溪三十一歲了。
生日這天,女和倪雲初,還有倪父倪母, 都陪在程溪身邊, 大家把簡易餐桌搭在院子裏, 熱熱鬧鬧吃了頓野生菌火鍋。
女兒幼兒園畢業,還沒上t小學, 七月底她便帶着女兒從自己房子搬回民宿,主要是想多陪陪倪雲初父母, 畢竟這兩位長輩視她為親女兒,待妙妙也極好。倪雲初不愛與自己父母溝通, 嫌他們唠叨,程溪倒很愛聽他們碎碎念。
程溪記得,第一次來容今那天也是她生日, 倪雲初給她辦理入住時看見她的生日信息,碰巧那天中午炖了烏雞湯, 倪雲初就用烏雞湯給她煮了一碗長壽面。
雞湯滋補, 面條筋道,倪雲初熱情——程溪在來容今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
後來在容今的許多日子, 她不斷地被愛與關懷溫暖着, 內心用來自保的防禦堡壘, 一片一片被溫情溶解。
據說每過七年, 人就會重生一次,程溪想,她每一年都會重生,不, 是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只要她願意,她想得更好,做得更好,那她就能在下一秒成為更好的自己。
從小到大,她受過很多苦難,但這七年又得到了命運的青睐,成為上天的寵兒,所有經歷都在直接或間接地讓她明白一個道理:人,只要活下去,就沒什麽境況改變不了。世間萬事萬物,只有一樣是不變的,那就是死亡。
在死亡來臨之前,我們要接受一切的瞬息萬變,并利用好這變化的可能性,成為自己最想成為的那個自己。
三十一歲生日這天,吃完火鍋,倪雲初替程溪點燃生日蠟燭,催她許願,程溪雙手合十閉上眼,認真地一字一句在心裏默念着願望,然後睜開眼将蠟燭吹滅。
倪雲初問她許了什麽願,倪母說道:“問這個幹嘛?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程溪笑了笑,說:“沒關系,說出來也靈。我們的人生就是想要就得到。”
倪雲初狠狠點頭附和:“對,姐現在的座右銘是——姐想要,姐得到!”
倪母:“哎喲,那照你這麽說,我要想要個外孫女,也能得到?”
“能啊!”倪雲初抓着母親胳膊,睜大眼睛,一臉懵懂賣萌,嗲嗲地說,“外婆外婆,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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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母又氣又想笑,一巴掌拍她胳膊上:“滾一邊去,還沒我家妙妙可愛!”
六歲的程妙瑾一本正經看着他們,認真提議:“倪老板,你可以去凍卵,這樣等你年紀大了生不出了,想要孩子照樣也能造出來。”
大人們都愣了愣,程溪有些不好意思,趕忙替女兒道歉:“初初,幹媽,妙妙她口無遮攔,你們別——”
倪雲初非但沒有生氣,反倒笑了起來,沖妙妙豎起大拇指:“哎喲,不錯哦,小小年紀懂這麽多!這個建議很有建設性,倪老板記住了,等哪天要是心血來潮,一定會去嘗試一下。”
倪母也滿臉慈愛對程妙瑾說:“你媽媽覺得你說這話會冒犯我們,其實并沒有,這個建議很好,外婆也曾經想過讓初初去凍卵。”
程妙瑾看着倪母:“外婆,雖然我知道你不是我親外婆,但等我長大了,你要是一直沒有外孫外孫女,我可以永遠做你的外孫女。我長大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放心吧,我有能力給你和外公養老。”
她一本正經承諾,逗得大人們哈哈大笑。
兩位老人既開心又感動,倪母一把将她摟進懷裏,左臉親親右臉親親:“你這孩子呀,我和外公平時可真沒白疼!”
程妙瑾轉臉看向倪雲初:“倪老板你也放心,如果你這輩子注定無後,我也會給你養老的。”
倪老板拍着手大笑,扭頭對程溪說:“快!快去拿紙和筆,讓她寫保證書按手印!這下我可爽咯,後半輩子有着落了,妙妙呀,打你一出生我就看出來了,你這輩子絕非凡人,将來勢必飛黃騰達,有你這個長期飯票,我還要啥自行車啊!”
