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前丢了聞天,後丢了大人

回到府衙後,陸離只是用清水洗了洗眼睛,那粒藥丸連同白色錦盒都被他好好收了起來。

喝過藥湯,簡單洗漱一番,躺下休息。

夜深人靜,本已勞累了一天的陸離卻毫無睡意。從枕下取出半個火折子借着月光瞧看起來。

梁大人也有同樣的火折子,火折子是從雲古鎮帶來,鄒子恒便來自雲古鎮。

吳家的案子越查越是古怪,現如今梁大人也被牽扯其中了嗎?自從下午離開梁大人書房,再也沒見到大人。大人哪裏去了?

聞天又哪裏去了?

聞天就如同一個旁觀者。看着吳家案,看着縣衙,看着自己……

看得高興了,随口點撥你幾句,讓你驚訝于自己的忽略;看得不高興了,便裝傻充愣,一問三不知。

那麽,半路偷跑是什麽原因?看得高興,還是不高興?

陸離決定,再見聞天,定要問個清清楚楚。

這一夜陸離睡得不踏實,翻來覆去總是安穩不下來。天色剛剛發亮,便起身到院子裏舒展筋骨。

早起做飯的大娘瞧見陸離,當即一聲大喝,“都受傷了還舞槍弄棒做什麽!?快回去躺着!”

大娘的吼聲如舌綻春雷,別說陸離被吓了一跳,就連尚在睡夢中的丫鬟下人等都被喝醒了。

陸離站在院子裏驚呆不動,大娘挽起袖子直沖進去,推着陸離把人趕回了房中。勒令,早飯前不準出來!

陸離苦笑着搖搖頭,只好老老實實待在房裏。

早飯大娘讓小丫鬟送到了陸離房裏。陸離也沒什麽胃口,簡單吃了一些,想起還要再去一趟吳家宅院,該帶多少人手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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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捕快田永年風風火火跑了進來,推開門便說:“捕頭,昨日你走後,鄒大俠打發來幾個人,說是來做幫手的。捕頭可知此事?”

還真來了。鄒子恒這是甘心被大人使喚?

鄒子恒到底是何用意陸離并未多想,他告訴田永年,說:“将那些人安排在門房,我稍後就去。”

此刻,陸離想得是:吳家宅院一個人怎麽搜得過來,自然是要多帶一些人。

鄒子恒打發來的三個人很老實,坐在門房裏規規矩矩地等着。到了辰時三刻,陸離也走出了房間,正往衙門口走去。

半路上,遇到了師爺齊午。

“齊先生。”陸離停下腳步,打了招呼。

齊午見到陸離急急迎上去,看似也是正要去尋他。

齊午神色焦慮,額頭可見一層細細汗水。陸離便問道:“齊先生,您遇到何事了?”

齊師爺一把抓住了陸離的手腕,神色慌張地說:“出了大事了,陸捕頭快随我來。”

陸離随着齊午到了院牆下,後者顧不上擦去臉上的汗水,便急着對陸離說,“大人一夜未歸。”

陸離一愣,“大人何時走的?”

“昨日午後便走了,聽說還帶走了兩個衙役。也未曾留下什麽囑托。”齊午忙道:“這可如何是好?”

“齊先生莫急。”陸離安撫道,“以前大人也常獨自出去,不留口信,兩三天才回。這一次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的。”

“如果真是這樣便好了。”齊午道:“你有所不知。今日一早,州府胡大人來了,還帶着府內的捕頭,說是來過問吳家案的。”

陸離聞言當即驚訝不已。

南嶺洲治下有五六個縣,駝峰縣位置偏西,雖比早些年富裕很多,但在州府大人眼中當真算不得什麽。為何吳家案會将州府大人引來?

還有人稱“閻王判”的捕頭——譚虎!

譚虎雖身在廟堂,卻也算是半個江湖人。陸離不混跡江湖故而不知他出身何家何派,只聽聞,譚虎心狠手辣,心思缜密。栽在他手裏的江洋大盜,幾乎快撐破了州府監牢。

據說,江湖上還有人發過暗花,以五千兩銀子懸賞譚虎的人頭。也不知是真是假。

——

齊午急得團團轉,“陸捕頭,這可怎麽辦啊?”

