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兒子不行,當爹的上……

第111章 第111章 兒子不行,當爹的上……

洪武二十二年春, 朱标離京巡視沿海一帶。

前幾年湯和奉命在沿海修築邊防工事,屯兵練兵抵禦倭寇海賊,經過幾年時間的建設,效果終于出來。

在朱标巡視到這一帶的時候, 湯和領着他四處察看修築的邊防堡壘, 屯兵的各邊塞衛所。

湯和仔細說了一下防禦效用, 那種堡壘還是他根據北平邊塞衛的堡壘風格改造的。除去防禦工事,這幾年湯和在屯兵練兵這塊廢的心血也不少。

朱标親自去衛所前線巡察了一番, 士兵們精神抖擻地列隊出陣,哪怕是隔太遠看不清他們大明太子的樣貌,一個個的也都激動得臉膛發紅,出操時的吼叫聲都比平時更威猛有力。

朱标不像朱元璋, 真刀真槍拼出來的馬上皇帝, 在軍事戰略上更有驚人天賦。朱标雖出生在戰亂時期,但他大都是留守後方, 跟着老師讀書, 學習孔孟聖學,再從兵書了解軍事, 然後聽徐達等人轉述戰場上的風雲變幻。

後面大明建立, 他去地方指揮過幾次農民叛亂和剿匪, 這種小型戰役自然比不上打天下時的戰役。朱标也不用拿着刀劍在前線沖殺, 他只需坐鎮後方指揮。

曾幾何時, 朱标也熱血過, 但見過戰亂時的民不聊生, 餓殍遍地,流離失所的孤寡老幼,他那點少時熱血就冷掉了, 只餘對戰争的敬畏和對百姓的憐憫。

如果可以,朱标希望不再有戰事發生。

但有句話叫‘有人的地方就有争鬥’。

就如這沿海一帶的倭寇和海賊,侵犯大明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生活不易。

書上所謂大同,該如何走,才能抵達呢。

朱标深吸一口氣,背負雙手眺望遠方,海面廣闊,叫人心中也出現片刻茫茫然,好似一生都尋不到邊際。

湯和剛滿意地捋着胡須,等待朱标的誇誇,畢竟他廢了好一番心血練的兵,看起來還是相當不錯的,實戰上的成績也逐漸出來了,倭寇和海賊幾次都被打得屁滾尿流。

結果等了半天,朱标一聲不吭,湯和就睜眼看了看側前方站着的朱标,只掃見他側顏,在夕陽餘晖映照下,略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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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和:“......”

想不明白,為什麽太子一個年輕人比他老頭子還像個老頭子。

幾年不見,感覺朱标....

精神比從前差了很多啊。

湯和也是看着朱标長大成人的,小時候的朱标也是追在他身後湯叔,湯叔的叫。如今他們一個是君,一個是臣,隔着身份尊卑。不過在湯和眼裏,朱标除了是太子,也是他世侄。

再說,比起朱元璋,朱标确實要和藹可親多了。

如此這般,湯和忽然一拳頭不輕不重地砸在朱标肩頭,待朱标愣愣回頭,他咧開嘴笑道:“太子,今晚陪老臣喝一杯如何?”

一臉心事重重做什麽,人生在世,不管稱心還是不稱心,過日子就得了,該吃吃該喝喝,煩惱不過夜,來啥弄啥。

想當年,老子和你老爹有了上頓沒下頓,腦袋綁在褲腰帶上,還能整天傻樂呵,有次剛打完勝仗來不及高興半夜遇上敵襲,老子褲子都來不及拉上,騎上馬就殺。

等天亮了,喊殺聲停了,才發現啊,死傷過半,要不是老子反應及時,組織人手反抗,那晚老子也沒了。

湯和喜歡喝酒,醉了更是話特別多,拉着朱标說起往事,還有他和朱元璋、徐達幾人小時候的趣事。

“說實話,小時候誰能想到咱幾個老兄弟有今日啊。”

朱标也聽朱元璋說過很多過往,尤其是他的童年趣事。不過從湯和嘴裏說出來又不太一樣。

原來湯和他們幾個兄弟願意追随朱元璋,從小時候就有征兆了。

那個看起來老實巴交,實則一肚子壞水的小朱童鞋,膽子又大,腦子又快,總能帶着他們做些他們只敢想不敢做的事。

湯和醉醺醺地說:“老子當年敢參加紅巾軍,一是走投無路,二嘛,也是小時候跟着朱老大練出來的膽子,反正大不了一條命。”

