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離開
第8章 第 8 章 離開
沈晝雪離開的時候已經開春了,天氣沒那麽寒冷,卻是下了一場蒙蒙小雨,濕漉漉的雨絲打濕了人的眼眸,心上像也像被蛛絲密密地裹了一層陰郁。
姜窈撐着一把油紙傘,目送他離開。
白色的衣角在雨絲裏擺動起的弧度越來越小,他的身形越來越遠,姜窈心裏很不安,很怕他像這場雨,天晴之後了無蹤跡,很怕他就這樣走出自己的世界。
她抛下傘,快跑了幾步從後面抱住他的腰身,“江郎,你會回來的對嗎?”
“這是自然,快回去吧。”
“江郎,江郎你給我寫一封婚書吧?等你一回來,我們就成婚。”
她願意抛下姜家的一切,與他私奔又何妨。
沈晝雪被她纏的沒辦法,世道上的女子的大多都矜持,許是沒有受過教養的原因,姜窈說這話的時候沈晝雪總覺得有些輕浮,他皺了皺眉可看着她淚水漣漣,也不知為何說不出重話來。
“央央,現在一切都太倉促了,豈不是委屈了你?”
她搖搖頭,“不委屈,江郎。”
不能再這樣耽誤自己的時間了,沈晝雪先答應了下來。
他敷衍的寫下一個假名字,附上幾句可笑的山盟海誓,姜窈卻如獲至寶般抱在懷裏,“江郎,爾爾辭晚,朝朝辭暮,我等你回來。”
說來也奇怪,本以為江舟離開之後,那啞仆會發作一番,畢竟姜窈不打算再送錢與她,可她卻并無動靜,一連幾天不見人影。
姜窈以為是她又回她兒子那裏待幾天,沒有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等江舟回來,她便随着他,從今往後姜家的一切都與她再無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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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的第一個月,她寫了很多的信向原先的那個地址寄去,無非是一些天氣好或不好,她又多養了一些小雞,院子裏又開出來一塊菜地,以及他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只是她寄出去的所有書信都石沉大海。
橙黃年級雖小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勸過她,“姑娘或許是他奪回家産了,自然有不少人上趕着貼,他可能早就将姑娘抛在腦後了。”
姜窈心中悶悶的,拿着他看過的書本,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患難與共的情誼,生死托付的信賴,怎麽可能說忘就忘。
她相信他不是那種人,更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他那表哥的底細她不是很清楚,先前寄了許多封信都沒有回音反而引來了官兵,這次說不定就是引将舟前去,轉手把他賣給官府。
她放心不下想要去一探究竟,主意還沒落定,發生了另外一件大事,山下死了個老婦人,半邊身子都被野獸啃食了,形容可怖。
路邊有兩個婦人提着一筐采的春筍路過,聲音慌亂一時間也沒注意音量,姜窈在院子裏隐隐約約聽見了幾句。
“你拿死人的東西真不嫌晦氣。”
“有什麽好怕的,我兒子今年還要交束脩,相公身子也不大爽利,把這镯子拿去換了錢,豈不輕松一些?好姐姐這件事情你可千萬別向官府裏的人說。”
姜窈被這聲音吸引看了一眼她們手中的镯子,好生眼熟,她喊了橙黃,往山上趕去。
到那裏的時候官差正在處理,周圍已經站了一圈的人,姜窈從人群縫隙中看了一眼,扶住身邊的一棵枯樹,彎腰嘔吐起來,橙黃要往前湊,她将其攔下低聲道了一句,“那人是啞仆。”
橙黃驚呼一聲,“怎麽會?”
啞仆為什麽沒有去她兒子那裏反而死在了山裏?若是意外還好,就怕不知不覺得罪了什麽人,姜窈和橙黃憂心忡忡,下山的路上沉默不語。
官府裏的人将啞仆帶下來,檢查之後并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由于那山上險惡,每隔幾個月都會有人喪命也是常有點,官差便斷定這只是一場意外,通知了她的家人來安葬。
“姑娘也別太擔心了,官差也沒有檢查出來什麽,這只是一場意外,老虔婆興許只是想上山采些東西,老天有眼看不過她平日裏的做法就把她收了。”
姜窈點了點頭,這興許也是一件好事,啞仆一死,意味着大娘子的眼線斷了,她能夠有一段時間的自由,姜窈當下打定主意要去尋江舟。
她是個很矛盾的人,身體是沉疴難愈的,性子卻有些開朗和跳脫,不喜歡多管閑事,但對某件事情,某個人上心之後,便可以不顧一切。
第二日,姜窈開始收拾行李。
“姑娘,你非去不可嗎?若是他真是那薄情寡義的負心男子,姑娘該怎麽辦?”
“那我就死心了。”姜窈沒有猶豫,脫口而出,她也不是什麽死纏爛打的人。
橙黃知道自己拉不住姑娘,哭喪着一張臉,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姑娘,我覺得自從他來之後,日子就開始不得安寧,他這人像是有兩副模樣,那日他還把姑娘送給她的糖葫蘆給丢掉了,他……好似并不大能看得起我們。”
姜窈停下手中的動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或許他并不愛吃甜的,只不過礙于我的一番好意,只能接受了。
好了橙黃,在未曾見到他之前,我并不想憑空猜想,多疑最傷故人心,從離開到現在他一封平安信都未曾報過,我更擔心的是他生死未蔔,所以這一趟我必須要去。”
“我用不了幾天就會回來了,你乖乖的在家裏等我。”
“姑娘,早去早回。”橙黃輕聲托囑。
姜窈很快的安排好事宜,自己原先寄信的地方與這裏也就兩三日的路程,若是走的順,五日即可返回。
只是她準備離開時卻有一男子形容瘋癫的沖進院子裏,嘴裏哭天搶地的喊着“娘!娘!”
