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高山白雪 “先生說了,可以送您一程”……

第6章 高山白雪 “先生說了,可以送您一程”……

薄祁聞這人,平日雖儒雅随和的一面居多,可身邊熟悉他的人,沒一個敢仗着他纡尊降貴的善待,借坡下驢。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薄家最年輕的掌權人,底色是冷的。

他是疏離的,淡漠的,涼薄的,心狠的。

他不喜歡鋒芒畢露。

所以他盡量顯得平易近人,即便一擲千金做慈善,也只是他想做,并不代表他随時,随地,對誰,都會這樣溫藹寬厚。

對于他不在乎的,他更喜歡隔岸觀火。

所以那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薄祁聞對溫燃的不同。

就好像薄祁聞出現在這兒,是為了護着她。

連鄭新柔都呆視起兩人,詫異于這個溫燃到底什麽來頭,居然能得到薄祁聞的關注。

溫燃卻沒想到在這兒遇見薄祁聞。

被男人漫不經心端量着,她臉頰爬上一抹薄暈,心也酸酸脹脹起來,聲音透着一絲拘謹。

她說,“謝謝先生關心,只是一點工作上的摩擦。”

即便到這種時候,也還是顧全着大局和體面,真不知道她是太善良,還是太懂人情世故。

薄祁聞感喟她不可捉摸的心思,輕輕笑了。

旁邊的鄭新柔啞口無言,挺意外溫燃沒告狀,畢竟剛剛她那眼神,可不是什麽好拿捏的軟柿子。

總歸是忌憚薄祁聞的。

鄭新柔解釋說,“就開個玩笑,想讓她幫忙試試衣服,她不願意就算了。”

說完也不敢看薄祁聞。

眼神亂飄着。

薄祁聞谛視起她來,眼神涼薄,“她過來幫你當模特。”

“……”

“那甲方要你做什麽。”

鄭新柔頭更低了,她悶悶道,“薄叔叔,我錯了。”

那一聲叔叔,不像認錯,更像撒嬌。

溫燃觀察着薄祁聞的反應,卻發現他好像并不吃她這一套。

薄祁聞懶得搭理鄭新柔,看向沙發那邊,七八個男男女女,都是鄭新柔的狐朋狗友。

有圈子裏名聲狼藉的富家子弟。

還有幾位,是集團娛樂公司旗下的網紅。

平日裏,鄭新柔母親就勸鄭新柔離他們遠點兒。

鄭新柔偏不聽。

鄭母擔心她被帶壞,沒少跟薄祁聞念叨,薄祁聞往常沒當回事,如今看來,是不得不管了。

男人睨了鄭新柔一眼,“上樓。”

“……”

鄭新柔臉都吓白了,一個勁兒地朝朋友使眼色。

可那些人,要麽仰仗薄氏吃飯,要麽等着巴結薄氏,哪有一個敢吭聲。

就連溫燃都不敢亂動。

有那麽一剎那,她想跟薄祁聞說自己先回去了。

可看到男人望而生畏的高大身影從自己面前掠過,又把話咽了回去。

說如何,不說又如何。

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他并不會在意她這個人的去留。

看着薄祁聞和鄭新柔上了電梯,溫燃知道她也該走了。

沒想到那群剛剛還沖她耀武揚威的男女,動作遠比她快。

電梯剛一上行,他們就趕忙收拾好各自的東西,火急火燎地離開別墅,徒留一地狼藉。

帶溫燃進來的阿姨看見,沒好氣兒地淬了聲,咕哝着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一邊不滿意地過去收拾。

溫燃禮貌開口,“阿姨,那幾套衣服我留在沙發上了。”

那阿姨看都不看她一眼,“放那兒吧。”

這個圈子就這樣。

玉樓金閣住久了,連保姆阿姨也高人一等,瞧不上吃柴米油鹽的普通人。

溫燃只是有點兒後悔,為什麽她就不能再低一次頭,離開前找女人借把傘再回去。

那會兒別墅外一輛車都沒有。

送她來時的司機早就走了。

更倒黴的是濃雲壓城,天空不知何時噼裏啪啦地下起雨。

“……”