“莫急,我去應對。”

齊午來不及放下心,便急着交代陸離,見到胡大人要如何如何說話,如何如何應對。陸離一直沒吭聲,也不知聽到心裏沒有。

進得正堂,只見,堂上端坐一位身着官服,面色嚴正之人。

與縣丞梁墨水的白白胖胖恰好相反。這位胡大人,身材魁梧,一雙虎目煞是吓人!許是被胡大人的威嚴所懾,端茶倒水的小丫鬟們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再看胡大人身後,站着的當是“閻王判”譚虎。這譚虎倒是瘦小枯幹模樣,長相平平常常,只是一雙眼有着冷意,瞧誰都像瞧着犯人似的。

這二位都不是好相與的主兒啊。陸離暗想。

來得屋內,陸離恭恭敬敬見了禮,說道:“駝峰縣縣衙捕頭,陸離,參見胡大人。”

胡大人垂眼瞥了陸離一下,開口問道:“梁墨水何在?”

即便是上下級的關系,開口便直呼大人名字,可不是好的開端。陸離不敢怠慢,直言:“大人外出調查吳家案的線索,還未回來。”

胡大人理了理衣袖,也不看陸離,言道:“本府聽說殺害吳家滿門的真兇已經擒獲,梁墨水還出去查什麽線索?”

陸離緩緩擡起頭來,不解地看着胡大人,“大人,案情還在調查之中,并未擒獲真兇。”

“哦?”胡大人冷冷地睨着陸離,“那吳柏桦不是被找到了嗎?這等功勞還是你陸捕頭立下的,怎到了本府面前還隐隐藏藏?莫非是覺得,本府要來搶縣衙的功勞?”

陸離暗想:且不說胡大人窄小的肚量,就說吳柏桦被找到一事,胡大人是如何知道的?想來,突然到此也不是也事出偶然,必是知道梁大人不在府內!

這些消息,都是從府內傳出去的。是誰?

梁大人忽然不打招呼便離開,是不是為了引出府中的細作?

想到這裏,陸離拱手,道:“回禀大人,吳家慘案另有隐情,吳柏桦并非兇手。大人若不信,可等吳柏桦醒來,細細審問。”

陸離一番話說完,把站在一旁的齊午急得直想捂住他的嘴!陸離啊陸離,跟胡大人說話可不能這樣直來直去。他一個不高興,把你投入牢房都有可能啊。你這孩子,方才我叮囑你的話一句都沒記下嗎?

如同齊午所料,胡大人在陸離說完之後,臉上顯露出不滿的神情。兩道濃濃的一字眉緊緊皺了起來,再看陸離的眼神,可是沒什麽善意了。

這時,齊午走到陸離身邊,笑着對胡大人鞠禮,說道:“大人,陸捕頭性情耿直,不善言辭。他的意思是:吳柏桦雖不是兇手卻與案情有極大的關系,既抓住了吳柏桦,破解吳家案便指日而待。梁大人現下不知去向,幸好胡大人體恤我等困境,雪中送炭。”言罷,撩起衣擺,跪在堂下,“還請胡大人為吳家主持公道。”

陸離只覺得雙腿發沉,膝蓋不會打彎了。

齊午偷偷扯了陸離的袖子,使勁扯了幾下,才把人扯到身邊一同跪了。

胡大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看上去終于達到了目的。随手端起茶杯,淺淺呷了一口,說道:“即便如此,也該有個期限。本府也是很忙的,哪有時間給他梁墨水善後?”

齊午忙道:“胡大人覺得多少時日為好?”

“就三日吧。”

還沒等齊午驚呼,陸離搶先道:“大人,吳家案疑點重重,三日不足以查清。”

這時,站在胡大人身後的譚虎開了口,“怎麽,陸捕頭沒有信心?”

“這與信心無關。”陸離不卑不亢地說:“由吳家案引出不少是非,更夫孫玉死在駝峰山上,鎮上也來了身份不明的外人。昨日,下官遇到殺手圍攻。不止是下官,還有……”

“罷了罷了,怎憑多廢話?”胡大人不耐煩地打斷了陸離。說道:“本府知道你們能力有限。這樣罷,從今日起,譚捕頭負責查清吳家案,你等定要全力協助譚捕頭。明白嗎?”

這算何意?

