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武林風雲·六

第29章 武林風雲·六

江湖上的風詭雲谲好像影響不了小院裏的平靜。

一連下了幾日的雨,裴初都沒有出去擺攤。恰逢明日就是端午佳節,裴初便買了些糯米和粽葉在小院裏包起了粽子。

江南梅雨,纏纏綿綿。淅淅瀝瀝的雨水順着屋檐滾落,濺在長了青苔的石階上,綻起朵朵蓮花。

裴初坐在廚房門口包粽子,他的手很巧,修長如玉的指節翻飛,三兩下一個碧綠飽滿的小三角粽就出現了在他手中。

坐在一旁的阿朝看得很稀奇,他将劍橫在懷裏,坐在小板凳上,身子微微前傾,就這樣專注的看着裴初包好一個個粽子。

他從前生活在山裏,每日除了練劍就是練劍,将他養大的老伯寒來暑往也沒教過他過節什麽的,最多只在他生辰那天吃的格外好些。

因此他是頭一次聽說端午這個節日,也是頭一次看見有人包粽子。

裴初包的粽子不是那種過程繁複又材料很多的粽子,只是普通的糯米棕,見阿朝看得認真,也拿了兩片粽葉遞給他。

“你若覺得有趣就自己包幾個。”青年微微笑着,将兩片粽葉疊好對折成一個漏鬥的形狀,又從盆裏挖了一勺糯米填了進去,再将兩邊多出來的葉子往下蓋住包好,最後用撕成長條棕榈葉當做繩子将粽子捆住。

阿朝看得入神,拿着裴初給的兩片粽葉也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他向來聰明,學什麽都快,兩三個下來,已經做到和裴初所包的相差無幾了。

小院裏,雨聲漸漸停歇,棗樹葉被風雨摧殘的七零八落掉了滿地,地上也積起一片片水窪。

破敗的牆角裏突然竄過一條赤練花紋的蛇,裴初眼角餘光瞥見,微微皺眉,“阿朝,我好像忘記買雄黃酒了,你能幫我跑趟腿嗎?”

“雄黃酒是什麽?”包完最後一個粽子,有點缺乏生活常識的阿朝擡頭詢問。

裴初拎起滿滿當當挂了一串粽子的棕榈葉,解釋道:“雄黃泡的藥酒,端午風俗之一,有避妖驅邪之說。不過實際上是用來防蛇蟲毒害的,端午前後總容易招來些蛇蟲。”

阿朝聞言點點頭,抱劍起身就要出門。

“你倒是帶把傘。”

現在的雨已經停了,但是梅雨季節裏雨水總是反反複複連綿不斷,指不定什麽時候又會下大。裴初将粽子放下,從堂屋裏找出一把油紙傘。

天邊繞着青黛色的雲霧,時辰馬上就要到傍晚,裴初将傘遞給阿朝,笑道:“早去早回。”

阿朝點點頭,接過傘很快就出了門。

直到巷子裏再也聽不到阿朝的腳步聲,裴初這才轉過身重新進了院門。

“進來。”

他聲音冷凝,神色淡淡,明明還是一身舊青衣的算命先生打扮,可卻莫名的帶了點威嚴和冷漠。

就像蒼翠青松染上了白雪。

“樓主。”

蘇枋從屋檐上落下現身,她手上纏着一條赤練毒蛇,身後還跟着幾名風易樓弟子。

裴初一見是她身上的那點子白雪又被抖了下去,眼裏染上些許無奈,就連斥責的話也變得溫潤起來,“阿枋,我說過暫時不要來打攪我。”

蘇枋低下頭,這個從來都讓人覺得既妩媚又渾身鋒芒冷酷的女子,只有在他面前才顯得如此乖巧溫順,連帶着手腕上纏着的赤練毒蛇也顯得無害起來。

她拱手上前恭敬的向裴初回禀道:“不敢擅自打擾樓主安寧,只是……”

“只是什麽?”裴初問道,他清楚蘇枋的性格,沒有大事她不會輕易現身來這個小院裏找他的。

蘇枋頓了頓,她擡頭看向裴初的眼神藏了點擔憂,“上次獨山劍派的事,好像已經被歸遠嗅到了些端倪。”

“是嗎。”裴初嗓音裏帶出一聲笑,他撫了撫袖子,氣定神閑的進了堂屋倒了兩杯茶。

他招手讓蘇枋進來坐,将茶遞給她,其他風易樓弟子守在門外。

蘇枋接過他的茶,順從的喝了一口,柳眉微蹙,她行走江湖的時候覺得自己粗茶淡飯沒什麽,可卻有些難以忍受被她放在心尖上的這人也窩縮在這樣一個簡陋破舊的小院,喝着這麽粗賤低等的茶。

