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白白的皮,黑黑的餡兒
第91章 第91章 白白的皮,黑黑的餡兒
這天, 朱高熾又被上完課的孔少傅單獨叫走。看着朱高熾背影,學堂中人面色各異。如今誰都看得出來,孔少傅對朱高熾的喜愛和滿意。
孔少傅為人嚴苛端肅,性子古板, 又是當世大儒, 有時候連朱元璋的面子都不給, 要讨好他實在不容易。
要從他嘴裏得到一個毫不吝惜的肯定自然也不容易。
朱允炆垂下視線,心中失落只有他自己知曉。
進入大本堂以後, 他用功讀書,得到不少先生誇贊,但在孔少傅那裏,也不過幾次輕微颔首, 看着還算滿意, 在之前朱允炆也覺得夠了,畢竟孔少傅要求很高, 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達到的。
可以慢慢來, 不急。
總有一天會讓所有人都覺得他不錯的。
誰知道朱高熾一來就能得到孔少傅的另眼相待。
這頭,‘特例’朱高熾老老實實跟着孔少傅去了書房, 他入學後時常在課後被叫來, 每次走就要帶走一本兩本書。
孔少傅讓他回去認真研讀, 然後寫上幾篇讀後感交上去。
朱高熾就:“......”
要不是有個謙遜好學的人設, 他是堅決不要這從天而降的課後作業的。
哪個學生願意多做作業啊, 有那個時間躺着玩不好嗎。
跟着人一進屋, 沒多久孔少傅就拿出一副珍藏字帖, 并上兩本古籍,“這字帖你每日練習一個時辰,古籍可以慢慢看, 讀書不能囫囵吞棗,需要慢讀細品才能懂其中真理。”
每日一個時辰的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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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想想都渾身難受,他接過古籍,不看孤零零留在桌上的字帖,“少傅,我覺得自己練的字帖還不錯,不需要您破費了。”
還不錯?
孔少傅嘴角抽搐了下,想到朱高熾那一筆草書,他就難以克制地想到燕王朱棣一手狂草,主打一個認字靠猜。
朱高熾雖然比其父好上一些,至少那字大家都能認出來,可也算不上美觀。
聽到朱高熾說,他的字不僅親爹誇,連朱元璋都誇過。
想到朱元璋私下也愛寫幾筆潦草草書,孔少傅就:“......”
孔少傅覺得不能再這麽誤人子弟下去了,趕緊從家中珍藏字帖裏選了幾份出來,他覺得還是端方清肅的字體更适合朱高熾。
那什麽狂草,太過鋒芒,實在不适合他溫厚良善的學生。
“你要練草書也可以,不過先把這些字帖練完,養成你的字體形态後再說。”孔少傅摸摸長須,“不會爬就開始跑,是要摔跟頭的。”
要寫出有風骨的字,需要的不止是天賦還有時間。
再說日常書寫,用端正的字體更好。
孔少傅眼神一掃字帖,示意朱高熾趕緊拿走,朱高熾不想練字啊,他就喜歡狂草啊,但他還是抿着嘴把字帖收下了,“謝少傅。”
“行了,你回去吧。”孔少傅端起手邊的熱茶剛要喝一口,又聽朱高熾說:“少傅,剛才課上學生有幾個地方聽得不要明白,少傅現在有時間給學生再講講嗎?”
聽他說不明白,孔少傅喝茶的動作一頓,掀起眼皮打量他一眼,朱高熾已經說起剛才課上的內容了。
很快孔少傅也投入和學生的交流中,說了半盞茶的時間,朱高熾拱拱手,“那學生先回去了。”
“嗯。”
關門聲一響,孔少傅剛要喝一口茶,餘光就注意到被人遺忘在桌上的字帖。
孔少傅:“.......”