齊午也有些按耐不住了,氣得手都在發抖。可陸離卻悄悄拍了拍他的背脊。

陸離擡起頭來,看了譚虎一眼。

譚虎也是一愣。沒想到,陸離的眼睛竟然如此清澈,清澈的仿佛什麽都容不下。這種人,不是最好用,就是最難用。

陸離的目光從譚虎的身上落在胡大人的身上,恭敬道:“大人請放心,下官定全力協助譚捕頭。”

譚虎自胡大人身後走出,走到陸離面前,俯視着他,似笑非笑地伸出手,“陸捕頭快快請起。”

站起身來,陸離神色不變,自然地将手抽回。胡大人那邊哈哈大笑了兩聲,“譚虎啊,陸捕頭可是新手,你不要刁難人家。”

譚虎轉身,對胡大人行了禮,“大人放心。”

“好了,你們速速查案去吧。”胡大人很随意地打發兩個捕頭出去查案,又對齊午說,“師爺,為本府準備歇息的房間,本府要在這裏住上幾日了。”

“好好好。”齊午調整好了心情,急忙道:“大人請稍候片刻,在下這就去。”

放下齊午忙前忙不說,單說陸離帶着譚虎朝着衙門口走去。

一路上,譚虎沉默不語,這倒免了給陸離添麻煩。到了門房,陸離停下了腳步,對譚虎說:“譚捕頭可知曉鄒子恒也到了本鎮?”

譚虎面露驚訝之色,“君子恒?他來做什麽?”

裝的好像!

陸離只當看着譚虎在面前演戲,也不戳穿他。解釋道:“鄒大俠與吳沈是至交,聽聞吳家慘遭滅門,特來幫忙。陸某與鄒大俠曾有過幾面之緣,故此,陸某這幾日忙得土脫不開身,便同鄒大俠借用了幾個家丁。既然譚捕頭來了,便讓那幾個家丁回去吧。”

“不必。”譚虎上前一步,攔住了陸離,“有個傳話跑腿的也是方便些。陸捕頭,還是留下為好。”

陸離不願在此事上與譚虎多做計較,回頭招呼那三個家丁,叮囑了幾句話。随後,對譚虎說:“吳家宅院還有不少疑點,陸某打算再去看看。譚捕頭以為如何?”

譚虎言道:“邊走邊說吧。”

一行人出了衙門口,只見一匹高頭大馬正在低頭吃草。譚虎走上前去,翻身上馬,随後低頭看着陸離,“陸捕頭有傷在身,就不要騎馬了吧。”

陸離知道,譚虎這是在給自己下馬威。

陸離不想與他一般見識,可守在此處的幾個捕快非常不滿。心說,你騎着馬,讓我家捕快走路。這成什麽了?

捕快裏,有個年紀稍小的,平日裏受到陸離不少照應。年輕氣盛,也不懂得隐忍,上前一步指着譚虎,叱道:“憑什麽你騎馬?陸捕頭就要走路?你也下馬才是。”

譚虎看都不看那年輕的捕快一眼,只對陸離笑了笑,說:“陸捕頭,你平時日裏是不是疏于管教?怎麽手下人如此不懂事?”

年輕捕快氣不過,要上前理論,陸離一手推住他,“去做自己的事。”

年輕捕快磨磨牙,氣道:“捕頭,你等等,我去給你牽馬。”說着,轉身要去府裏的馬廄。

忽然,一股強勁的內裏突起,打在小捕快的腿上。小捕快慘叫了一聲,撲倒在地。

陸離擡起頭來,盯着譚虎。

譚虎冷笑道:“走路這麽不小心?陸捕頭,還不去攙扶一下,這娃娃可是對你緊張的很吶。”

陸離的眼睛還是那般清澈,不見一絲一毫的怒氣。他轉了身,将手中寶劍交予旁邊的衙役,到了小捕快跟前,輕聲問道:“忍得住嗎?”

小捕快咬着牙點點頭。

陸離招呼來三個家丁,說:“勞煩幾位送我兄弟去醫館看看,這是診金。”

家丁接過陸離給的銀子,攙扶起小捕快速速離開了。陸離扶着衙門口地上的石堆,擡眼看到了院子裏正虎視眈眈的幾個下人。這些下人憤憤怒視着譚虎!

“都去做事。”陸離這話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譚虎冷笑着瞥了一眼陸離的背影,催促道:“陸捕頭,你還要耽擱多久?”

陸離起身,接過旁人遞來的寶劍,下了臺階。

留守在門口的幾名衙役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紛紛嘆息了一聲,回了門房。走過大門之時,只見方才被陸離拂過的那塊石堆,居然變成了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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