不過朱元璋膽大又心細,他才不像湯和,一拍胸膛,豪氣萬丈地說:不過一條命。

朱元璋每次搞事前都想過後路,他要想清楚,謀劃好,才願意踏出那一步。即便是被迫走上一條他沒想過的路,他也不會迷迷糊糊走下去。

湯和別的不行,就是直覺跟着朱元璋最靠譜,反正他從小腦子就靈活,跟着他搞事每次都能有驚無險。

“哈哈哈,你老爹總說晉王燕王那幾小子不消停,成天惹是生非,哈哈哈哈哈,還不是兒子像了老子。”

湯和喝多了,也敢跟朱标說說這話。

朱标也忍不住笑了笑。

醉眼朦胧的湯和又看一眼朱标,心裏直搖頭,就你小子和你老爹不太像,心不夠狠,手不夠絕。

不過,這也很好,很好啊。

“太子啊,這邊的事兒也差不多了,老臣就快退休了。”湯和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

“老了老了,真折騰不動了。”

“你呢還年輕,慢慢來,什麽事都不算....”最後湯和話沒說完就一腦袋栽桌上,呼嚕聲震天,醉得不省人事。

朱标好笑地搖搖頭,命人把湯和扶下去休息,夜色裏,春寒一陣陣襲來,朱标端起溫熱的酒一口下肚,暖了肺腑,四肢卻還是僵冷的。

獨坐院中良久,直到臉部都被夜風吹得僵麻了,朱标才緩慢起身。這天晚上,他叫來心腹親衛,命他暗中調查一些事。

查完,馬青也能死心。

如果是馬青勾結陷害....

朱标眼中堅毅之色閃過,那他也不再心慈手軟。

但等心腹領命退出去,朱标坐在那又神思游離出去了,呆呆的。他心裏知道,馬青勾結他兄弟陷害他的可能性很小,幾乎不可能。

馬青那個人,心裏本就沒什麽在乎的東西,除了母後,誰也威脅不到她,引誘不了她。

人心易變,但馬青.....說難聽了,就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朱标面上不自覺浮出苦澀與厭煩,明明都到這種地步了,他心裏還是覺得馬青跟從前一般無二。

那又是誰變了,還是他從沒認清她們。

倏地,一陣刺疼襲來,朱标下意識緊閉雙眼,拳頭握緊,待太陽穴的刺痛下去,他才緩緩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模糊,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朱标就這麽吞服下去。

沒多久,朱标喘氣聲不再急促,體內翻湧的氣息也平複下來。

過了幾日,與湯和辭別,朱标帶着人繼續巡視之旅,卻在抵達下一個沿海重鎮的半道上,朱标遇上一次襲擊。

襲擊他的像是一股流寇勢力,朱标有侍衛護送,流寇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根本傷不了他分毫。

只是....

朱标聽到負責他此次出行安危的指揮使禀報,流寇人數足有三四千之數,行動雖看似毫無章法,但卻不像是普通流民聚集成匪的烏合之衆。

指揮使的意思是....有人操控。

朱标眸光微動,揮手讓指揮使退下,他則坐回馬車,手指輕輕敲着膝蓋,沒人看清他眼底神色。

接下來的巡視之路上也算不上太平,朱标還遇上過幾次襲擊,有的是流民聚集起來的流寇,有的則是窮兇極惡的匪賊。

這裏面有真有假。

所幸,朱标這一路并沒遇上太大的危險,即便有比較驚險的時刻,但朱标在護衛嚴密的保護下,還是平安結束巡察之旅回到應天。

在聽聞朱标毫發無損地回京城了,遠在千裏之外的秦王府卻是雞飛狗跳。

秦王府下人們不知秦王又怎麽了,如今秦王的脾氣已經不能用陰晴不定來形容了,不管是他們這些下人遇上秦王心情不好要遭殃,就是秦王t後院的美人都讨不到好,前兩天還頗受秦王喜愛的美人,過一夜就能一張席子裹着運出去。

吓人,太吓人了!