她最後一句學東北人講話,怪腔怪調不倫不類,又逗得旁人忍俊不禁,倪母朝她腦門又輕輕來一掌,嫌棄的眼神中難掩母愛:“三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我看妙妙心理年齡都比你大!”
倪雲初搖頭晃腦做了個鬼臉,對程溪說:“哎哎哎,別逃避,還沒回答我呢,剛才許了什麽願?”
程溪眉眼如月:“希望我們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開開心心,一輩子在一起。”
倪雲初和父母會心一笑。她心裏感動得不行,嘴上卻說:“就這個呀?我還以為你會許什麽勁爆的願望呢!”
程溪了解她,這女人腦子裏多得是黃色廢料,揚了揚眉,明知故問:“哦?什麽叫勁爆的願望?”
倪雲初幹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比如,嗯,談個男朋友,找個帥哥玩一玩,勾搭個——”
不等她說完,倪母呵斥:“你胡說八道什麽,孩子還在這兒呢!”
程妙瑾忽然舉起手,就跟課堂上回答問題似的,認真說道:“報告外婆,不用在我面前避諱這種話題,我雖然只有6歲,但已經看過簡單的生理科普繪本,知道孩子是怎麽生下來的。說實話,我挺希望媽媽找個男朋友的,這樣她就能少管我一點了。我覺得她管我純粹是浪費時間,因為我已經很棒了,再被她管教,壓力會很大的。”
六歲的小人兒頂着小小的漂亮的臉蛋,說出這樣成熟的話,叫旁邊大人們既想笑,又忍不住心疼。
倪母暗自嘆氣,心裏想:這麽聰明可愛,乖巧懂事的孩子,她爹怎麽就不要呢?
晚上十點,大家回到各自屋裏休息。
倪母睡不着,悄聲來院子裏,過了一會兒,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扭頭看去,見是丈夫,問道:“怎麽不睡?”
倪父笑着反問:“你不也沒睡?”
倪母雙臂交疊抱在胸前,望着腳下不遠處一盆盛開的花,輕聲嘆息,說道:“心裏壓着事,睡不着。”
倪父:“程溪的事對吧?”
倪母點了點頭:“其實我跟初初想法一樣,也希望她找個男朋友。”
倪父:“你呀,活了大半輩子,怎麽思想還這麽老舊?我都看開了。初初就算一輩子不結婚不生子,也沒關系,大不了我養着她。程溪也是,雖說是幹女兒。可我早就把她當親女兒看待。我的女兒們,想談戀愛就談,不談就單着,她們有絕對的婚戀自由權。”
倪母瞥他一眼,搖頭:“程溪都有孩子了,以後老了肯定是有保障的,我想她找個男朋友,又不是讓她去依靠男人,她靠自己不也活得很好?我只是希望她能享受戀愛,品嘗一下愛情的甜蜜。”
倪父嘆了口氣,笑聲裏幾分無奈:“得了吧,‘愛情’帶給她什麽甜蜜啊?‘愛情’讓她未婚孫女,一個人拉扯孩子,我要是她,我對男人和‘愛情’都有陰影了!”
倪母皺着眉反駁:“那是因為她以前遇人不淑。她要是碰上個有良心的好男人,絕不會像現在一樣。這麽好的姑娘,早就被娶回家捧在手心好好疼愛。”
說到這兒,倪母眉頭皺得更深,也長長嘆一口氣:“不曉得妙妙她爹發沒發現自己有個女兒,要是沒發現,還蠻可惜的。要是發現了,卻從來不來看孩子,那跟畜生有什麽兩樣?畜生還護犢子呢!他對自己女兒不管不顧,不聞不問,沒良心的東西!”