溫燃沒法子,只能用之前裝衣服的袋子遮擋在頭頂快跑。

可再快也沒用,這麽偏的別墅區,沒有公交站點,只有前方不遠處一家高科技産業園。

産業園內冷清無人,園外大門緊閉,明顯不對外人開放。

大雨卻有了傾盆架勢。

溫燃被雨水從頭淋到腳,只能在大門檐下躲雨。

驀地冷風吹過,涼得入骨,她連約車敲字的手都是哆嗦的。

遠遠看去,她清瘦孑然,雙臂環抱着身子,好不孤單可憐。

薄祁聞那天從別墅出來,在車內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車窗外雨簾重重,下得起了霧。

車內卻馨香舒适,對比鮮明仿若兩個世界。

周擎欸一聲,“那不是剛剛在別墅的小店員嗎?她怎麽在這兒淋雨?”

薄祁聞瞧着平板上的融資企劃書,聞言視線一頓,掀眸便看到雨幕後孤身站在高樓外的溫燃。

她穿着工作室的連衣裙,米白色細高跟。

被淋濕後的小腿仿佛滑膩的羊脂玉,輕薄的面料貼合着身材曲線,隐約能看到內衣的折痕。

即便這樣,溫燃也狼狽得很有美感,不怪鄭新柔咽不下那口氣。

或許是那一幕太過我見猶憐,又或許是早年因緣際會下的某些情分,薄祁聞稍作停頓後開腔,“把車開過去。”

周擎稍稍有些意外。

跟薄祁聞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見薄祁聞這麽憐香惜玉一姑娘。

最重要的是,上次薄祁聞抓到她抽煙不罰,這次又是為她雨中調頭……很難不讓人猜想什麽。

可既然薄祁聞發話,他照做就是。

于是站在那兒約不到車的溫燃,一擡眼眸便看到那輛在雨中行駛的那輛黑色賓利,忽然朝自己的方向駛來。

雨水被車輪碾成小小的浪。

車停下,駕駛位的人推門下車,黑色雨傘在喧鬧雨聲中啪一聲綻開。

後座車窗緩緩下降。

雨幕下,車窗映着男人涼薄矜貴的倒影。

溫燃一眼便認出他是誰。

是權貴裏不可企及的高山白雪,是她夠也夠不到的月亮,是剛剛在別墅裏,解救了她,再問她一句“也知道害怕”的薄祁聞。

一瞬間,溫燃心跳近乎停擺。

她不知道自己在用什麽樣的神情回望他,或許狼狽不堪,或許彷徨無助,更或許是赤.裸.裸的期艾。

相比之下,薄祁聞仍舊從容端矜,就這麽隔着雨幕,輕描淡寫地端量她,像在端量一只風雨飄搖又無家可歸的雀。

周擎執傘走到她面前,溫和一笑,“先生說了,可以送您一程,要上來嗎?”

那把傘真的很大。

大到遮擋在頭頂時,體溫都回暖幾分。

溫燃沒崩住打了個小噴嚏,再度看向薄祁聞,眼神幾分難以遮掩的窘迫感恩。

薄祁聞淡淡一彎唇。

儒雅俊美得讓人心旌搖曳。

像童話故事裏慈悲的神。

……太不真實了。

溫燃心跳奇快,下意識就随周擎上車,剛要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薄祁聞卻道,“坐到後面來。”

那聲音很清淺。

夾在嘩嘩雨聲中,纏綿似的不真切。

周擎微微一愣。

溫燃也停住了手。

她看向薄祁聞,薄祁聞卻不看她,視線重新低垂下去,看向手中的企劃案。

後來還是周擎上前,幫她拉開後車座車門,示意她上去。

溫燃只能紅着耳根坐到薄祁聞旁邊。

動作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身上的雨水,弄髒薄祁聞的座椅和他的人。

可再豪的車,車內空間也就那麽多,溫燃躲也躲不掉。

薄祁聞就在這會兒掀眸,輕輕觑了她一眼。

只見溫燃脊背挺直,雙手拘謹地搭在雙膝上。

蔥白的指尖攥着那只印着工作室logo的包裝袋和手機,幾縷泛濕的碎發貼在額前,一雙琥珀色眼睛濕淋淋。

察覺到薄祁聞的目光,溫燃略微側目,赧然着神色,輕輕颔首,“謝謝先生。”