可今日這陣仗.....看起來不像是随便死一兩個人就能平息的。

王府長史已經換過兩個,前兩個因為屢次勸谏秦王,身首異處。這個長史吸取教訓,不敢直接得罪秦王,可要是任由秦王胡作非為下去,鬧大了,傳入京城,那他也要被洪武帝清算。

長史實在沒辦法,只好去求助王府側妃鄧氏。

王妃病逝,如今秦王府整個後院都在鄧氏手中,而鄧氏多年盛寵不衰,極受秦王寵愛。

也就鄧氏還能在秦王面前說上幾句話了。

鄧氏看着跪在下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王府長史,心裏冷笑連連,面上卻露出無奈悲痛之色。

“本宮不過一介女子,長史實在太瞧得起本宮了,王爺那邊,本宮能說的都說了,長史啊,你既然這麽能說會道,不如還是由你親自去與王爺說道一下吧。”

王府長史表情一變。

鄧氏繼續道:“要是長史擔心王爺不見,那沒關系,本宮可讓人帶你過去,這點事本宮還是能做到的。”

話說完,鄧氏就招一招手,一名宦官走出來,王府長史見狀面色白了又白,哪還敢在這長篇大論啊,連忙彎腰行禮,“微臣不敢,微臣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待王府長史腳步如飛地逃走了,鄧氏才譏諷一笑道:“膽小如鼠。”

真以為人人都是傻子,就他聰明。

鄧氏能在秦王府盛寵不衰這麽些年,她靠的不光是美貌,還有她摸準了秦王的脾性,處處都按着他的脾氣來做事。

她的長子是秦王世子,她是秦王府後院真正的掌權人,但這一切都是王爺給予的。與王爺作對,她瘋了不成?

鄧氏私下能做的就是悄悄命人減少秦王對那害人藥物的用量,以防秦王上/瘾。但上次差點被發現,秦王發了好大一通火氣,鄧氏也不敢把手伸太長了。

想到王爺越發暴虐的性情,鄧氏也愁得擰眉。

要說沒那藥物影響,鄧氏是打死都不信的。

這邊秦王在府上發洩一通,轉頭就一路疾馳去了城外偏僻山中寺廟。一直到深夜,秦王一雙通紅的眼睛才被山中寒意逼退,逐漸恢複平日清明,但他的眼神掠過,周圍親兵還是忍不住低頭躲避。

秦王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動不過是洩憤,對朱标産生不了太大威脅不說,一旦查到蛛絲馬跡還會大難臨頭。

此次損失了不少人手,什麽好處都沒撈到。

要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搞錢培養勢力,不是那麽容易。秦王發瘋,理智回籠才覺心痛,但他又不可能承認自己錯,所以就更瘋了。

殺戮一通,又來到靜安這裏,慢慢地,心中暴/虐才壓下去。

這次打草驚蛇,下次....朱标你就沒這麽好運了。

秦王眼底布滿陰鸷之色,踩着夜色一路疾馳回府。

而在秦王府這邊不太消停時,另一邊的晉王府也有人愁得頭發都快白了。朱濟喜看着越發不着調的親爹,那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起先,朱濟喜看燕王叔一封書信有奇效,後面私下寫信讓燕王叔有空就多寫幾封勸他父王的信。

朱濟喜為了提起朱棣的興致,還在信裏特別強調了一下,他父王就愛聽朱棣的話。

朱棣确實因為這話連續幾個月都給晉王寫了‘安慰信’。

不過晉王刺激受多了,人也麻木了,後面朱老四的信他是看都懶得看一眼了。

整個人徹底擺爛不說,行事還越發混賬。

原本朱濟喜是打算等他父王浪夠了,浪累了,他再找機會勸導。誰知,晉王會一浪不回頭,還逐漸有些失控。

終于,在晉王以修築王府為由,下令征兆平民勞役,底下人仗着王府撐腰,四處強征青壯,收刮民脂民膏,導致不少人家破人亡,差點激起民憤。

朱濟喜聽得下人禀報,又驚又怒,帶上人馬去收拾爛攤子,捉拿了好幾個禍害百姓的狗腿子,又命人釋放強征的平民百姓,勉強安撫好激憤民怨,承諾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正要回去找晉王算賬,誰知收到狗腿子報信的晉王先過來了。

父子相見,冷眼怒目。

以前晉王是個幼稚又不着調的爹,愛碎碎念,又喜攀比,但對兒子也是真的好,如今的晉王,看着跪地求饒的平民百姓,看着悲憤的苦主,臉上只有殘暴之色,他居高臨下地凝視朱濟喜。

“放肆!”晉王暴躁不耐道:“來人啊,給本王把世子捉拿回府,關起來好好反省。”

身後親衛猶豫了一下,晉王一鞭子甩過去,這下沒人敢猶豫了。

只是晉王身後親衛一動,負責保護朱濟喜安危的護衛們也動了,晉王見狀,眼神一狠,就在他要下令大開殺戒的時候,朱濟喜悲痛大喊道:“父王——”

晉王擰眉,不滿地瞪着他。

朱濟喜:“你到底要做到什麽地步?”