倪父:“妙妙長得跟程溪不太像,那應該是很像她爸爸了。照這麽看,她爸爸相貌肯定十分出衆,俗話說,‘漂亮的雄鴨不是好父親’,可能那男人就是個虛有其表的浪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算程溪跟他結婚了,也不會有好結果。不在一起也好,這種人真要常來看孩子管孩子,說不定還會把孩子帶歪。”
倪母聽了這番話,點頭表示同意:“那倒也是。總之,你多在你們退休群裏問問有沒有單身好青年,給程溪介紹一下。年紀大她幾歲,甚至離婚帶孩子的,也都可以先接觸看看。有時候好男人也不想離婚,只是要趕上倒黴,不得不離。只要人踏實,對程溪和孩子好,都可以先處處看,反正咱倆給她把關。”
倪父點頭應道:“知道了,你也是,跳廣場舞的時候,多跟你那些老姐妹互換一下相親資源。”
倪母被老伴這話逗樂,輕輕推他一下:“什麽老姐妹?我們年輕着呢。”
倪父笑道:“是是是,你們都是老來t俏!”
二人樂呵呵離開院子。
程溪的房間就在院子旁,晚風涼爽,她只關了紗窗,靜靜躺在床上,睡不着,聽到窗外院子裏這對善良的夫妻聊起自己,便起身走到窗邊,默默偷聽起來。
倪父倪母離開院子後,程溪回想着剛才兩人的對話,不禁鼻酸,也不禁感慨,自己真的很幸福。
在京州時,自己有尹岚和方姨的疼愛。來到容今,又有了倪父倪母充滿善意的關懷與照顧。
如今她最慶幸的是,在曾經的每一個逆境中,即便再苦再難,自己都從未放棄生命。
程溪睡了個好覺,第二天早早起床,送妙妙附近一家教培機構上奧數班。回來後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正在房間專注敲着鍵盤,聽見有人敲了敲門。
倪母在外面說:“忙着呢?溪溪,有個老朋友來看你了。”
程溪皺了皺眉,起身去開門,困惑地看着倪母:“老朋友?”
倪母點頭,笑道:“是廣城來的。”
程溪想了想,自己在廣城朋友不多,更沒有誰跟她關系好到會特意跑容今來看望她。
腦海中忽地浮現一個想法,程溪問:“這人男的女的?”
倪母笑容更甚:“男的,很帥哦!”
程溪眉頭緊蹙,忙問:“是不是姓宋?”
倪母點點頭:“是,這位宋先生衣着打扮言行舉止看上去都很貴氣,是你以前在廣城結交的朋友嗎?”
程溪一瞧倪母那眼神,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想着撮合他倆成一對呢!
程溪嘆了口氣,太陽穴直突突,默不作聲疾步來到客廳,看見那位宋先生,果然是宋言。
宋言見着她,臉上立刻浮現笑意,說道:“我來容州出差,想起你在這兒,就順便過來看看。”
程溪看着他,沒接茬,心裏想:去年宋言找過來時,自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真不明白,這人怎麽跟牛皮糖似的,粘上就甩都甩不掉!今年舔着臉出現不說,還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合着去年自己那些話白說了!
程溪默默嘆一口氣,冷着臉開口:“宋先生,我幹爸幹媽還有事情要忙,我也得忙工作去了,就不招待您了,你慢走,不送。”
倪父倪母愣了愣,見她臉上這副冷淡表情,才知道她和這位宋先生估計不是什麽好朋友,反倒像是有過節。
宋言見她絲毫不留情面,微微皺了皺眉,卻并未走人,臉上仍挂着溫和笑意:“你忙你的,我就在這等着,什麽時候你忙完了,咱們再聊。”
程溪歪着腦袋,目光無奈,一咬牙,決定不再給他任何面子,當着倪父倪母直接說道:“宋先生,我跟你沒什麽好聊的——這話去年我就說過,今年又得說一遍,是不是明年還得再說一遍?”
