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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第十二章

031

淺羽守和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跟外婆打了聲招呼。

兩人稍微商量了一下都覺得這個消息需要暫且先瞞着美惠子。美惠子這些年好不容易才走出抑郁症的陰影，輕易還是不要刺激她了，等确定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以後再告訴她不遲。

正好之前淺羽守和一直在松本市看廠房，此番只是臨時回來。美惠子人在西餅店忙活，一般中午不會回家吃飯，應該不會知道他回來過。

淺羽守和匆忙扒了一碗茶泡飯就要出發去神奈川，門外已經有會社的司機在等候了。

匆忙間秀珍女士只來得及把家裏手頭上有的大額現金都找出來裝在一個包裏讓淺羽守和帶走：“該打點的地方別吝啬，錢不夠就打電話回來。家裏有我在，公司也會安排人守着電話。記得到了先打電話回來報平安。陣平那孩子要是自己願意的話，你就先把他接過來。”

外婆一路叮咛着把外孫送上車，站在門前目送車開出視線外不見了蹤跡，才攥着手心緊鎖眉頭回了屋。

032

為淺羽守和開車的，是淺羽株式會社的駕齡最高車技最好的一位司機。

魚冢先生平時都是專門為秀珍女士開車的，這次被社長特地安排送守和去神奈川，并且被囑咐要全程陪同少爺行動。

魚冢先生确實很靠譜，知道情況比較緊急，從山形村到松田町原本需要靠近五小時的車程，他愣是四小時就開到了。

當淺羽守和抵達松田町的松田宅時，時間剛好是下午四點。

打開家門後發現屋裏沒人，他的弟弟松田陣平并不在家。

雖然神奈川的中學一般下午三點半就放學了，但考慮到弟弟可能參加了社團活動，四點沒到家實屬正常。

不過淺羽守和實在等不及了，和鄰居萩原家打了聲招呼，就讓司機魚冢先生沿着松田陣平上下學的路，慢慢開去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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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路上都沒碰到放學的弟弟，到了學校門口讓魚冢先生在此等候，淺羽守和自己進學校查看找人。

033

現在正值1978年夏季，這一年的松田陣平才13歲，剛剛升上國中二年級——沒錯，就是傳說中最标準的中二叛逆期。

早在松田陣平十歲那年，淺羽守和送他的生日禮物就是給松田宅安裝上了電話機，讓弟弟每天可以安心打電話，再也不用受制于環境（有時打電話需要排隊，自己打電話時也會被後面的人催）。

不過松田陣平本人卻是從上了國中開始就漸漸不耐煩天天打電話給淺羽守和這個哥哥了。

小孩剛上國一時：“我長大啦！現在的我很忙的啦~沒時間天天跟哥哥閑聊的啦~隔幾天打一次讓哥哥知道我們這邊沒什麽事就行啦！”

到了國二就成了：“哥你好啰嗦，我能有什麽事！爸都不管我了。”

好吧好吧，但得益于淺羽守和“老媽子”般堅持不懈的精神，即便弟弟正處“中二期”，他還是知道松田陣平上中學後加入的是柔道社團，并且還是校隊種子選手來着。

向學校操場上正在跑步的學生們詢問了柔道社團所在地，趕往室內訓練場的淺羽守和卻撲了個空。

站在門口環視一周，他的弟弟根本不在場內。

他拉住一個請示教練出門大概是打算上廁所的社團成員，問對方是否知道松田陣平在哪裏。

“你找松田？”被拉住的學生神色略顯古怪。對方臉部嘴角抽動，表情似乎正滑向表示輕蔑。

“是。”極快察覺不對的淺羽守和迅速調整站姿，擺正身體微眯眼睛直視着那名學生道，“我是他的哥哥，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裏，請務必告知。”

那名學生張了張嘴，原本就要脫口而出的話不知怎麽沒敢說出口，愣了好幾秒才憋出一句：“他在教導處辦公室。”

淺羽守和沖男生點點頭：“謝謝。”然後頭也不回的往教學樓方向去了。

034

“怎麽能動手在學校打架呢？學柔道就是讓你們用來欺負人的嗎？啊？現在好了，人去醫院了，你開心了？打人能解決問題嗎？”

“明明是那小子先說——”

“好了！小陣平……”

“他罵人你就還手啊？可把你能的！跟你爸當年一樣一樣的……”

“你別提我爸！”

“小陣平！別……”

咚！咚！

适時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室內的小混亂，衆人紛紛定格轉頭。

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簡單白襯衫黑西褲的卷發青年，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屋內：“不好意思，打擾了。”

松田陣平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不自覺張大了嘴巴：“哥……”