晉王不想與他争執,冷冷下令,“捉世子回府。”

“父王!”朱濟喜揮手讓護衛退開,他徑直站在晉王跟前,仰頭逼視高坐馬背的晉王,“你是想母妃在地下也不安寧嗎!”

“孽子——”晉王目眦欲裂,大喝一聲,擡手就是一鞭子抽過去,朱濟喜不躲不避,啪,鞭子正中臉頰,一道深刻的血痕清晰刺眼。

晉王瞳孔一縮,手中長鞭抖了抖,失控的理智有一瞬回籠。

朱濟喜仿佛察覺不到臉上的痛,只用一種堅定又狠決的目光直視晉王,他這樣的目光又激起了晉王的怒火。

“給本王把他捉回去,關起來,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可踏出房門一步!”吼完,晉王不再看他,轉頭陰狠暴躁地盯着這群刁民,在朱濟喜被侍衛們強制押走的時候,只聽到晉王下令。

“給本王狠狠地打!”

身後的哀嚎尖叫聲讓朱濟喜奮力掙紮起來,卻被人一個手刀打暈,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人就被關在屋裏了。

朱濟喜去推門,門卻被人從外面鎖上,還有侍衛負責看守,說是晉王命他好好反省。

從那之後,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朱濟喜半步都不準踏出去。

朱濟喜眼看自己沒了辦法,又怕晉王胡作非為鬧出大禍,他在屋裏一陣抓耳撓腮,最後思索一番還是決定提筆寫信,求助朱高熾。

本來今年開春後他和朱高熾還是要去京城讀書的,不過他不放心晉王,提前傳信到京城,就說以後不去京城讀書了。

朱濟喜這邊剛通報完,朱高熾那邊也傳信說,今年不去京城讀書,因為徐達病了。

徐達這幾年安心休養身體,情況一直還算穩定,誰知今年開春又大病一場,得到消息,徐妙雲趕緊收拾行李,帶上兒女去看望徐達了。

最終徐達又熬過一次,就是人看着又蒼老了許多,頭發都白了一大半。

天氣漸漸暖和,徐達身體情況也穩定下來,由于行動不便,朱高熾還親自設計了一款輪椅,命工匠打造好送到徐府。

就是不用下人推,徐達也能靠自己出去透透氣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朱高熾收到了朱濟喜的信。

朱濟喜的束手無策,從字裏行間不難看出,他也是沒辦法了,只好找朱高熾尋求法子。

也是兩人關系好,不然朱濟喜都不敢把晉王幹的那些混賬事說出去。

萬一傳入京城,被朱元璋知曉....

朱濟喜不敢想,他父王怕不是脫一層皮那麽簡單了。

哪怕回到晉王府,朱濟喜也聽聞過京城一些事,在他看來,這個關頭去刺激皇祖父,絕不會有好事。

偏偏晉王現在油鹽不進,他一個當兒子的,權勢又大不過爹,實在是走投無路了。真鬧大,就是想瞞也瞞不住了。

一封信看完,朱高熾:“......”

關心則亂。

明明自己也知道一個道理,當兒子的始終鬧不過爹。

你一個兒子管不了老爹,那就讓老爹的老爹來管。

還是狠不下那個心吧。

有朱标和朱棣說情,晉王只要不是犯謀逆大罪就不會丢掉小命,最慘不過是被叫去京城狠狠揍一頓,關他個禁閉,氣狠了就再奪了他爵位.....

朱高熾:“.......”

哎,難怪濟喜堂兄會猶豫不決了。

手指輕點下颌琢磨片刻,朱高熾這才起筆寫信,他寫了兩封,一封回給朱濟喜,一封給他在北平的親爹朱棣。

朱t濟喜要晚一點收到信,等他看完,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然後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确信自己沒有眼花,朱濟喜:“......”