她越說越激動,不禁攥緊雙拳,身子微微發顫。
倪母見狀,趕忙走到她身邊,握住她手腕小聲勸道:“別着急,有事好好說。”
程溪不是沒有給過宋言臉面,可他一次又一次侵犯邊界,又何曾給過她臉面?
程溪氣得發抖,轉身要走,聽見身後宋言說道:“聊聊吧,不想知道他的近況嗎?”
程溪停住腳步,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愣了一小會兒,轉身看着他。
她在宋言臉上看到了一種篤定的表情,他知道,她一定明白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話裏指的是誰,她清楚得很。
程溪輕輕抽一口氣,淡聲說:“進去聊。”
她把宋言帶回自己房間,關上門,下巴沖淺棕色布藝沙發那揚了揚:“宋先生請坐。”
宋言搖着頭走到窗邊,雙手揣兜氣定神閑看着窗外院子裏的美好景色,薄唇微彎,唇角勾起一抹暗藏無奈的笑,開口說道:“果然,你心裏還是放不下周衍東。”
程溪走到他身邊,面無表情看着他:“之所以叫您進來,并不是因為想知道周衍東近況。我跟他早已沒有半點關系,也不好奇他過得怎麽樣。我只是想最後一次跟您好好聊聊,并且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宋言扭頭看她,俊朗面孔上帶着淡淡笑意,微微揚了揚眉:“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不是一個容易受別人左右的人,我固執,倔強,不聽勸,一旦認定了什麽人,認準了什麽事兒,就不會輕易撒手。”
程溪盯着他眼睛,語氣充滿困惑:“您為什麽非得認定我?您到底喜歡我什麽?”
宋言轉臉看向窗外:“我自己也不清楚。”
程溪冷笑:“不,您清楚,您心裏比誰都清楚,只是您不願意說出來。但作為被您騷擾了這麽久的人,我想知道原因。”
宋言無奈笑道:“你覺得我在騷擾你?”
程溪蹙着眉,都快被這話給氣笑了:“難道不是嗎?”
宋言嘆息一聲,輕輕點頭:“行,雖然我本意并非如此,但你非要把這當成騷擾,那也行。”
程溪一肚子火:“什麽叫我‘非要把這當成騷擾’?什麽叫‘那也行’?宋言,到底為什麽?你能跟我說句實話嗎?”
她直呼他大名,對他不在用敬稱。
宋言的目光落回程溪臉上,看了她一小會兒,忽然笑了:“其實我挺喜歡你對我發火的。以前在廣城,你總是唯唯諾諾,去年我來找你,你終于表現得硬氣了,說實話,你兇起來的樣子很可愛。”
程溪仰了仰頭,無奈嘆息:“宋先生,你真讓人捉摸不透……”
宋言笑着問:“那要不要多跟我接觸一下?興許接觸得久了,就能琢磨透了。”
程溪毫不猶豫拒絕:“不,我對你沒興趣。宋先生,我只希望過平淡的生活,所以,請你放過我。”
宋言:“就是因為想要過平淡的生活,才離開周衍東的吧?”
程溪輕咬着唇,沉默片刻,說:“是的,我和周衍東彼此都給不了對方想要的,分開對兩個人都好。”
宋言:“我可以給你想要的。”
程溪笑了:“要我做你的情婦嗎?別說我不喜歡你,就算我喜歡你,我也不會插足別人的婚姻,當一個第三者。”
宋言搖了搖頭,目不轉睛看着她,沉默片刻才開口:“程溪,我離婚了。”
程溪愣住,不由得瞪大眼睛,提起一口氣,好一會兒才緩過神,蹙着眉問:“為什麽?難道是因為……因為我?”
宋言笑起來:“有你的原因,但不全是。我和我前妻本身就是商業聯姻,沒什麽感情,這些年大家不過是湊合過日子罷了。時間久了,她也膩了,知道我心不在她身上,就找了別人。
“我本身就不愛她,所以她找誰我都無所謂,但我想,她既然已經跟我攤牌,那麽這段婚姻也沒有維持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我們選擇和平離婚。”
這番話讓程溪沉默許久。
她腦中冒出一個問題,擡眸看向宋言,好奇問道:“那你呢?這些年裏,你婚內出軌過嗎?”
