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喜歡的是寶石,還是朕……

第14章 第 14 章 “喜歡的是寶石,還是朕……

雪沛臉上一片死寂。

他不敢亂動,後背是垂下的金色帷幔,兩側是冰冷的桌腿,而前方是蕭安禮的膝蓋。

空間逼仄,只要稍微挪下身體,就會碰到對方。

以及這個姿勢……實在太奇怪了!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雪沛顧不上別的了,努力往旁邊偏腦袋:“我真的聞見着火的……”

那只鐵鉗似的手突然松開。

“這麽晚了,太後還過來?”

雪沛不敢再出聲,小心地蜷縮在桌子下面,抱着雙腿發呆。

拉倒吧。

反正等會要是真的着火了,自己就化作原形飛走。

他可是提醒過了的!

釵環搖晃,淡淡的脂粉氣傳來,雪沛聽見了個略微蒼老的聲音。

“不用行禮了,坐下罷,你我之間不必拘着。”

蕭安禮颔首:“謝太後。”

雪沛在桌子下面,視野受阻,看不見外面的場景,只覺得冷清清的,似乎沒有宮人伺候,只有輕微的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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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必跟胡太傅置氣?”

太後開門見山:“難道,還真的打算把這糟老頭子送去北狄,憑白的叫人看笑話?”

“怎麽是笑話了,”蕭安禮淡淡道,“胡太傅學富五車,這樣的人才送出去,方能顯得我朝誠意。”

他語氣平靜,氣定神閑,絲毫看不出在桌子下藏了個人,正百無聊賴地發呆。

不想聽。

一個字也不想聽。

很好,兩人現在都陷入了沉默,最好不歡而散趕緊結束,否則外面都要燒起來了!

“禮兒……”

即使雪沛見不到太後的神情,也能從這蒼老的聲音中聽出她的疲憊:“你心裏有氣,這麽多年了還沒能放下。”

蕭安禮不置可否。

“身為九五之尊,這天下都是你的,為何還如此睚眦必報,心胸一點兒也不大氣呢?”

雪沛腹诽,就是!

“有些事已經過去了,就不該有所執念,”太後繼續道,“你疑心病太重,又斤斤計較,不怕損了自己的福報嗎?”

蕭安禮一哂:“兒臣福薄,自然比不得太後。”

太後擡高音量:“禮兒!”

雪沛也激動地一擡頭,太好了,要吵起來了!

“你登基以來,對讀書人折騰的也夠久了,沒錯,他們中有些人過于迂腐蠢笨,但也是為了江山社稷……”

接下來,就是各種訓斥蕭安禮行事荒謬,罔顧人倫之言,可謂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還引經據典,文采飛揚。

所以有些話,雪沛就沒能聽懂。

他打了個無聲的呵欠。

要是給蕭安禮的靴子脫掉,會是什麽後果呢……

如果這會兒手上有繩索就好了,給他的腳綁在椅子腿上,等站起來的時候,說不定還會摔個倒栽蔥。

雪沛捂着嘴,不讓自己笑出聲。

但一只手突然出現在面前。

掌心攤開,上面靜靜地躺着顆松子糖。

雪沛愣了下,此時太後還在侃侃而談,而蕭安禮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反駁,只是沉默地聽着,不發一言,誰也不知道他何時找出這枚糖,悄悄把手塞進桌下,給雪沛吃。

禦賜之物,怎可不要呢?

雪沛毫不客氣地接過糖,放進自己嘴裏,口腔裏立刻泛起些許微甜。

“罷了……”

太後嘆了口氣:“該說的我也說過了,剩下的你好自為之。”

蕭安禮立刻站起來:“朕送太後回去……”

“不必。”

太後已經轉過身,旁邊伺候的嬷嬷恭敬地扶住她,一同離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連口茶都沒有喝。

屋內重新恢複安靜。

雪沛眨着眼睛,走了嗎?

就這樣離開了,不再多說一會兒啦?

蕭安禮重新坐下,椅子往後拉了一點,垂眸看向桌下的雪沛。

雪沛也正好往外探頭,還含着糖,一邊臉頰微微鼓起,嘴唇很紅。

“好吃嗎?”

“嗯!”

雪沛給糖在嘴裏換了個邊:“陛下,那我是不是也能走……對了,我聞見有硝煙味兒!”

“無妨,”蕭安禮靠在椅背上,居高臨下地看過來,“朕想先知道的是,你為何半夜突然出現在宮中,怎麽進來的?”

“咔嚓。”

雪沛把糖咬碎了。

蕭安禮笑意淺淡:“莫非,你是長翅膀飛進來的?”