半晌,他吞咽一口口水,然後做賊心虛般把信件折好。

朱濟喜坐在桌邊,沉思良久,最後不得不嘆息一聲,朱高熾說的都沒錯,與其當斷不斷,任由事情越變越糟,不如.....下一劑狠藥!

想通後,朱濟喜就默默閉上眼,在心裏道:母妃,你不要怪濟兒啊,濟兒答應你好好看着父王的,可父王實在太過分了,濟兒也沒辦法了。

晉王還不知自己‘大難臨頭’了,他的親親四弟朱老四,連夜寫了兩封信,洋洋灑灑,一封告狀的,一封恐吓的。

告狀的信快馬加鞭送入京城老朱的案頭,恐吓的信也連夜趕路送到晉王手邊。

送信人乃朱棣如今頗為寵信的一年輕宦官,此人原名馬三保,他現在聲名不顯,只是因為作戰勇猛,辦事機靈又會來事,恰巧進了朱棣的眼,又慢慢得了朱棣的信任。

馬三保能那麽快在朱棣身邊聽事,升職速度如此快,那也離不開朱高熾的因素。

只是外人不知道,就連馬三保自己都不知道受了世子恩惠。

畢竟父子眼神一個對視,朱高熾眼神亮晶晶地表示:【爹,這個人必須留下,好好培養!】

朱棣:“?”

看着還顯得稚嫩的小宦官,也不知道自家兒子怎麽就跟看寶貝一樣眼睛大亮。

從那之後馬三保就成了朱棣身邊得用的聽事,由于一來朱棣麾下就得了朱棣青眼,可把其他宦官嫉妒壞了。

有時候太過出挑也不是好事。

然後朱棣就發現,這小子還有點本事,在別人明裏暗裏的擠兌找麻煩下,竟然也穩穩坐好了他近身小聽事的位置。

在訓練營訓練,也比一般士兵還勇猛。

從那之後,朱棣倒也起了點愛才之心,把馬三保,也就是鄭和,這名兒還是朱高熾給改的,說是馬三保不适合他。

朱棣聽兒子的,兒子說叫啥就叫啥。

此時鄭和帶上朱棣親筆信找到晉王,在晉王不怒自威的眼神中,鄭和忍着心底陣陣寒意,拆開信件,然後放聲念出來。

這也是朱棣吩咐的,要是晉王不看信,那就念給他聽。

一封信念完,鄭和一顆小心髒就如坐過山車一般,在晉王殺人的目光下,起起伏伏,最後,他以為自己就要被晉王砍的時候,鄭和小心翼翼瞟一眼。

好嘛,晉王臉色比他還白。

鄭和感覺自己小命保住了,趁晉王沒回神,趕緊把信交給晉王的人,然後溜了。

這頭晉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熟悉的恐怖慢慢爬上他的後背,等到身邊人喊了他好幾聲,晉王才抖了抖回過神來。

看着空蕩蕩的院子,晉王怒極,大喝一聲。

“朱老四,老子跟你沒完——”

晉王又怒又怕,而在應天皇城的朱元璋看完朱棣的信,他反而平靜得可怕,但這份平靜讓王太監都屏住了呼吸。

“傳朕旨意,召晉王回京觐見。”

王太監小心翼翼應是,心道,看來是晉王又鬧什麽禍事了。

從接到朱棣的恐吓信,晉王就整日把自己關在府中不出門,還命王府長史去善後,可之前他做得太過分,民怨四起,一時半刻的還真壓不下去,要不是朱棣一封信來得及時,晉王繼續搞下去,說不得這會兒已經有暴動發生了。