宋言原本看着窗外,這會兒扭頭看向她:“只有一次,但只是精神出軌。”
他見程溪一臉不信的樣子,薄唇微彎,笑起來:“其實我不是一個花心浪蕩的人,相反,我很難愛上誰,一旦愛上了,又很難放手。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是這樣。”
程溪:“你是想說,你愛上我了,并且很難忘掉?”
宋言默不作聲,淡淡看着她。
程溪不住地搖頭:“不,我不這麽覺得。我覺得你對我更像是有一種執念,這份執念可比愛要多多了,這也是我一直很好奇的事:我身上到底有什麽,是你一直在尋找的?”
宋言依然沉默。
程溪又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答應跟你在一起,你會跟我結婚嗎?”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言竟然點了點頭。
程溪驚得下巴都快掉了:“你——會?”
宋言再次點了點頭,微笑着瞧她。
程溪問這個問題,原本只是好奇,并不代表她真想跟宋言發生什麽。
她聳了聳肩,搖着頭說:“別開玩笑了。”
宋言看着她,目光無比認真,語氣也十分嚴肅:“沒開玩笑,如果你願意,咱們今天結婚都可以。”
程溪蹙着眉,盯了他好一會兒。
要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她真想摸摸宋言腦門兒,看他是不是發燒了,腦子燒糊塗了,才開始胡言亂語。
宋言像是有讀心術,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笑着開t口:“沒發燒,腦子沒壞,剛才說的都是實話。”
程溪搖着頭無奈輕笑:“宋先生,你可真是……”
她找不到言語來形容這個怪人,連連嘆氣。
宋言:“有些事情你理解不了,也不需要理解。只要知道,跟着我,我會讓你過上幸福生活,當然了,還有你的女兒。我不會因為她是你和周衍東的孩子就對她不好,我會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
程溪淡淡看着他,問:“你會給我幸福生活?宋先生,請問那是怎樣一種幸福生活呢?”
宋言:“你可以不用再工作,我養你一輩子。你有數不清的錢可以揮霍,你的孩子會有最好的生活環境,能接受最優的教育。我會充分尊重你,理解你,愛護你。我們要是結婚了,公司和外面的事兒聽我的,在家裏,我都聽你的。”
這話程溪聽得發笑:“宋先生,你知道嗎,你說的這種生活,周衍東也能給我,但我主動放棄了,因為它不是我想要的。或許在你們眼裏,這就是你們在婚姻中能做的最大讓步,也是你們能夠給妻子提供的最好的條件。
“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會把它定義為幸福,我就是例外。我不向往當豪門太太。你可能會覺得我清高,傲慢,不過說實話,我甚至不屑于豪門太太這種身份。在我心裏,我把愛情排在身份地位之前。
“我不是沒有過嫁入豪門跨越階級的機會,只是我主動放棄了。我也并非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人,我承認錢很重要,我只是更明白,相比于巨大的財富,我更看重真摯的愛情。”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忽然問:“宋先生,你看過《簡·愛》嗎?”
宋言愣了愣,不知她為什麽問起這個,茫然地點了點頭,說:“學生時代看過。”
程溪:“大概劇情你還記得吧?”
宋言點頭。
程溪:“這本名著我反反複複讀過很多遍,讀完第一遍,我覺得好浪漫;讀完第二遍,我依然被簡·愛和羅切斯特的愛情深深震撼;後來,我又讀了好幾遍,漸漸發現,簡愛的确是個很有反抗精神的人,可我認為,她反抗得還不夠徹底,她最終還是做出了某種妥協,或者說,落進了那個老男人的圈套。”
宋言眨了眨眼,問:“所以你覺得簡·愛不該嫁給羅切斯特?”