裴初卻并不覺得有什麽,他安之若素的端着自己的茶杯喝着,“歸遠若是查便讓他查吧,不必攔着。”

“可是樓主……”蘇枋皺着眉頭不贊同的喚了一聲。

裴初卻只是搖了搖頭,他将茶杯放回桌上,又将手籠入了長袖之中,神色平靜的望着院外青山,他道:“我自有安排。”

風易樓樓主沈亦安,從十歲起被上任樓主撿回樓中,悉心培養,在十八歲的時候接手風易樓,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也是最有能力的樓主。

他能在這個年紀便能将這個如履薄冰,時刻被人虎視眈眈的風易樓樓主之位坐得如此穩穩當當,又在僅僅六年的時間裏,将風易樓規模擴大到原來的三倍,不僅僅只是靠他高深莫測的武功,更是因為他深謀遠慮的城府。

如今他既然說他自有安排,本就對他唯命是從的蘇枋當然不會在說什麽了。

她本已打算告辭離開,卻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動亂,院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夥兒穿着缁衣短打,腰間跨刀的江湖人從門外闖了進來。

“聽說那天的白衣劍客就是藏在這裏,給我……”

為首的那人一個‘搜’字還沒說出口,就突然被守在院子裏的風易樓弟子駭住。

風易樓的人都是殺手出身,身上的殺氣并非尋常江湖人所能企及。這些原本闖入小院想要圍堵捉拿阿朝的雁門子弟猝不及防,宛若闖進一片神鬼地獄。

尤其是那個面無表情,手上纏着一條赤練毒蛇,穿着一身绛紅衣裳的女子緩緩抽出彎刀走出屋門時,雁門衆人皆覺得兩股顫顫。

更可怕的是屋內青年端茶淺酌,以最清朗溫潤的嗓音說了一句:“弄幹淨些,別髒了院子。”

他們立刻意識到,情報有誤,他們不是前來捕獵的獵人,而是自投羅網的蠢笨獵物。

*

天上又開始下雨了,小巷裏。

阿朝‘噗通’一聲将襲擊他的刺客踹飛,打着傘有些焦慮的看着小院方向。

這一次他沒有之前在城南那麽有耐心,背後長劍出鞘,映出少年劍客略顯森冷的眉眼。

“滾開。”

他語氣冰寒帶着急促,劍若游龍,眨眼間便這群将他圍堵在小巷裏的江湖人放倒。

雨水洗刷了劍上的血色,阿朝撐着傘,提着那瓶從街上買來的雄黃酒收劍入鞘。

腳尖一點,踩着青磚屋檐急急忙忙的向着裴初的小院趕去。這群江湖人明顯有準備,由雁門弟子和獨山劍派的弟子組成。

恐怕是他上次踢館洩露了蹤跡,既如此那麽很可能收留他在小院裏的裴初會有危險。

他越想越焦急,不顧雨水打濕衣衫,收了雨傘,腳下輕功又快上一層。

待進了巷子看見那扇洞開的院門,心中更是一跳。

“裴先生!”

少年宛如一支疾馳的箭射入院子,半點也壓不住內心的擔憂大喊了一聲。

好在情況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糟糕,阿朝從院子裏竄進廚房,正好看見正在竈臺前煮粽子的裴初。

好像是被他的呼喊吓了一跳,正在吹火的青年倒吸一口煙灰嗆到連連咳嗽。

門口的阿朝手足無措,連忙走過去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怎麽了?”喝了水緩過氣的裴初看着阿朝,待看見他一身濕濘狼狽的形象時又忍不住皺了皺眉,“怎麽跟落湯雞一眼,不是讓你帶傘了麽。”

“唔。”阿朝将買回來的雄黃酒放上竈臺,不善于撒謊他眼神漂移不敢對上裴初的視線,“傘壞了,我淋雨跑回來的。”

“是嗎。”

低着頭的阿朝只能聽見青年溫和無奈的聲音,“那就先去換身衣服,我給你燒水洗個澡。”

見裴初沒有深究的意思讓阿朝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便走進了自己的客房。

看來那些圍堵他的江湖人并沒有找到這裏來,這無疑讓阿朝放下心裏的大石。

他并沒有看見廚房裏,竈頭的火光将裴初臉上的神情映的明明暗暗,這個看上去清瘦文弱的青年伸出一只手,輕輕一抹将竈臺邊的那抹暗紅血跡消除幹淨。

*

夜色裏,歸遠裹了裹手上的傷露出一個苦笑。

“這下麻煩了啊。”

他摩挲了一下下巴取下腰間的酒壺,仰頭喝下一口酒後,陷入了沉思。

“所以,為什麽風易樓會摻和進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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