“和哥！你怎麽來了？”一旁萩原研二驚喜的聲音把松田陣平的輕喚蓋了過去。

松田陣平立刻抿嘴，把頭撇向一邊。

“你是……？”身材圓滾滾已經上了年紀的教導主任轉過身，扶了扶眼鏡看向這位不請自來的年輕人。

“您好，您一定是河西先生吧？我以前就常聽家父提起您，他總說在學生時代曾多受您關照。”淺羽守和儀态端方地向對方彎腰致意，“我是守和，是陣平的哥哥，舍弟承蒙您關照了。”

“哦、哦！你是守和啊！轉眼都這麽大了啊！上次見你的時候你才跟桌子一樣高……”

淺羽守和笑着上前和學校教導處主任寒暄，不着痕跡的把兩個正在挨訓的小鬼擋到身後。

簡單溝通一番才知道，自家弟弟被叫來挨訓是因為在社團活動時與同學發生摩擦，矛盾升級後上升到大打出手——但估計是自家弟弟表現過于“勇猛”，他自身除了臉上有塊淤青，其他看上去沒什麽大事，對方倒是被揍到血流不止。由于今天下午恰巧校醫請假，那位受傷的同學就由學校老師送去了附近的衛生站。剛剛談話間衛生站那邊已經回了電話，說學生沒什麽大礙，除了些擦傷淤青，就是鼻粘膜破損導致流了些鼻血。

直到确認學生沒事，胖胖的教導處主任一直懸着的心這才放下。挂了電話後轉身向兩個貼牆站的學生揮揮手：“今天都先回去吧。松田，你回去後寫2000字的檢讨明天交上來。還有，明天上學後要向同學好好道歉知道嗎？”

“我才不——”

“知道了知道了！2000字檢讨是吧？讓小陣平一晚寫5000字都不是問題！”

松田陣平：？

“……唔唔唔！”

“老、老師！我們就先走了哦！”萩原研二仗着自己人高馬大，捂着自家幼馴染抗議的嘴就把人拖出辦公室。

淺羽守和跟随斷後，向教導處主任打招呼：“今天我就先帶舍弟回家了，回去後一定監督他完成檢讨。下次有時間再來專程拜訪您。”

“去吧去吧。”教導處主任疲憊又無奈的目送三個小夥子離開。

在出校門的路上松田陣平還在跟萩原研二打打鬧鬧，直言對方不站在自己這邊，在“河豚（教導處主任的外號）”面前一直拆他的臺，還不讓他說話。

萩原研二只躲不還擊：“你惹他生氣也沒用啊！還不如早點聽完念叨早點走！”

“那你提什麽5000字檢讨？！”

“那只是順口、順口……噗哈哈！”

“我不管！今晚1000字是你的了！”

“唉~~我只是無辜的拉架人呀~我又沒打架，我才不寫~~”

“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偷偷踹了那小子兩腳。”

“啊哈，被你發現了啊！”

……

直到三人來到校外，看見學校大門口停着的那輛大島最新款的轎車時，松田陣平立刻停了張牙舞爪的動作，閉上嘴變得沉默起來。

司機魚冢很有眼力見，一看到淺羽守和領着人出來了，就立刻下車打開後座的車門候在車邊。

在看到松田陣平無言僵立，一副不願上車的姿态。萩原研二立刻跳出來打圓場——

“哇！瞧這前麥弗遜懸挂後整體式懸挂系統！這大島129底盤！這應該是大島汽車最新出的AS-29C吧！比起之前的29B追加了渦輪增壓轉子發動機，馬力可達到165ps……真想進駕駛室親自摸摸方向盤啊~”萩原研二用誇張的動作圍着汽車直打轉，一副眼饞得不行的樣子。

“哦~真不愧是未來汽修店的老板哦，小研二很懂嘛！”淺羽守和拍拍萩原研二的肩膀，眼神歉意地朝旁邊的松田陣平掃了一下，然後說，“沒有駕照禁止摸方向盤，不過倒是可以讓你坐副駕駛，近距離感受一下操作系統。”

“哇~那我可是迫不及待了！”萩原研二推着松田陣平的後背迫使他往前走，“小陣平快點啦~別耽誤我感受新車呀！”

松田陣平被推得一個踉跄差點兒腦門磕到車頂，幸好淺羽守和及時伸手扶着他的額頭攔了一下。

松田陣平立刻擡頭紅着臉回頭瞪向自家幼馴染，萩原研二學不二家的商标一吐舌頭，轉身就竄進了副駕駛。

松田陣平：“……”就很氣。但都已經就站在敞開的車門前了，只能憋屈地彎腰坐進車。

淺羽守和勾唇輕笑一下，當然沒笑出聲讓弟弟聽見。跟候在車邊的司機魚冢先生點頭示意了一下，關上車門，自己從另一側上了車。

等車開進小區時，先在萩原家門口停下，淺羽守和下車送萩原研二回家。

怎料兩人剛下車，另一側後座的車門也開了，松田陣平氣勢洶洶地下了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就往旁邊的松田宅沖去。