程溪點頭:“換做是我,我不會嫁給他,并不是因為他的身體原因,而是因為,我認為他對簡愛的情感裏,藏着許多心機,他太會權衡利弊。甚至說極端一點,我認為他是算計。
“他大簡·愛那麽多,知道她是個涉世未深的姑娘,他的許多舉動都像是在利用簡·愛的單純而達到心理操控的目的。他太懂得如何道德綁架一個小姑娘了。簡愛最後跟他在一起,我不認為是選擇了愛情,反倒覺得她是被一個老男人徹徹底底迷惑了,洗腦了……”
程溪深吸一口氣,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說道:“宋先生,我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和羅切斯特很像。你大我也挺多,你一定也藏着某個秘密,就像羅切斯特隐瞞自己已婚的事實。
“羅切斯特将發瘋的妻子關起來這個秘密,曾經讓我深感震撼,那麽,宋先生,你又有什麽秘密藏在心裏,不敢告知于人?”
認識程溪這麽多年,盡管與她接觸得不多,但在宋言眼裏,她總是一副單純無害的小白兔形象,他還是頭一次看見她有如此強的攻擊性。
宋言沉默一會兒,摸了摸鼻子,扭頭看窗外,避開程溪咄咄逼人的目光:“活在這個世界上,誰沒有秘密?程溪,你不也有秘密嗎?你的秘密,周衍東知道嗎?”
程溪誤把他這話當做威脅,瞬間血湧天靈蓋,怒道:“你想說就去說!去告訴周衍東,我把孩子生下來了……去說吧,我不攔着!”
宋言無奈地嘆了口氣,搖搖頭:“你別着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程溪氣得哭,眼淚成串往下掉:“‘只是’什麽?只是有口無心?只是太在意我,所以選擇糾纏不放手?宋言,你讓我覺得很累,很害怕……我不喜歡你,更不想跟你有任何糾葛!你能給我的一切我都不要,我只要平靜的生活!
“我不是簡·愛,我是程溪!這世界上,別人畢生追求和看重的東西,對我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從不向任何人任何事妥協——包括命運。”
最後四個字,她說得咬牙切齒。
宋言以前一直覺得程溪像只兔子,此時此刻,他忽然感覺,自己面前的女人其實像頭豹子。
他轉念又想,或許這女人從來就是一頭豹子,表面溫順乖巧,內心長滿爪牙,暫時的退讓并不意味着屈服,她只是隐藏了爪牙,等到關鍵時刻才亮出來,對抗阻攔在自己和目的地中間的一切障礙。
宋言勾了勾唇,淡然笑道:“這本名著我看得早,有些情節已經忘了,聽你這麽一說,倒是勾起了重溫的興趣。”
他轉身,走到門口,出門前,回頭看了看程溪:“你不必把我料想得很壞,我承認,自己身上确實有男人共有的某些劣根,但我可以發誓:我已經離婚,離婚證可以給你看——如果你想看的話。我也可以發誓:我住的地方沒有藏過任何女人,你可以随時去檢查——如果你想檢查的話。”
程溪望着窗外,沒有扭頭看他,語氣溫和許多:“宋先生,你走吧,這次走了就別再來了。把時間和精力用在值得的地方,我們不是良配。”
宋言沒有回應這句話,離開時輕輕替她關上了門。
聽見關門聲,程溪終于松一口氣,半個身子靠着窗框,胳膊伸出窗外,輕輕撫摸院子裏那株長在窗外的盆栽,指腹感受着綠葉微涼的觸感。
她摸着這片葉子,看着上面細小的紋路,心想:葉子這麽脆弱,自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它摘下來,攥在手裏就能把它揉皺。
她松開手,擡頭望着不遠處長在角落裏的一棵樹,又想:她早已不是一片葉子,她變成了樹,想要毀滅她,還真得費點功夫。
想到這,她笑了笑,心中充滿力量,對宋言不再感到害怕。
上午十一點半,程溪去奧數班将孩子接回來,午飯時,她總感覺倪父倪母在偷偷看自己,每當她擡起目光,就發現他們迅速低頭吃飯。像是有什麽事瞞着她,又像是有什麽話欲言又止。
吃完午飯,倪父在廚房洗碗,倪雲初回房間玩游戲,妙妙回房間看書,倪母則将程溪叫去了自己房間。
走進房間,倪母将門關上,壓低聲音對程溪說道:“你跟那位宋先生是不是有什麽過節?”