這個學生哪哪都好,就是對練字充滿抵觸。
孔少傅搖搖頭,拿起字帖起身跟了出去。
而朱高熾拿着兩本古籍出門,徑直回大本堂的主殿,卻在主殿臺階下迎面撞上幾人,朱高熾垂着眼皮,只看地上影子也能猜到是誰,他嘴角淺淺一勾。
“哎喲!”用力撞上他肩膀的人裝模作樣呼叫一聲,而朱高熾因為低頭沒注意來人,手上古籍就這麽摔在地上。
這兩本古籍不是原本,是手抄本,不然這麽一摔,損失大了。不過此刻書本還是被院子裏的泥水沾濕了,昨夜下的雨,院子地面一直濕漉漉的。
“你走路不看路啊,燕王世子,我胸口都被你肩膀撞痛了!”常越文很誇張地捂着自己一邊手臂,大呼胸口疼。
旁邊跟着幾人也大呼小叫的。
“常小公爺沒被撞出毛病吧?”
“燕王世子你也太不小心了。”
“是真不小心還是故意的?燕王世子別仗着有少傅偏袒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裏了吧。”
什麽叫倒打一耙,這就是了。
主殿內的人都看着,卻沒人出聲。
有幾個伴讀學子臉上露出焦急神色,視線一轉,誰知殿內根本沒有晉王世子朱濟喜和朱高煦的身影。
“都聽說燕王脾氣大,喜歡仗勢欺人,沒想到燕王世子平日在先生面前裝得好,私下裏卻也喜歡欺負同窗。”
常越文眼中流露着純粹的惡意,他喜歡欺壓弱小,更喜歡欺負看起來身份地位高的人。
看着這些人忍氣吞聲,他就有種無比暢快的爽感。
朱高熾仿佛沒聽見幾人嘲笑,彎腰撿起地上的古籍,手指拂過頁面上的髒污,垂着眸,一張白淨斯文的臉龐閃過懊惱神色。
“燕王世子,這樣,你道個歉,常兄也不跟你計較,好歹是同窗,冤家宜解不宜結,常兄也大度點,也許燕王世子不是故意撞你的。”
“就是,常兄是男子漢,不會小心眼的,是不是啊?”
“哈哈哈哈,燕王世子就看你了,咱臺階都給你擺上了。”
朱高熾忽地輕輕嘆息一聲,周圍嘲笑譏諷的眼神更甚,只覺這燕王世子太軟弱好欺了,讀書都讀成書呆子了,真是丢燕王威風。
要不是一連多日故意找茬,朱高熾都是一副軟包子反應,常越文幾人也不敢青天白日就在主殿院子裏大喇喇地找人麻煩。
還故意弄髒了孔少傅的書。
眼見朱高熾只會嘆氣,連一點脾氣都沒有,他們眼中流露的惡意就更深了,一人趁朱高熾不注意,一把搶過他手中書籍。
“這就是孔少傅私下給你的書?我看看有什麽了不起的。”這人也是功勳武将家的子弟,姐姐入宮成了後妃,他一直跟在常越文身後混。
朱高熾見書被搶,這才微擰眉,擡手要拿回來卻只碰到書頁一角,他總算露出不悅神色。
“還給我。”
三個字說出口一點氣勢都沒有,反而透着一股文弱氣味,眼神正氣凜然,似乎要和他們講一番大道理。
朱高熾面對幾雙惡意挑釁的眼神,抿着嘴說:“君子不問自取,視為偷。這是我的書,給我。如果你們是在開玩笑,那就适可而止,否則——”
“否則你要如何?”
“告狀啊?”
“燕王世子你撞了人還告狀?仗勢欺人也沒有你這樣的吧。”
“見了先生我們也不怕。”
朱高熾看着他們嚣張不可一世的嘴臉,忽地垂下眼皮,直接伸手去搶自己的書,被人躲開,朱高熾正好湊到常越文跟前,在其他人都沒注意到的角度,朱高熾嘴角淺淺一勾,眼中輕蔑毫不掩飾。
常越文看得一愣,下一瞬耳邊就落下一句輕言細語,常越文瞳孔擴張,怒火迅速蔓延,擡手就要揍人,而朱高熾卻驚呼一聲,衆目睽睽之下摔在地上。
這一摔,大家都看到常越文推人的手還沒收回去。
常越文卻還沒消氣,脖子都粗紅一片,舉起拳頭就要朝朱高熾臉上招呼。
“放肆!”