淺羽守和正欲将人喊住，萩原研二卻先出聲挽留：“和哥，方便單獨說兩句話嗎？”

淺羽守和打算追人的腳步一頓，将扭過一半的身體轉回去：“當然。”

035

司機魚冢去停車了，欲單獨聊天的兩人在萩原家前院的灌木籬笆前站定。如今正值栀子花開的季節，一朵朵潔白的小花點綴在碧綠的灌木叢中，光看上就覺十分清新。陣陣淡淡的花香随着和煦的晚風徐徐從鼻腔沁入心肺，仿佛頃刻間就驅散了夏日裏這一整個白天的炎熱。

原地躊躇了許久，個子竄得很快已經有淺羽守和肩頭高的少年人下定決定開口：“和哥突然過來，是為了……松田叔叔的事嗎？”

淺羽守和沒否認：“你也知道了，小陣平告訴你的？”

“嗯。”萩原研二點點頭接着道，“昨天我和小陣平在家改裝收音機，突然就接到了來自警察署的電話，小陣平也沒瞞着我電話內容……叔叔不是去東京參加夏季拳皇争霸賽嗎，不知道怎麽突然就發生那種事，然後今天報紙早上的體育新聞報紙就刊登了叔叔臨時退賽的消息，雖然沒有詳細寫退賽原因。”

這件事淺羽守和也是知道的，他其實就是看了早上的報紙，以為父親發生了意外，打電話輾轉聯系到父親的教練後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于是在和外婆稍作商量後，就馬不停蹄地先趕來神奈川看弟弟，打算先确認小陣平的狀況後再去東京想辦法見父親。

萩原研二說昨晚剛接到東京警察署通知時，他們兩個人都懵了，甚至以為是什麽惡作劇電話。

當時挂了電話後的松田陣平愣在原地好幾分鐘，突然抓了鑰匙就要出門。

好懸在跑出門前被萩原研二給攔下了。

萩原研二攔着人質問大晚上的，車都停運了，上哪兒找交通工具去東京都？

松田陣平則大聲嚷嚷着說他可以騎自行車去！

吓得萩原研二立刻搶走了他的車鑰匙——松田叔叔目前是個什麽情況大家都還不清楚，畢竟警察通知中也只是說作為重要嫌疑人被暫時關在拘留所，要是這期間小陣平再出個什麽意外，他都沒法向其他人交代。

萩原研二好說歹說攔住了激動的松田陣平，匆忙和家裏人打了聲招呼，當晚就留宿在了松田家。

而且這事兒他們誰兩都不敢跟別人說，萩原研二連他姐姐千速都沒告訴。到了第二天他依然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暫且先壓着幼馴染照常上學，私底下則想着等有機會就聯系和哥。

“結果還沒等我找到機會打電話，和哥你就來了！”萩原研二說話時聲音有點激動。在少年心裏，其實從小就很崇拜幼馴染家的哥哥，小時候只覺得和哥簡直是無所不能的存在！現在也是，他們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和哥就直接出現了！

淺羽守和聽完很感激地再次拍拍萩原研二的肩膀：“昨天真是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對，謝謝你幫忙攔着小陣平。”

萩原研二搖搖頭，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

“今天學校鬥毆是怎麽回事？”淺羽守和又問。

萩原研二立刻露出憤恨不平的神色：“那個挑釁小陣平的家夥，他的爸爸是個警察。可能是聽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消息吧！加上那個小子柔道技巧一直比不過小陣平，結果在今天對練的時候突然稱小陣平是‘殺人犯的兒子’然後一舉偷襲成功……之後自然就打起來了。”

淺羽守和聞言也皺起眉頭。

“眼下可能整個柔道社團都知道松田叔叔出事了。等到明天上學說不定全年級、哦不，可能全校都……”萩原研二顯然很擔憂。

淺羽守和沉吟片刻道：“我回頭問問小陣平的意思，學校那邊如果發生這種不可控情況的話，我可能會先幫他請幾天假。到時候學習筆記的事情就拜托了。”

“那是自然的。”萩原研二展顏一笑，但嘴角的弧度很快又抹平——

“……松田叔叔不會有事吧？”

“我相信我的父親。”

伴随着陣陣蟬鳴，鄰家大哥铿锵有力的話語傳進萩原研二的耳裏；那平靜而堅定的語氣好像同時也将勇氣注入到了萩原研二心裏。

“明天我會去東京看看情況，父親不會有事的。”淺羽守和笑着對萩原研二說，“所以小研二不要太過擔心啊，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