朱元璋沒讓他多等,就在晉王提心吊膽地等了幾天,快馬加鞭趕到的傳旨飛騎,帶來了朱元璋聖旨。

沒有罵他。

晉王更害怕了。

從小被揍過無數次的他深知一個道理,發火的老爹很可怕,不發火的老爹最可怕。

晉王都想抗旨不去京城了,他沒勇氣面對老爹的怒火啊。

嗚嗚嗚——

晉王害怕極了,他第一反應就是奔去後院找愛妃,可等他來到空蕩蕩的主院,站在大門口,一股凄涼絕望襲來,晉王驀地一屁股坐地上,放聲大哭。

哭得涕泗橫流,哭得像找不到家的孩子,哭得毫無王爺尊嚴。

最後還是後院總管去把朱濟喜放出來,朱濟喜看到哭得聲音嘶啞的晉王,握了握拳,走過去抱住晉王。

晉王繼續放聲大哭,一直到眼淚流幹了,只剩下幹嚎。

這一次哭完,晉王就把自己關起來,他不敢去京城了,說什麽也不去。逃避可恥,但逃避讓他覺得安全。

朱老四可是說了,這次大哥都生氣了,沒人給他說情的。

老爹氣到沒理智的時候,才不管你是不是親兒子呢,萬一........嗚嗚嗚,萬一老爹一個下手重了,把他打死可咋辦啊。

在門外勸說的朱濟喜:“.......”

現在知道怕了,那你當初那股要上天的勁兒是怎麽來的?

就沒想過,鬧大了也是要被皇祖父捉去算賬的嗎?

“父王你別擔心,我陪你一起去,到了京城我會替你求情的。”

晉王:“不行,你是不知道老爹的可怕,光你求情是沒用的!”

“......”朱濟喜翻了個白眼,你也知道皇祖父可怕了,“太子那,兒子也會去求情的,有太子幫忙說情,皇祖父不會打死你的。”

一聽打死你三個字,晉王就崩潰了。

“肯定死定了,朱老四那個畜生,不知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晉王又哭了。

朱濟喜很無語,他讓人去把燕王叔寫的親筆信拿過來,他倒要看看,燕王叔寫了什麽能把他父王吓成這樣。

過了片刻,看完整封信的朱濟喜:“.......”

難怪他父王寧願抗旨都不回去。

就.....即便要恐吓他父王,讓父王不敢繼續為非作歹,燕王叔您也沒必要寫的這麽可怕吧。

心懷不軌,蓄意造反....

這造反二字就能要了晉王府上上下下所有的命了。

晉王還在屋裏絕望大哭。

“如今朝堂上下都是攻擊污蔑我的,朱老四肯定都布好局了,秦王知道了肯定也要踩一腳,我只要一去就死定了,沒人幫我說話了,兒啊,是為父連累你了啊,為父沒臉下去見你娘了啊——”

朱濟喜:“......”

“父王,燕王叔不會這麽對你的,你可是他親哥哥。”

“狗屁的親哥哥,你是不知道朱老四那畜生有多狠。”晉王又傷心又害怕,“小時候他差點害我溺水,我命大才活下來的。”

“你以為朱老四是什麽好鳥,他比朱老二還狠。朱老二狠在面上,他狠在心上啊。”

朱濟喜:“......”

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北平方向說了聲對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晉王的咒罵隔着千裏飄到了朱棣耳朵裏,就在朱濟喜嘴巴都說幹了,晉王就是房門緊閉,怎麽也不去京城時,朱棣又來一封信。

開篇就是:朱老三你是不是罵老子了?很好,看來你是絲毫不知悔改了。

晉王氣得一腳踹開房門,兇神惡煞,大喊大叫:“老子刀呢,給老子準備一匹快馬,老子要跟朱老四那畜生拼了,要死一起死!”

朱濟喜:“......”

還是燕王叔厲害。

等到一封信念完,晉王當然不能提到去砍朱棣了,因為朱棣又領兵出塞了,現在去北平也沒用,你找不到人。

不過朱棣說了,就知道他膽小不敢去京城,讓他繼續縮在府上當個縮頭烏龜,等他領兵凱旋而歸,讓他朱老三伏低做小,說幾句好聽的話,他朱棣一個開心也不是不能幫他說個情。

以後呢,他朱棣說東不能往西。

保你一條小命,你朱老三就感恩戴德一輩子吧,略略略。

晉王:“!”

好不要臉的畜生。

然後朱濟喜嘴巴都快說廢了,始終不為所動的晉王就氣沖沖地騎上快馬,徑直朝京城而去。

朱濟喜嘴角抽搐數下,趕緊叫上侍衛跟去,他快速收拾一番也帶上人馬追了上去。

父子快馬加鞭趕到京城,到了城門下,看着熟悉的京城輪廓,晉王又開始退縮了,想着能躲一晚是一晚,于是建議先回府休整,明日大白天再進宮認錯。

朱濟喜自然是順着他了,晉王一行進了城就徑直回了京城的晉王府。朱濟喜一臉疲憊地下了馬,正要吩咐下人把馬兒帶下去,回頭一看,晉王臉色有點奇怪。

“父王?”