那樣子,倒有幾分不敢瞧他。

這會兒倒像從前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了。

薄祁聞嘴角淡淡一勾。

等溫燃捋順呼吸時,男人幹淨修長的手,已然拿出深藍色格紋帕子,遞到她眼前。

“擦一擦。”

平常的語氣,平淡的幾個字,落在溫燃心上,卻像火灼燒一般。

她下意識想吐出一個"不"字。

可轉眼又醍醐灌頂……自己的樣子着實狼狽,再拒絕,反倒顯得小家子氣,上不來臺面。

薄祁聞應該不喜歡這樣的人。

腦中蹦出這個想法,她擡手把帕子接了過來。

光是肉眼瞧,就知道是上等布料,更別說上手摸。

特別的是,帕子邊角除了印着奢侈品牌的logo,還有一個刺繡的“聞”字。

溫燃喉嚨輕咽,不自覺又重複一遍,“謝謝先生。”

話落,換來男人一聲戲谑輕笑,“你見我是多沒話說,上車到現在翻來覆去說謝謝。”

“……”

溫燃肩膀微塌,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局促。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薄祁聞。

薄祁聞也在好整以暇地看她,男人眼眸深邃,似笑非笑,好一雙多情又薄情的桃花眼。

溫燃心念微蕩,收回目光,用帕子擦身上潮濕的雨水,老實巴交說,“見到您太緊張了。”

薄祁聞把企劃書翻到下一頁,“見我幾次了,還緊張。”

他那時話裏有話,溫燃參透不了。

她只是說,“您和其他人不同。”

薄祁聞饒有興味地挑眉,“怎麽不同。”

溫燃說,“您是老板,是衣食父母。”

她眼神虔誠純粹,不含一絲雜質。

薄祁聞已經很久沒看過這麽玲珑清透的一雙眼,聽到這麽蹩腳生疏的恭維話。

他又被她逗笑了。

旋即若有所思般,指尖不緊不慢地點了幾下平板,“那傅北宸呢,他對你來說,是什麽。”

男人語氣随意。

态度卻不随意。

溫燃倏然擡眸,正好跌入男人審視的深邃黑眸。

“鄭新柔你也見識過了,她不是消停的人,”薄祁聞語調不疾不徐,不乏好言相勸,“這樣夾纏不清的關系,吃得消麽?”

到這會兒。

溫燃終于幡然醒悟,他想表達什麽。

并不是真對她關心,而是剛好碰到這麽個機會,替他好侄女讨個說法。

溫燃忽然就覺得諷刺。

薄祁聞視線朝她身上一撂,發覺這姑娘神色多了幾分乖戾。

男人正欲開口,溫燃卻搶在前頭,不确定地看着他,“所以先生覺得,我是那種夾纏不清,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

車內氣氛一時靜谧無兩。

薄祁聞八風不動地看她。

他總是這樣的,不說話,只看着你的時候,像深沉的海,靜默的湖,讓你不得不深陷其中。

溫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急于澄清,急到眼眶紅了幾分,可那張青澀稚嫩的臉,看起來仍是清冷銳利的。

她說,“我不是。”

“……”

“我也不喜歡傅北宸。”

或許是這天受的委屈夠多。

溫燃尾音是顫的,眼底也氤氲起霧氣,神色卻依舊堅毅。

她還想再說什麽。

薄祁聞卻像聽夠了似的,頭疼又無奈地輕哂,“不過問一句,怎麽還哭了。”

溫燃被打斷,神色微措。

男人定定瞧她,像是想威懾,又于心不忍,語氣不經意低柔下來,“還是你覺得,我一個大男人——”

薄祁聞眉梢微挑,幾分自降身段的哄,“想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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