他身後的婦人還算冷靜,一雙眼睛閃爍着精明,進來之初就将院子上上下下的掃視了一圈。
啞仆的家人來了。
姜窈将人領到啞仆的屋子,說了幾句節哀,早日入土為安的話就等着他們将人領走。
等進去之後,看見那副尊容二人更是一副鬼哭狼嚎。
橙黃對啞仆積怨已深,此刻不拍手稱贊就是對死人最大的尊重了,見他們來這麽一出自然心下不快。
“哭喪回家哭就是了,在這裏要死不活的做什麽。”
“先別說了,人還沒走呢。”姜窈捂住那張快嘴,情緒上頭的人招惹不起。
只聽得哭了好一陣子,聲音都啞了,裏面的人卻還沒有動作,姜窈也開沒了耐心,還不待她催促,目色精明的婦人站了出來,“姑娘,你也瞧見我婆婆的慘狀,你大發慈悲,給我們一點安葬費吧。”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她,大鬧了一通,無非是想從她手裏多撬一些銀錢,姜窈心下厭惡,不愧是一家子,都是連死都要趴在別人身上吸血的蟲子。
姜窈不說話,啞仆的兒子坐不住了,停下哭嚎也走了出來,“我老娘為你們姜家做了那麽多事,如果不是來伺候你,又怎麽會落得這樣一個慘狀?你如今連個安葬費都不肯出,那我們就不走了。”
“你們這不是耍無賴嗎,她眼高于頂,為我們姑娘做過什麽?你們找人要錢去找姜家呀,去找大娘子,纏着我們姑娘做什麽,再不離開我就去報官。”橙黃忿忿不平,撸起袖子就和她們罵開了。
“橙黃不必與他們多費口舌,我們去官府。”從前是因為江舟在她對啞婆隐忍,可并不代表什麽東西都能欺負到自己頭上了。
此話一出,耍潑的二人愣了愣,平日裏老娘經常會寄些銀子補貼他們,他們理所應當地認為姜窈好拿捏,誰知态度強硬。這件事他們也确實不占理,這麽鬧下去讨不了好。
婦人一面上前拉住姜窈,另一面向自家相公使眼色,好在他們還有別的招數。
姜窈一把甩開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我沒有功夫陪你們繼續鬧下去,帶着屋子裏的人滾,否則等官府來人了,你們想走都走不了。”
“姑娘別生氣,我老娘在大夫人手邊做事,一些陳年辛密有關姑娘,我老娘不值什麽錢,它們卻會值一些銀子。”
——
沈晝雪很快就找到了大皇子,兩個人籌備月餘,大皇子離開京城時手中有一些死侍暗中保護,這些人如今留存下來的不多,沈晝雪出面又游說了一部分勢力,如今需要的只是一個進京的契機。只要能夠平安回到京城,沈晝雪就有把握能夠讓皇宮裏變一變天。
棋盤上響起清脆的落子聲,觸手升溫晶瑩圓潤的玉石在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分外賞心悅目。
一身玄衣的男子走進來徑直坐在沈晝雪的對面,他将手中的信封放在棋盤上,擾亂了這局棋。
“允執,今天又來信了,這小娘子真是有耐心,她可是你的紅顏知己?你只言片語都不回複,豈不是傷了她的心?”
沈晝雪将那封信随手丢棄,看着面前的殘局無奈道,“寧德,你我的心思如今應在大事上。”
二人名義上雖為君臣,實則私下相處更像知己,都希望在江山社稷上施展抱負,君不疑臣,臣不畏君。
“終身大事自然也是大事,你這麽多年身邊一個女子都沒有,我瞧着這個對你情深義重的且還救了你,回京之時把她帶回去,放在身邊當個侍妾不好嗎?”
沈晝雪想起那日她說的不要當妾,嗤笑一聲,“人各有志。”
秦堯笑了笑,“等回了京什麽樣的沒有,說起來要不是出了如今這檔子事,你和姜尚書的女兒是不是就該成婚了。”
沈晝雪不置可否,他換了一個話題,談論起另一件事,太後下個月月初要去京城外面的萬佛寺禮佛,那應該是一個好時機。
等屋子裏的人離開之後,沈晝雪看着那盤棋,終究是不能繼續。他不知為何想起她捧着打磨出圓弧的石子放在他面前,讓他消磨時間,原本就不好看的手,帶了血泡更是不堪入目。
他還是将那封信撿了起來,拆開掃了一眼,盡是一些無聊的內容,眼不見心不煩,看過之後還是将它燒了。
從他離開的那刻起,她和他就不該再有什麽聯系了。
他離開之前将那刁仆殺了丢到山上去了,算算時間屍體也應該被發現了,他為她處置了一個刁仆,當初也交出了自己的玉佩做報酬,兩人恩情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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