晉王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小心髒砰砰直跳。

左右觀察一圈,沒發現異樣,想着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些,t晉王搖搖頭下了馬,在朱濟喜安排下人做事時,晉王率先進了府門。

王府管事迎了上來,都是關心他這一路累不累的,晉王逐漸也降低了警戒心,所以,當他沒啥防備地看在坐在自家大廳,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那尊人形活物——老爹朱元璋,晉王就跟見了鬼似的,失聲尖叫。

朱元璋多年沒揍兒子,考慮到自己年紀也大了,跳上跳下的不方便,于是命錦衣衛把晉王拿下,用繩子綁好,吊起來,方便他揍。

這一夜,晉王府上空都是凄慘嚎叫聲。

親眼見識了朱元璋揍兒子的狠辣,朱濟喜也怕了,就在他忍不了要沖出去求情時,朱标趕到了。

掐準朱元璋怒意稍平的時機,朱标出現求情,晉王被抽得奄奄一息,眼皮掀了掀,看見朱标終于放心暈了過去。

血淋淋的晉王被下人擡下去,朱濟喜看着都要吓死了,這時府上管事帶着太醫進來了,看見太醫,朱濟喜眼神微閃,猜到是朱标帶來的。

太醫仔細檢查一番,命人給晉王上藥,他則起身對朱濟喜道:“世子放心,晉王殿下多是皮肉傷,沒有傷及根骨,只需好好休養個把月,不會留下病根。”

聞言朱濟喜大大松了口氣。

此次回京,晉王是免不了皮肉苦的,他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剛才目睹皇祖父滿臉戾氣地抽打父王,他也有些被吓到了。再一看血淋淋的父王,一時差點失了主意。

等到晉王全身上了藥,又喝下安神鎮痛的湯藥,暈暈沉沉地睡下後,朱濟喜看着渾身纏滿布條的晉王,深深嘆息一聲。

此刻有些明白,早年母妃又氣又無奈又心疼的心境。

就在朱濟喜想着,接下來不知還會有什麽懲罰時,門外傳來恭迎太子的聲音,他打起精神,剛要起身行禮,朱标已經走了進來,輕聲道:“免了。”

朱濟喜就恭敬地站了回去。

“老三如何了?”朱标問。

“太醫說,只要每日按時換藥,休養半個多月就能下床。”朱濟喜回道。

“老三這次是罪有應得,如果不是老四提前傳信回京,待事情鬧大,絕不是今日這一頓鞭子能揭過去的。”朱标倏地看向朱濟喜,溫潤的目光深處多了些旁人看不分明的黯色。

朱濟喜何嘗不明白,認真道:“都怪濟喜無用,不能及時勸阻父王。”

“孤的意思是,沒有你,老三和整個晉王府都将有大難。”朱标臉色緩和些,在朱濟喜怔愣的目光中,他搖頭嘆道:“老三從小就是個不着調的性子,孤知道,有時候,他比老二、老四更不懂事,做事從不考慮後果,等到犯下大錯才知害怕。”

哦....

不得不說,不愧是他父王的親大哥。

對父王不要太了解。

“這次你做得很對,要是你幫他瞞下去,那只會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那會,就是孤也不一定保得住他。”

朱濟喜想到剛才滿臉戾氣的朱元璋,神情一凜。

“以後老三再胡鬧,你可以告訴孤,也可以讓老四壓一壓他。”朱标理了理袖口,垂眸道:“不是太過分的事,孤可以容他,但萬事不可太過,次數多了,孤也無法心慈手軟。”

朱濟喜神情一正,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太子教誨,濟喜定不敢忘。”

好在老三還有個懂事靠譜的兒子。

朱标忽地笑了笑,一如從前那般,像個慈愛溫厚的長輩,扶起朱濟喜道:“孤一直擔心晉王妃走了,沒人再能看好晉王,如今有你,孤也能放心不少。”

看完晉王父子,朱标也踏着夜色離開了。

走在回宮的路上,朱标忽地叫人停下馬車,他下了車踱步回宮,寂靜的街道,朱标腳步又沉又重,眼底翻滾着沒人能讀懂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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