一道怒喝遽然響起,就連攥緊拳頭的常越文都吓了一大跳,他愣愣回頭,就見孔少傅黑沉着臉,怒氣勃發地站在那。
別說常越文,另外幾人一見孔少傅臉色,一個個也跟着白了臉。
“少傅,我們——”
孔少傅:“閉嘴!”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孔少傅不知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有人惡劣至此,要不是他跟出來送字帖,還不能眼睜睜看完事情經過。
孔少傅板着臉發火的樣子相當吓人,常越文他們從沒見過孔少傅臉色能難看成這樣。
“好,好,好。”孔少傅目光又從殿內衆人臉上掃過,“平日的書看來都白讀了,看着同窗被人欺負,居然冷漠旁觀,不為所動,還是說,你們也都是欺負人的參與者?”
孔少傅嚴厲呵斥的話語一落,殿內學子臉色也跟着巨變。
有人想辯解兩句,孔少傅卻懶得聽,他已經多年沒這麽氣血上頭了,直接一甩袖,沉沉道:“今日殿內旁觀的所有人,回去後t都給我抄寫大本堂學規一百遍,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回來讀書,抄不完的,也不用回來了。”
話音一落,就連代王谷王兄弟都臉色難看起來,然而,皇子們都不敢反抗,抄書而已,要是孔少傅告到朱元璋面前,他們只會更慘。
誰想到這麽點小打小鬧會突然撞上孔少傅,而且....偏偏還是朱高熾備受欺負一幕。
谷王看着常越文背影,暗暗啧了一聲。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要找事也不看看場合,要不然跟以往一樣不痛不癢來兩句也成啊,居然還敢當着衆人面推人揍人,是不想活了嗎?
“至于你們幾個——”孔少傅用一種深惡痛絕的眼神掃過常越文幾人,“抄寫學規一千遍,在家閉門思過半年,等你們反省反思夠了,再讓你們長輩來見我。”
“少傅,我們不是故意的。”
“少傅,剛才是燕王世子撞了常小公爺,我們是勸和的。”
“饒了我們吧少傅,我們——”
“憑什麽只罰我們幾個?”常越文緩過那陣心慌害怕,被孔少傅的偏袒刺激得失去理智,指着朱高熾暴跳如雷道:“那他呢,他故意撞我挑起是非,少傅怎麽罰他?”
孔少傅的臉色黑得能滴墨水了。
被人指着,朱高熾微微嘆息一聲,朝孔少傅微一拱手道:“學生也有錯,不該看他們年紀小就一味姑息容忍他們,導致他們今日得寸進尺,不思悔改,學生甘願領罰。”
朱高熾言辭懇切,似乎是覺得這件事錯在自己,“因學生害得學堂不寧,少傅不喜,學生實在無顏以對,還望少傅別氣着自己,都是學生的過錯。”
“你——”常越文氣得目眦欲裂,幾乎要破口大罵,卻在這時,朱高熾擡頭,朝他搖搖頭,無奈道:“過往的事,我不追究,今日你跟少傅認個錯,別氣壞少傅身體,不然,我也是要生氣了。”
“!”
常越文就想撲過去撕爛他那副好人嘴臉。
不過不等他動手,有人已經先一步鉗制住他。
常越文瘋狂叫嚣,“孔少傅你別聽他的,剛才就是他撞我的!他剛才親口承認了,他還罵我了,我說真的,你們都沒看見嗎?”