程溪猜到她要問這個,低頭沉默片刻,說:“沒什麽,過節只是——”
她嘆一口氣,坦白:“只是他一直纏着我,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倪母皺起眉頭,搞不懂:“煩什麽呀?我看這位宋先生儀表堂堂,經濟條件也很不錯,年紀雖然一看就比你大,但估計也大不了多少,你倆是老相識,為什麽不試着處處看?是不是他人品不行?”
程溪心想,宋言對自己起心思時還是在婚內,這麽看來,人品确實不太行。
“幹媽這事您別管了,總之我跟他不可能的。”
倪母沉默片刻,問:“為什麽不可能?難不成你心裏還有妙妙她爸?”
程溪忙不疊否認:“沒有,才沒有!只是……”
她擺擺手,嘆氣:“這事兒比較複雜,您就別管了!”
倪母挪開目光,低頭沉默,過了會兒輕聲說道:“那位宋先生他……他把你房間旁邊那間房租下了。”
程溪驀地愣住:“他?租下了?”
倪母點頭:“對,旁邊那間房上次那個租客離開後,空了小半個月,現在暑假快結束了,也不算旅游旺季,最近一直沒租出去。他見那間房敞開着門,就問我們能不能租。你幹爸當時沒答應,想問問你的意思。
“我當時想着,宋先生看上去一表人才,條件也不錯,雖然你們之間可能鬧了些不愉快,可我還是覺得你倆看起來很般配,不死心,想撮合你倆,就答應了……他簽完合同就走了,說先去忙事情,晚上t再回來。”
程溪閉着眼,無力地嘆息一聲。
她知道倪母是好心,沒法怪人家,可宋言在自己旁邊住下這事兒怎麽想怎麽別扭。
程溪問:“他租多久?”
倪母:“一年。”
程溪驚訝:“一年!”
倪母點點頭:“是,租了一年。不過他說他工作忙,不能常來,還說他回來之前會給我們打電話,提前告訴我們回來的日子,他不在這時,這間房能短租出去。”
程溪頭疼得厲害,揉了揉太陽穴:“他這人怎麽——唉,就沒見過他這樣的!”
倪母:“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說這間房我們不租了!對不起啊溪溪,是我太多事,管得寬,早知道就——”
程溪搖了搖頭:“您是好心,我不怪您。那間房今年租出去的時間也少,他願意租下來就讓他租吧。他在廣城生意做得大,确實忙,來這的時間肯定很短,一年來不了幾次,一次呆不了幾天。其他時候短租給別人,多賺點是點。
“我沒關系的,等會兒我就帶妙妙回去,以後他什麽時候會來,您提前告訴我,他來我就不來,跟他錯開就行。”
倪母還是擔心:“真沒事兒?”
程溪:“沒事兒,這筆錢不賺白不賺。”
倪母仍放心不下,決定違約,被程溪好說歹說勸住。
從倪母房間出來,程溪心裏難受,獨自出去散步,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走累了就在路邊一條長椅上坐下,望着街邊來來往往的人,思緒紛飛。
耳旁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将她從雜亂思緒中拉回現實。
“想什麽呢,這麽認真?”
她扭頭一看,見是宋言,噌地起身低聲驚呼:“你跟蹤我!”
宋言立馬搖頭:“沒有,只是辦完事兒來這條步行街散心,正巧碰見你,也算是有緣。”
程溪抱着胳膊扭頭望向別處,不想搭理他。
宋言自顧自往長椅上一坐,轉臉看着她:“我上個月回京州出差,看見周衍東了,真不想知道他近況?”
