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笑你笨,別人講什麽都信……

第11章 第 11 章 笑你笨,別人講什麽都信……

“吱呀——”

書房的門輕聲阖上,丁佳蒙着臉靠在外面,腰間利刃微微出鞘,雙手抱肩,只露出雙敏銳的眼睛,時刻注意周圍的動向。

院落寂寥無聲。

屋內,燭光晃動。

蕭安禮坐在案幾後的椅子上,姿勢不太端正,單手撐在額角,似乎凝神細想什麽東西,昏暗的光線在他側臉投下陰影,看起來,大部分的神情都被隐了過去。

地上跪着兩個探子正交代情況,都斂眉垂目,沒有擡頭朝前,也就是雪沛所在的地方看上一眼。

看一眼也沒關系的啊。

雪沛絕望地想。

說不定能提醒陛下,旁邊還站着個會喘氣的呢!

他給蕭安禮磨了小半個時辰的墨,胳膊都酸了,可對方熟視無睹,只是偶爾掀起眼皮,淡淡地瞥過來。

“不要斜着,來回推。”

“動作輕且慢。”

“放下……那是朕的茶水,你竟敢往硯臺裏加!”

雪沛苦不堪言,麻木地重複着動作,偶爾大着膽子問一句,可話還沒說完,蕭安禮就冷笑一聲。

“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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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兒好聽,朕喜歡。”

雪沛痛苦極了,覺得這人明明身為九五之尊,怎麽可以這般的小心眼兒,僅僅因為他說了句有歧義的話,就把自己拘在身邊磨硯臺。

不要臉。

他還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呢!

更可惡的是,蕭安禮為了表明自己真的喜愛這聲音,剛開始還挂着臉,在眉心形成一道淺淺的豎紋,可随着均勻的“沙沙”聲,表情居然慢慢舒展開,又恢複成滿臉的淡漠。

他是愉悅了,雪沛很累的呀。

大晚上的不睡覺,他早就開始犯困,可蕭安禮卻置之不理,從進了這間書房就開始忙活,先是審人,再是寫信,這會兒又開始問話,大有徹夜不休的苗頭。

雪沛強撐着,沒敢把那呵欠打出來。

以及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是他能聽的嗎!

他也不想聽。

毫無興趣!

可誰讓自己走夜路撞着人家了,就被揪到這處陌生而森嚴的住宅,一路上雪沛都沒敢睜眼,表明自己無意了解,但蕭安禮壓根不避着他,而來往的暗衛也像沒看見似的,詳盡地進行回話。

還好,都是些什麽官場舞弊,外族密信的事。

雪沛。

完全聽不懂!

他昏昏沉沉地磨着墨,左手累了換右手,努力按照蕭安禮的要求,把動作放得舒緩而輕柔,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閃過道陰影,雪沛下意識地往後躲,以為陛下又要彈他腦門。

可修長的指尖,只堪堪在他額前停下。

雪沛:“哎?”

可以停了,不磨了嗎?

下一刻,他就被按住額頭,輕輕地往外推了下。

“離遠點,”蕭安禮收回手,有些嫌棄的模樣:“都快倒在朕身上了。”

雪沛站穩身體,把墨錠放下:“陛下,你不困嗎?”

他真的忍不住打呵欠了。

“好想睡覺……陛下放我走吧,我發誓,什麽都不會說出去的!”

為表誠心,他還朝着空中舉手,袖邊悄然滑落,露出沾了墨漬的手腕:“以後再也不賣禦賜之物了。”

蕭安禮嗤笑一聲:“怎麽,還想讓朕給你別的?”

雪沛愣了下。

說的對哦。

“困了就睡,”蕭安禮拿起一本書,“旁邊有歇息的軟榻,去吧。”

這時,雪沛才有心思細細地打量屋內,房間規格不小,皆是名貴的黃花梨木具,擺放着不少雅致裝飾,一盆蘭花靜靜地立于桌角,散着很淡的香。

兩名探子早已不見,除了背面整架的書外,側面還有扇灑金的錦緞屏風,雪沛猜測,陛下所說的軟榻,應該就在屏風後面。

只是——

誰能在這裏睡着啊!

他踟蹰了會兒,苦惱道:“陛下,你為什麽不放我走呢?”

“朕留你有用,怎麽,不是困了?”

蕭安禮随意地翻着書,坐姿不算端正,但舉手投足自有一番矜貴:“不困的話,繼續過來磨墨。”

雪沛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忍了忍:“知道了。”

罷了。

莫欺少年窮!

睡就睡!

等他養精蓄銳休息好了,就趁機溜走,不信蕭安禮能一直盯着!

想想真是倒黴,怎麽就招惹了這樣一位活閻王呢?

雪沛一邊活動手腕,一邊朝着屏風後面走去,果然,一張精致的貴妃榻坐落于此,軟枕被褥一應俱全,疊得整整齊齊,顏色也很是素淨。

小臂還酸軟着,雪沛脫了靴子,又脫去自己的外衣,衣料摩擦的悉索聲在夜晚格外清晰,他毫不在意地躺下,氣鼓鼓的。

等着。

螢火蟲瞬間決定好了。

等他出去後,找個機會就裝死逃跑!

讓王大海放出口風,說那個投奔而來的故交意外離世,反正他沒甚戶籍,幹幹淨淨的,天高地遠,哪兒去不得,何苦受這等莫名其妙的罪——

正想着呢,雪沛突然心頭一跳,抓着被褥坐起來:“你幹什麽!”