“還敢狡辯!”孔少傅氣得嘴唇顫抖,指着宮中侍衛道:“把他給老夫押送出宮。”
“是。”
侍衛們都是習過武藝的成年漢子,沒兩下就把胡亂掙紮的常越文控制住押送出去了。
留在院裏另外幾個貴族子弟戰戰兢兢的,跟個鹌鹑一樣縮着脖子,哪還有剛才耀武揚威欺負人的張狂。
孔少傅讓他們回去閉門思過,他們也不敢再狡辯,紛紛低着頭離開大本堂。
這一出鬧劇很快結束。
朱濟喜帶着‘遛彎透氣’的朱高煦回來時,風波早就結束,只有空氣裏還剩下一點詭異的味道。
朱高煦沒察覺,走到他哥身邊,朱高熾笑道:“出去活動一下筋骨是不是舒服多了?”
“嗯。”朱高煦本來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遇上孔少傅的課還能安分一下,可坐久了心中就暴躁難耐。
要不是想陪他哥在京中讀書,朱高煦是多一秒都坐不下去的。
“下午就是武學課了。”朱高熾笑眯眯道,又點點朱高煦額頭教育道:“先生們講的課還是不錯的,你既然來了也多聽聽。”
朱高煦抿着唇搖頭,“有哥教我就夠了。”
說完就自個兒回座位了,從座位底下掏出一袋子糕點,邊吃邊拿出一本畫着簡易小人的書來看。
是朱高熾設計,讓人畫的大明版兒童教育漫畫書。
在朱高煦沉浸在漫畫書裏時,朱濟喜悄悄湊近,他已經發現學堂內少了幾個人。
“都解決了?”
朱高熾聳了聳肩,“就看看接下來還有誰要玩了。”
鋪墊了這麽久,只是讓常越文幾人玩,那不是太可惜了嘛。
瞧見他微微眯起的眼眸,朱濟喜嘴角就忍不住一抽,小小提醒,“你可別玩太兇了,小心惹衆怒,鬧到皇祖父那裏不好說。”
皇祖父可不是人傻眼瞎,指不定一眼就能看出他玩的把戲。
朱高熾看一眼他家老實堂兄,有些好笑道:“你覺得,晉王叔為什麽那麽愛鬧,明明怕死了皇爺爺,還每次都敢跟着挑事兒惹禍?”
提起自家父王,朱濟喜就露出‘我也無話可說’的沉默寡言狀。
朱高熾差點笑出聲,拍拍朱濟喜的肩,小聲道:“皇爺爺雖然脾氣不好,對家人卻很寬容,除非觸犯他底線的事,其它都不算事兒。”
小孩子小打小鬧而已。
而且皇爺爺知道了,該擔心的不該是他,而是.....
朱高熾平靜眸光掃過學堂衆人,嘴角淺淺一勾。
然後朱高熾扭頭,定定地看向坐在角落的朱允熥。朱允熥正心虛,還有點被孔少傅剛才的陣仗吓到。
他是東宮一霸不錯,但都是狐假虎威,私下裏胡鬧膽子大,可要鬧大了,他也怕朱标知道。
誰知小眼神一晃就撞上朱高熾淡淡的視線,不等他快速躲開,朱高熾忽然彎唇一笑,笑容很是如沐春風。
然後他無聲說了一句:你要完。
朱允熥:“!”
吓完小孩兒,朱高熾就悠哉悠哉地翻開書看起來,餘光瞟到左上角的字帖,他神情一頓,有些想哭。
嘤嘤嘤,當個好學生太難了。
這天之後,學堂衆人就發現朱高熾有點變了。
不,嚴格來說是給他們的感覺變了,但是在孔少傅和先生們面前,他一如既往,溫潤謙和的形象還更深入人心了。
于是,大家就發現,朱尚炳不過是嗆他兩句,朱高熾只是欲言又止看他兩眼,沒多久孔少傅就罰朱尚炳抄書。
朱尚炳惡狠狠地扭頭看朱高熾,朱高熾就很無辜地擺手手,“你別看我啊,我也不知道你犯了什麽錯,不過少傅罰你肯定有理由的嘛。”
衆人:“.......”