與此同時,一道人影從寝殿橫梁上輕巧跳下,快步走到蕭安禮身邊,低聲耳語。

雪沛還在書桌底下坐着,看不甚清外面,就幹巴巴地吞咽了下。

咬碎的糖塊邊緣有些尖銳,太甜了,蟄得口腔裏都有些疼。

“陛下……”

他猶猶豫豫地往前傾斜身體,右手按在冰涼的地面上:“我是不是可以……”

“你去了勤政殿?”

雪沛身形一頓。

蕭安禮的臉離自己很近,那雙冰冷而美麗的眼珠裏,沒有絲毫的情緒和生氣,剛才的人影已然消失,燈影瞳瞳,又重新剩下他們二人。

雪沛吞咽了下,承認:“是。”

“所為何事?”

雪沛不習慣被這樣直接的注視,尤其是這種受制于人的姿勢,松子糖在口腔裏融化得只剩丁點:“我、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說我是一只螢火蟲,我要找回自己的寶石。

被那審問的眼神刺痛,雪沛低下頭,輕輕地:“你都忘啦?”

“擡頭,”蕭安禮盯着他,“朕在問話。”

雪沛抿着嘴。

不是已經說過了嗎,為什麽還要問。

難道是不相信?

他猶豫了下,這會兒要不要化為原形,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應該……不會被打死吧?

正想着呢,下颌處一陣冰涼,被硬物頂住,雪沛心頭一跳,被迫擡頭——

蕭安禮随手從桌上抽了把折扇,一點點地把雪沛的臉擡起來:“還有,上次在勤政殿龍椅前遺留的泥土,是不是也是你帶來的?”

扇柄是用玉石所做,通體潔白,瑩潤無比。

卻觸手冰涼。

雪沛呼吸急促了些,猛地別過臉:“……不要這個!”

他讨厭扇子!

讨厭這能帶來風,也同時會鋪天蓋地般撲過來的無情。

蕭安禮的動作凝滞,似乎沒想到對方會反抗,而就在這瞬間,雪沛已經按着膝蓋起身,要逃離這逼仄之地。

他想都沒想,直接用扇子給人擋回去——

“別碰我!”

雪沛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大,一把揮開那柄折扇,蕭安禮沒躲,靜靜地看着扇子被甩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放肆。”

“唔……”

他轉過頭,一把掐住雪沛的下巴,語速很慢:“朕讓你出來了嗎?”

雪沛疼得差點冒眼淚,修長的脖頸被迫揚起,露出最脆弱的喉部。

為什麽——

短短半月的功夫,他已經是第三次被蕭安禮這樣鉗制。

浴桶,鬼市,還有此時。

雖說不至于要了性命,他能感覺到蕭安禮控制着力氣,可還是疼,再加上身份地位的天塹之別,對方簡直如同碾壓螞蟻似的,輕而易舉地壓着他,如同凝視一只掙紮的鳥雀。

“說,”蕭安禮聲音很輕,“你為什麽要去碰龍椅?”

他心口悶得慌。

不應該是這樣的。

完全沒有預料到,今夜會再次見到雪沛,而對方竟執着地嘗試,靠近象征至高無上皇權的地方。

除非,他的身份本來就不清白。

只有這個理由了。

否則無法解釋一個無父無母的少年,能有這般身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宮中,溜之大吉。

“說啊,”蕭安禮的拇指一點點下移,“你想在上面動什麽手腳?”

是巫蠱,苗疆異術,抑或是什麽密藥——

“寶石……”

雪沛呼吸不暢,胸口起伏:“我想要上面的那顆寶石……給我……”

那是他的。

好辛苦才得到,很不容易的。

聽到意外的答案,蕭安禮的目光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下:“要寶石做什麽?”

“本、本來就是我的……”

雪沛眼圈泛紅,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死死地抓住蕭安禮的手腕:“放開……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蕭安禮眯了下眼睛:“喜歡那寶石?”

“嗯,是我的!”

雪沛大腦一片渾濁,他不懂怎麽去吵架或者辯解,只會反反複複地說,那是我的,是我的寶石。

壓迫喉嚨的力道終于消失。

“朕問你最後一次,”蕭安禮突然放開他,“你進宮,就是為了龍椅上的……寶石?”

不是因為報恩,為了自己嗎。

騙子。

還是哪裏搞錯了?

雪沛咳嗽了一會兒,堅定地點了點頭:“嗯……我喜歡寶石。”

他不想欺騙蕭安禮。

“很好,”蕭安禮冷冷地看着他:“今日,朕定要問個明白。”

他揚起嘴角,依然是一副游刃有餘的審視模樣:“你心裏真正喜歡的……”

“是寶石,還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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