他居然沒聽見動靜。

蕭安禮站在榻前,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吓死我了!”

雪沛撫着胸口,連着緩了好一會兒:“陛下,你走路怎麽就沒個聲……”

蕭安禮陰沉着臉:“在想怎麽跑嗎?”

雪沛呆滞了一瞬,立馬搖頭:“沒有。”

“那你笑什麽?”

蕭安禮雙手背在身後,陰恻恻的:“說,你在笑什麽?”

雪沛吞咽了下:“我、我……”

他只不過是想到了裝死後的快樂生活,等風頭過去,找機會溜進皇宮,把那顆寶石帶走,該有多麽幸福!

“無妨,”

蕭安禮揚起嘴角,突然露出一個堪稱和煦的微笑:“不必說了,朕明白。”

——這心悅自己,但是害羞腼腆的少年,定是因為能和心上人同屋而眠,控制不住滿腔的雀躍,竟然,偷偷在笑。

想來也是,剛才在鬼市外面,一開始還滿身警惕,不惜和自己動手,等面具摘下露出容顏時,就笑得那樣開心。

蕭安禮的喉結動了動。

他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無憂無慮的笑了。

以至于恍惚了下,懷着恻隐之心,将人放在自己身邊,借着磨墨的借口,能讓彼此多待一會兒。

看着那呵欠連連,卻又強撐着不舍得睡的模樣。

還蠻有趣味。

只是——

蕭安禮的目光,落在對方微顫的睫毛上。

不行。

不能就這樣說出來,他不想聽見雪沛向自己表明心意。

有些……不太忍心。

蕭安禮生硬地扯過話頭,故意講出誤解的話,說雪沛是為了逃跑。

果然,對方立馬否認。

他在心裏長嘆一聲。

“別想着跑。”

既然說出口了,就把話給落實。

蕭安禮并不是真的想給雪沛拘在身邊,只是對方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香,以及磨墨時均勻的聲響,居然令他的頭痛逐漸緩解,煩躁的思緒也平靜下來。

那麽,是得給點獎勵。

“叮鈴鈴……”

一對銀色的小鈴铛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雪沛傻眼:“陛下,這是……”

從哪兒拿出的玩意?

“好看嗎,”蕭安禮說着,還輕輕晃了兩下,“算你今夜磨墨有功,賞的。”

屋內燭光昏暗,銀色的小鈴铛上布着精巧的花紋,細細看去,還鑲嵌了紅色的瑪瑙,只是都藏在凹陷裏,所以看不甚清,只是動起來的話,有種流光溢彩的美。

還、還挺好看。

雪沛已經下意識地接了過來,摸了摸,擡頭沖蕭安禮笑:“給我的?”

“嗯,”蕭安禮和顏悅色,“給你的。”

反正等人醒來,他早已離開,這點小玩意兒就當個念想。

——雖然他也沒想明白,雪沛為什麽會把狐裘給賣掉,大概是太缺錢了吧?

蕭安禮心中微嘆,而雪沛已經欣喜地捧着那對鈴铛,上看下看,很喜歡的樣子。

這時他才發現,雪沛的手長得很好看。

修長,漂亮,沒有突出的粗大骨節,也不過分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指腹泛着粉意,居然連點薄繭都瞧不見,看起來,仿若月白的荷花瓣。

似乎是一雙沒吃過苦,也沒拿過筆,拿過刀劍的手。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見面,扣住對方手腕的感覺,那點滑膩別扭的觸覺太清晰,以至于蕭安禮喉嚨都有些癢——

“你預備戴哪裏?”

蕭安禮輕飄飄地換了話題:“還要縫在衣襟上嗎?”

“不啊,”雪沛快樂極了,“我又不是狗,怎麽能戴那裏呢。”

他說着就撩起袖子:“哎呀,可是我手上已經有東西了。”

蕭安禮目光下移,那白皙的手腕上,繞着一圈細細的紅繩。

雪沛想了想:“算了,我先帶回家再說吧,謝陛下賞賜……”

“腳上。”

微啞的聲音傳來:“戴腳踝上。”

那怎麽行呢,雪沛下意識地要反駁,這樣走路的時候不就叮當作響,多麻煩。

“大齊民間有言,小孩兒晚上睡眠不好,就在腳踝處系上鈴铛,翻身時的動靜就能吓跑夜哭郎,第二天早上給鈴铛扔掉,以後就能夜夜安眠,再不受噩夢所驚。”

蕭安禮很溫和的樣子:“如何?”

雪沛的動作頓了下。

他覺得蕭安禮說的,有點道理。

并且對方語氣放得很輕,像在哄人似的,滿是蠱惑。

可他又不是小孩呀!

這鈴铛也完全舍不得扔!

蕭安禮看着他把鈴铛緊緊地扣在掌心,糾結踟蹰的樣子,終于沒忍住,偏頭笑了。

雪沛問:“陛下,你笑什麽呢?”

蕭安禮眸光清淺,以手抵唇,輕輕咳嗽了聲。

想說笑你笨,怎麽別人講什麽都信,也想說笑你太過癡情,把賞賜的鈴铛看得這般寶貴珍惜。

罷了。

話說出口,卻是另外的冷漠模樣,很是嫌棄。

“笑你這都舍不得丢……窮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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