還有代王從朱高熾身邊走過去,大家也沒注意看,反正就聽朱高熾啊呀一聲,捂着肩膀倒在一邊的欄杆上。
朱高熾捂着見,長睫低垂,給人一種委屈巴巴的感覺,“我知道代王叔不是故意的,代王叔放心,我一點不疼的。”
有人眼尖,注意到走廊另一頭站着陳先生。
朱高熾委屈巴巴起身,代王攥着拳頭想打人被谷王拉住,那頭陳先生已經離開,但過了沒多久,孔少傅的抄書懲罰又來了。
不僅如此,代王還被罰閉門思過一周。
代王走之前陰沉狠辣目光從朱高熾臉上刮過,朱高熾就耷拉下眉眼,有些無措地起身,“難道是因為剛才走廊上代王叔不小心撞我那一下讓少傅聽見,所以誤會了代王叔欺負我了?”
“代王叔,要不我去跟少傅解釋一下吧,你先等我一會兒。”說着朱高熾就起身快步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陳先生面無表情帝走進來,“孔少傅說,代王殿下既然不滿,不如就在家多反省幾日,等到心中不滿散了再來學堂不遲。”
代王:“.......”
旁邊衆人:“.......”
朱高熾從陳先生身後出來,一臉糾結,欲言又止半天,小小聲說:“我肩膀烏青是不小心磕在走廊欄杆上了,代王叔也是不小心碰我一下,烏青不怪他,陳先生要不你再幫我跟少傅求求情?”
陳先生沉聲一嘆,“世子純善。”
代王:“.......”
旁邊衆人:“........”
漸漸地,大家就看明白過來了,燕王世子哪是什麽讀書讀傻的老實人啊,他是一朵長相無害,實則帶毒帶刺的小白花啊。
後面不管誰,都還沒找朱高熾麻煩,學堂裏上至孔少傅,下至所有講課的先生,都覺得朱高熾‘人善被人欺’。
衆學子就:“......”草了個雞蛋。
他們眼睛都白長了嗎?
為什麽看不出這家夥純良外皮下一顆發黑的心啊。
朱高熾長睫毛眨啊眨,人家才不黑呢。
孔少傅那天叫上被常越文幾人欺負,受盡委屈的朱高熾去了書房,良久之後,問出一句,“為何不把這些事兒告訴皇上?”
朱元璋寵這個孫子,孔少傅知道,要是朱元璋知道了,學堂上下,包括他孔克仁在內,都免不了責罰。
“不過是些小事,鬧到皇爺爺跟前讓他煩心就是我的不對了。”朱高熾搖頭道。
“再說。”朱高熾又嘆一口氣,看一眼孔少傅,才緩緩出聲道:“我爹與太子大伯關系好,沒必要因為別有用心之人,讓小孩子間的小矛盾影響兄弟感情。都是堂兄堂弟,親叔親侄,鬧得難看讓百官看笑話。”
良久,孔少t傅看着眼前這位溫和聰慧,懂退讓,不争鋒芒的燕王世子,沉沉嘆息一聲。
這些事,朱高熾看得明白,孔少傅不意外。
學堂裏鬧事那幾個不過是出頭的椽子,被人利用的。
皇家的事,孔少傅不好多言。
但東宮兩位皇孫,眼睜睜看着常越文被人利用欺負燕王世子,心思也不是個幹淨的。
孔少傅想到東宮嫡長朱允炆,平日裏溫吞斯文、與人為善的樣子,不由深深一皺眉。
看來,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東宮嫡長關乎的可不止是皇家,還關乎天下。
如果朱允炆品性虛僞,那....
孔少傅擰眉,思考一番還是走了一趟東宮,他面見了朱标,與朱标聊了一下兩位皇孫在大本堂的學業情況。
聊天內容很平常,就是老師家長的交流而已,但等孔少傅一走,朱标神色就沉了下來,吩咐一旁青年宦官,“等允炆允熥下學,讓他們來見我。”
朱允熥才被朱高熾恐吓過,回到東宮就聽到朱标召見,他一個緊張,臉色發白地拉住朱允炆手。
“哥,怎麽辦?”