程溪低頭望着自己腳上的米色球鞋:“四年前我回去過一趟,看見過他。”
這宋言倒是沒想到,微揚着眉:“你去找他了?”
程溪搖頭:“沒有。我以前跟周衍東同居過,那次回去,在以前我們住的公寓外一家咖啡店裏坐了很久。白天看見尹阿姨和之前照顧過我的保姆阿姨進出公寓樓,晚上又看見周衍東喝得醉醺醺從車裏出來,被司機和他助理扶進樓裏。”
宋言:“只是遠遠看着,沒去找他們?”
程溪:“沒有。”
宋言:“為什麽?”
程溪笑了笑:“沒必要。”
宋言:“可是你大老遠跑過去——”
程溪:“大老遠跑過去只是為了看尹阿姨。”
宋言:“不是特意去看周衍東?”
程溪:“不是。我跟周衍東從分手那一刻起,就不再有關系了,他怎麽樣我不關心。不過以前尹阿姨對我特別好,我離開京州後,他也一直挂念我,給我發了很多消息,我都沒回複。我知道不該這樣,可我不能回複……要說京州我有什麽放不下的,那就只有尹阿姨了。”
宋言:“你跟周衍東怎麽會沒有關系?你們還有個孩子。”
程溪笑了:“他不知道有這個孩子,那麽這個孩子對他來說就等于不存在。”
宋言:“就事論事,我覺得這樣對他挺不公平的。”
程溪終于扭頭看着他,說道:“這是我的孩子,她是從我肚子裏生出來的。”
宋言連忙解釋:“別誤會,我不是想讓你把孩子給周衍東,只是同為男人,如果我知道自己在外一直有個女兒,我會很難受。”
程溪:“沒想到你共情能力還挺強。”
宋言笑笑:“只是有感而發。”
程溪:“我已經告訴了你一個秘密,你也告訴我一個秘密好嗎?”
宋言知道她想聽什麽,扭頭默默望向前方,又陷入了沉默。
程溪:“你不打算告訴我也沒關系,不過有些事兒我還挺好奇。”
宋言:“什麽事兒?”
程溪:“您這輩子,有沒有深深愛過一個人?”
宋言不作聲,點了點頭。
程溪:“既然深愛過,為什麽會分手?”
宋言仰頭望着天空,淡淡開口:“人在很年輕的時候,想要的東西很多,能抓住的,卻很少。等有實力抓住很多的時候,曾經最愛、最想要的,卻再也找不着了。”
程溪默默看着他,在這張俊秀面孔上看出了幾分憂郁。
她問:“為什麽這麽說?”
宋言搖頭,不言語。
程溪感慨:“原來你也有遺憾啊。”
宋言聳聳肩:“當然,誰沒有遺憾?”
程溪又盯着他看一小會兒,冷不丁問:“我跟那個遺憾有關嗎?”
宋言愣住,轉過臉來默默瞧她,薄唇緊抿。
程溪越發确定心中猜想:“我猜對了,是嗎?你對我的那份執念,跟你的遺憾有關,對不對?你真正愛的不是我,而是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人,或者跟我的身份、經歷相似的人,又或者,曾經有這麽一個人,她帶給你的感覺,跟我帶給你的感覺很像很像……”
見他仍不作聲,程溪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目不轉睛看着他,試圖從他眉眼挖掘出一些特別的情緒來佐證自己的猜測。
良久,宋言終于開口:“說起來,算是個很長的故事。”
程溪發現他內心的防備已經松動,趁熱打鐵:“那就長話短說。”
宋言扭頭看着他,問:“真想知道?”
程溪:“當然!所以,我猜對了是嗎?”
她明知故問。
宋言點點頭:“你知道我其實是京州人吧?”
程溪:“嗯。”
宋言:“知道我為什麽去廣城嗎?”
程溪:“做生意呗。”
宋言:“起初沒打算在那邊兒做生意,只是跟家裏鬧掰了,跑到南方去。知道我為什麽跟家裏鬧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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