朱允炆腿肚子也有點軟,但他深呼一口氣,牽着朱允熥手道:“見了父親認錯就是。”
“哥.....”朱允熥又掙紮說:“可那是常表兄做的,不關我的事啊。”
朱允炆:“.......”
既如此,那你怕什麽。
哥兩心虛地進了朱标處理政務的書房,朱标剛把茶杯重重一放,兩兄弟就噗通一聲跪下了。
朱允炆還沒說啥,朱允熥就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掉,又害怕又委屈,先是語無倫次說錯了,又說勸過常越文,他不聽,沒想到會鬧大。
朱标沉着的黑臉都被他哭得有些維持不住。
朱允炆擡起袖子給弟弟擦掉眼淚鼻涕,這才磕頭道:“父親,都是我不對,是我沒做好兄長規勸之職,父親要罰就罰我吧。”
“你們兩都有錯,該罰的都要罰。”朱标沉着臉道,“高熾初入學堂,你們作為他親親堂兄弟,卻眼看着有人找他麻煩,不出言制止,不出手相幫,還冷眼旁觀,我就是這麽教你們兄弟對待親人的?你們讀的聖賢書就是這麽教你們做人的?”
朱标最氣憤的地方就在于此了。
他看朱允炆的眼神也難免帶上一些失望,性子溫吞軟弱些,慢慢地磨砺就行,但連幫助兄弟,主持正義的勇氣和決斷都沒有,以後那個位置,他也坐不住。
朱允炆淚眼婆娑地擡頭,沒錯過朱标眼底的失望,他心口一陣刺痛,終于痛哭出聲。
“父親,我真的錯了。”
....
東宮訓子一幕朱高熾不知,但在朱标罰了兩個兒子禁閉思過後,朱标又叫人請他去東宮做客。
朱高熾放下手中的筆,挑了挑眉就起身了。
“哥。”朱高煦坐在地上看漫畫,聽到動靜擡頭喊了一聲。
“你今晚自己吃飯,哥有事。”朱高熾留下一句話,走到門口又對崔膳說:“你讓柳冉今晚少做些,看着點,別讓二寶吃太多了。”
崔膳一愣,“奴婢不跟着您一起過去嗎?”
朱高熾搖頭,“不用了。”
跟着朱标近侍熟門熟路地到了東宮,朱高熾看着沒啥變化的東宮景物,面上沒啥波動,心中卻起了一些些波瀾。
朱标見了他還是親近溫和的模樣,抱着他就親熱地喊大寶,“那兩臭小子大伯都罰了,大寶要是還生氣,大伯就再罰他們。”
朱高熾看着眼中真情實感覺得抱歉的朱标,心中一嘆,搖頭道:“大伯罰過就算了,而且,他們也沒對我做什麽,我沒跟他們生氣。”
本就不是一路人。
頂多是看着朱允熥頑劣性子,覺得當年白廢他小堂哥一番心意而已。
朱标低頭,深深望進朱高熾眼底,半晌,伸手摸摸他腦袋,已經有了細細紋路的眼角閃過無奈之色。
“大寶啊,大伯總覺得,你和我生疏很多,小時候你每次來東宮玩,都可親熱地抱住大伯了。”
朱高熾:“......我也長大了嘛,不能像小時候一樣了。”
朱标溫和笑笑,嘆道:“是啊,一轉眼你都這麽大了,要是.....”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但兩人都知道是什麽,氣氛一時安靜不少。
朱标也知道不該再說出這種話,但有時候,尤其是每次見着朱高熾,他總會不受控制地想起他的雄英。
接下來一頓飯吃得就更安靜了,朱高熾吃了個小半飽就告辭離開,朱标讓身邊宦官親自送他回宮殿,他則坐在原位沉默良久,然後起身去了書房。
離開東宮,朱高熾忽地頓住,回身看了眼熟悉的宮殿大門。
很多事,到底是不一樣了。
宮殿門口的燈盞也換了模樣,不是記憶裏,他親手制作送給小堂哥的那兩盞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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